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雨，桂花风
香尘
有大半个月基本晴热无雨。等到第一场台风过境，才晓得原本的尘世早已蓬头垢面。这不，大雨淋过，万物瞬间鲜亮增色不少，养眼得很。更重要的是，空气清新湿凉，风迎面一吹，心都跟着快活起来。自此，季节好像正式入秋，黄昏也有了凉意。我开始喜欢在露台上，一把摇椅，一小桌，一杯茶，一智能音响。点盘蚊香，摇摇晃晃里，眼前花木，耳畔笙歌，直至，华灯初上。晴时，摇椅搁在露天。雨时，就搁玻璃棚内。雨点噼里啪啦敲打棚顶，闭目听雨，便成了不错的消遣。前天的雨声里，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席慕容那首《暮色》的起头：在一个年轻的夜里，听过一首歌，清洌缠绵，如山风拂过百合......慢慢就不知不觉打了个盹。醒来，雨已停歇，走出玻璃棚，看到一弯新月，旧旧的银白，孤零零在天上，莫名清冷。年轻像上辈子的事了，现在我是连一两年前的事情都觉遥远。书上说这样子的秋雨也叫豆花雨，农历八月后，田地里，花事最繁盛的便是豆类了。而这时节，最常见的豆花，当属扁豆。记忆里，扁豆花很漂亮，花有紫白两色，开时像飞蛾，两瓣如翼，风过时，活泼嫣然，似一群邻家少女，热热闹闹。那时，姆妈总会采一些白扁豆花晾干做花茶，说整个夏天积累不少寒湿，这扁豆花泡着喝正好祛祛湿。这是传下来的说法，起先我是不信也不要喝的。后来，有回见村里人患湿痢疾，以扁豆花煎鸡蛋吃，米汤送服，治好了，便信了。豆花茶，其实不难喝，有豆香气，一点青涩，一点回甘。问姆妈，现在谁家还种扁豆，要开白花的，讨点扁豆花来泡茶喝。姆妈眼睛一瞪，人家就屋前屋后那点地皮，谁舍得用来搭棚种扁豆。扁豆，扁豆，困扁侬个头，还是勿要想了。八月桂花香，八月的秋风便叫“桂花风”。不过到底还有秋老虎，没有风且热腾腾的辰光，老底子里叫“桂花蒸”。形容“桂花蒸”最神妙的还是张爱玲，伊讲：秋是一个歌，但是“桂花蒸”的夜，像在厨里吹的箫调，白天像小孩子唱的歌，又热又熟又清又湿。而丰子恺先生的漫画《桂花蒸》里，则只有两个打赤膊的人，坐在凳子上，蒲扇摇摇，讪胡嘎嘎，没有桂花，没有风。有啥，只有看着画生出的一股闷热，像在蒸笼里。我见养植物的书上写，桂花开放前最喜欢这种温湿度。闷一闷，蒸一蒸，它们就会很快熟起来香起来，据说蒸的辰光越长，桂花开得越香。露台对面的楼下，有三棵十几年的桂花树。随着风，香息一阵一阵涌过来，晴天绵浓，雨天幽甜，不管哪种都有着浸透一切的不依不饶。姆妈折了几枝回来，被雨打湿的桂花干净有静气，我找了个陶罐往里一插，放客厅里，偷得满屋香。除了鼻子，我的舌尖也想留留桂花香，便在淘宝预定了一点桂花龙井尝尝鲜。还买了一瓶糖桂花，做桂花糖藕或酒酿圆子，都是极美的。当然还少不得老邻居每年会送的以桂花入米白酒自制成的桂花酿......为了这些时令吃喝，必须人闲桂花落呀。姆妈的桂花糖藕做得吃口比我好。她用时间做桂花糖藕时，便理直气壮指挥我把露台上她种的丝瓜藤拔掉，丝瓜架拆掉。丝瓜架上倒是还有几朵黄花，开也是昨日黄花不结瓜了，所以，姆妈要处理掉它们。还有三条老丝瓜，摘下来晒干，籽可留种，而丝瓜筋用来洗碗也蛮趁手。做事时，我唯一没想到的是秋天的小花蚊，叮人格外凶猛，且身手格外敏捷，我挥手拍下，掌掌落空。等干完活，手臂脚踝被叮咬红肿了十几处，痛痒煞个人。没办法，雨水多，蚊虫就多。洗个澡，涂了药膏，坐在摇椅里休息。楼下厨房的通风口在露台的一角墙边，有烟气缓缓冒出，是姆妈正在煮的桂花糖藕，慢慢香甜的气息就溢满了整个露台，对于手脚痛痒红肿的我来说，这香气权当一种抚慰了。这天底下若再有什么挂心的，想来也只有这家常的花、家常的菜、家常的人。不是矫情，只是年龄到了。关 于 作 者
About the Author
香尘，上海嘉定人，文字爱好者。有散文、小说、诗歌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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