大海的洗礼
记得那次海练初次登上军舰执行任务，完全不同于乘坐客轮或滚装船的感觉，那不是一种交通工具，没有被贩卖或被作为货物出售的自卑，站在前甲板上，任凭海风迎面扑来，看着军舰斩开浑厚的波澜，耳膜中鼓荡着风的呼啸和浪的喧哗，海鸥和飞鱼一上一下烘托气氛，心中油然生出一种豪迈，仿佛凯旋的将军被欢呼声和众多部下所簇拥。
张开双臂，闭上双眼，就能拥抱杰克和罗丝在泰坦尼克号船头飞翔的浪漫，竟然在此时也如此的实在。太阳逐渐沉没海底，海的气息洗净了最后一抹如血残阳，自觉读懂了大海，习惯了波浪，钻入睡舱，躺在床铺上，像一条鱼一头扎进大海的怀抱，伴着浪的波幅，尽情舒展身体的疲劳，昏昏然融化开去。夜半时分，挟着余梦，脑袋开始发胀，腹内汹涌澎湃，一直在军舰周围激荡的涌动引发了胃内之物长久的共振，思维却变得异常的清晰，不好，大海趁着夜色，开始入侵我的身体，一场防御战打响了。一方是悠然自得，率性而为，一方是高度戒备，严密防范；一方是轻声细语，浅吟低唱；一方是紧锣密鼓，豪言壮语；一方是无意介入，一方却全力以赴；一方依然淡定自若，一方却已是强弩之末。终于防御的堤坝轰然倒塌，索取的食物连同抵抗的意志喷涌泄出，住舱里立刻弥漫起一种异样的气味，头上已是大汗淋漓，我虚弱地趴在床上。接着第二波、第三波、第四波……“公粮”已经悉数上缴，体内的水平线已经降至最低，但事情远没有结束，口中的苦味提示我，这黄色的液体来源于我身体的某个器官，但量极其有限。当再也呕不出任何东西却仍然被迫搜肠刮肚的时候，一种被剔骨榨油的感觉蓦然升腾，心中一片悲凉。所有的斗志荡然无存，我的生命交给了本能，但本能出卖了我，一口鲜血就是明证……
或许大海发了恻隐之心，此后我竟然安然睡去。当鲜红的太阳再次光临军舰时，我听到了海风捎来的口信，居然是一种恭贺的口气，沉思良久方才明白：我所认为的战争，并不是一种刁难和对抗，只是一种礼节，大海给属于自身一分子的见面礼；我所认为的大海对我的掠夺，其实是一种给予，剔除所有异己的痕迹，还原一个纯粹的，来源于海的本我，没有了部分物质的拖累，却塑造一个属于海的灵魂。
返回驻地，感觉在海里竟然比在陆地上更加踏实。
别 离
诗人海子写道：面向大海，春暖花开。当爱情面对大海的时候，还会生机盎然，春暖花开？我的心中至今依然萦绕着离别那一幕。
轮船的“汽笛”响起，起锚了，那个女孩即将离去，此刻，锚链哗哗收起的声音显得如此残酷，不讲情理。小小的港湾百般挽留的力量是如此的微不足道，机器的动力，还是一点一点地，“牵走了港岸的恋依”。眼睛开始潮湿，这一去，下次的见面，该是何期？那时的你，还会像现在一样纯真、善良而美丽？或许，暧昧诱人的“城市虹霓”，也会非常轻易地将现在涂抹，不断“变幻着你穿的上衣”。
船开始慢慢移动，亲近海港的浪花一再迟滞着钢铁的脚步，岸上人们的不舍努力撕扯着船上的目光，但该离去的总归要离去。你跺着脚，拼命“挥舞的手臂”强烈地表达着你对这里的感情，我看到了，也收到了。人生自古伤别离，深刻的记忆可以悲伤，也可以优美，仿佛现在的你，俨然“舞池中婀娜的仙女”。
短短的十几天坦院学习相处，已经超越了一个限度，我理解，那是我对你的爱的开启，我也相信，“清纯的西沙湿地”，还有那同样纯净的灵魂，对你，并非没有吸引力。你能不承认吗？这不光只是丰富了你大脑的简单经历。一切显得那么自然，玫瑰在悄悄吐露着芬芳。无论天涯海角频繁的书信编织着浪漫情网，话筒中的呢喃播散雨露和阳光，纯净做盆，真诚为肥，这花儿茁壮成长。你告诉我，许多的工作烦扰，许多的交往趣事，我回答你，这里不变的忠诚，永恒的守望；你说，你手中的“高脚杯璧”似乎永远都流淌着红宝石般的液体，我说，轻轻晃动，你能看见它“摇曳着海天的涟漪”；你叹息，可惜不能见到你，我安慰，真正的爱没有距离；你伤心，我们将永远在一起，如果我们同在一块天地，如果没有那身军衣，我于是沉默，于是无语。无数次，你“轻启的唇际”嗫嚅而动，好像要吐露一个秘密，慢慢地，“我听到了”，用心听到了，那其中越来越淡化了“南海的椰岛气息”。
终于，那南海的台风，让时空出现了龃龉。再一次的联络，如此艰难，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心力，电话那头，一切不可能再继续，结束吧，权当它是“一个美好的回忆”。一句简单的话，西沙却病了一个星期。日历又翻回过去，简单而又美丽。偶尔回头，竟有点感激，爱情童话虽然破灭了，毕竟也曾经“缤纷了那段时光的孤寂”。听说过多少爱情的故事，分分离离、散散聚聚，甚至演变为一场闹剧，庆幸这样的结局，还有一个美好的回忆。坦然面对得到和失去，一切“仅此而已”，也明白，“激情和温柔”，“偷渡不了铜墙铁壁”，摇摇头，报以一个微笑，一切都已过去，不能和你一起站在南海爱情的前沿，那就让我挡住可能会浇湿你心情的狂风暴雨。
于是，无怨无悔地我选择了,“面向大海，背对着你！”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陈天洪，海军军士长退役，四川宜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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