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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晓听鸣鸡
文君
我和父亲从铁部区调往巴西区邮电所时，正好区公所开着食堂，父女俩在食堂搭伙，这对一个夫妻两地分居，又带着一个小丫头的男人来说，确实少了不少麻烦。只是区公所食堂的生活非常简单，一日三餐搭配的主食，对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过于粗糙，也就经常显得营养不良，难怪父亲常说我长得黄皮寡瘦。食堂的胡伯伯老给父亲说:“老韩啊，你看到哪里去找一只母鸡回来喂养嘛，也好给幺妹捡点蛋吃。”
话是这么说，可那会儿父亲挺忙的。因为各乡村刚架通电话线，时常有山民爬电杆上扯断电线用作他用，虽说是新架设的线路，依旧三天两头无法接通电话。父亲经常扛着一圈铁丝外出查线。有次在林间抓回一只野鸡幼仔，交我喂养，说是养大了可以捡蛋吃。
这野鸡才逮回来时有拳头般大小，浑身上下灰不溜秋的，并不耐看。好在这野鸡命贱，虽被我天天捏手里玩耍，还是一天一个样，没多久便出落成一只漂亮的野公鸡。一身灰毛褪尽后，长出的五彩羽毛和鸡翎非常漂亮，特别是头部，一小撮紫蓝色的细绒毛点缀在两腮，显得倍儿精神。
小鸡仔变成大公鸡，自然不老实了，夏日的一个傍晚，无论我怎么在院子里“咕咕，咕咕……”地呼唤，这只野鸡再也没有回来。我闯进父亲的电话值班室，扑在父亲怀里大哭。这时长安寨的老杨伯伯正好坐在值班室与父亲聊天。这杨伯伯是一位老红军，本姓唐，当年因伤流落在此，上门做了藏人家的女婿，也不知为何，大伙都叫他老杨，久了也就习惯了。
杨伯伯见我哭闹，说是回山寨给抓一只下蛋母鸡送来。听到这话我自然开心地跑出去玩去了。
没几日，杨伯伯果然逮了一只小母鸡从寨子上下来。他说：“这个德喔（藏语：鸡）给幺妹，可以抱小鸡。”父亲说：“老杨啊，莫得鸡公踩蛋，怕是抱不出小鸡哦。”杨伯伯呵呵地笑着说：“我家公的也莫得哦。" 西藏呆久了，杨伯伯的话语，明显有了倒装句。
那会山区刚和外界有了联系，交通不便，任何物质都非常匮乏。山寨里很少有人养鸡，区公所的工作人员连最起码的生活条件都无法保障，更别说喂养什么了。记得附近有家粮食加工厂，住有十来户人家，也不知谁家养了一只大公鸡，每日天刚拂晓，那只大公鸡就开始打鸣，整个区公所的人便开始起床烧火熬茶。那时我们的早餐几乎都是喝马茶，吃糌粑。
父亲去加工厂借回那只大公鸡养在窗外的鸡笼里，可杨伯伯的德喔不乐意了，无论如何也不进笼，它总喜欢飞到旁边柴火棚的房梁上去歇息。父亲说藏鸡野性未驯，由着它吧。
白日里两只鸡还是会在一起玩的，大公鸡一旦觅见食物，总是咕咕、咕咕地呼唤小母鸡，可小母鸡一旦靠近它，它便不由分说地将其踩在脚下，用嘴使劲啄小母鸡颈项上的毛，吓得小母鸡噗哧哧乱挣扎。而这个时候，我的侠义心肠就会被激发，为小母鸡可是两肋插刀，不顾一切地撒开小脚丫去撵大公鸡，以至撵得鸡飞狗跳，自己也是满头满面一身灰尘。
撵来撵去，这鸡也养了一月有余，可我是连一枚鸡蛋也没见着。小母鸡反而被大公鸡欺负的生了病。它炸着头毛没精打采的，没几天连踪影都不见了。父亲只得把大公鸡还回加工厂。
没了仗义可行，我又开始落得清闲，终日无所事事在山坡上乱窜。一日，在后山坡那棵松树的根部杂草丛中发现了我家的小母鸡，肚皮下边竟然还有几枚鸡蛋，敢情这家伙偷偷跑外面下蛋来了啊。我欢天喜地地跑去告诉父亲，等到父亲将小母鸡和鸡蛋安置在鸡笼里后，这小母鸡再不玩失踪游戏了。
没多久小鸡出来了，有公有母，别看我才四五岁，早已有了养小鸡的经验，不光时常挖地里的虫虫蚂蚁，还经常跑食堂去找胡伯伯讨要食物喂它们。等到秋天的时候，小鸡也长成半大的鸡仔了，父亲逮了一公一母送给杨伯伯，武装部王家的花花妹妹也要了一只小母鸡去，我家还剩下一只公的两只母的。等到小公鸡开始在窗外“喔喔喔……”打鸣时，区公所的鸡鸣和后山坡上寨子里的鸡鸣便开始了遥呼相应。自此，欢快的一天也就从鸡鸣声里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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