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漫话《天龙八部》

佛教龙神八部以“天”居首，而“天”在梵语之中叫作“提婆”，即欲界地居天，包括四天王天及忉利天人，其中又以大梵天为天人之首。梵天是印度三大主神之一，地位相当于中国传说中的盘古。相传梵天生有五头，因为娶女儿辩才天为妻，有违伦理，被湿婆斩去一头。因此，梵天又名四面佛。梵天虽为创世之神，然而在印度人格化的传说之中，他却是一个不顾民间疾苦，贪图享乐的神。他有一个毛病，但凡见到美艳女子，便想占为己有。辩才天本是他一手所造，因贪图其美色，最终娶她为妻。因此，可以说梵天其实是一个好色之徒。《天龙八部》小说原在描绘现世众生相，以八部真神为寓，揭露当今社会形形色色之人物。若要对号入座，以狭义的梵天代指“天”，小说中与梵天最为相像的莫过于大理镇南王段正淳。梵天为三大主神之一，地位之高可见一斑，段正淳身为大理皇太弟，几乎与兄长保定帝齐名。而段正淳生性风流，见一个爱一个，这与梵天的贪图美色也有许多相近之处。不过因为是写人，纵然段正淳有许多缺点，也不会像梵天那样明显。而他身居高位，也不似梵天一般贪图享乐，不顾黎民百姓死活。当然，所谓“天”者，不能仅以段正淳一人代表全部。如段誉者，所喜欢之人都是自己的妹妹，这本身就是有违伦理之事，梵天娶自己女儿为妻，也是有违伦理之事。要以段誉代表梵天，也未尝不可。同样，梵天所以为四面佛，在佛教之中有四大皆空之意。保定帝段正明落发为僧，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梵天的“四大皆空”。所以，与其说“天”指的是段正淳，不若说是指大理段氏里的种种人物。“龙”在中国为四灵之首，在印度语中称为“那伽“。因龙善于变化，灵动之妙，为众神之首。在中国及印度传说之中，龙都有司雨之能。因不同职位，龙也分成许多种类，如海龙、藏龙、雨龙等。龙现身时，常借云雾遮掩其身，因此中国才有古话说”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佛经传说之中，西方大鹏金翅鸟喜欢吃龙肉。龙为了躲避金翅鸟，唯有向如来求救。如来因借袈裟与龙遮身，金翅鸟见如来袈裟，便不敢吃龙。在这里，我们不妨将天山灵鹫宫比为”龙“，其”见首不见尾“之处，不下于龙。灵鹫宫弟子一向以黑纱蒙面，在增强神秘感之际，也有保护自己的意思。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洞主与岛主未必打不赢这些灵鹫宫特使，只因惧怕那层黑纱，因此不敢冒犯。所以当段誉与木婉清冒充特使出现在司空玄面前时，居然无一人敢怀疑二人身份。至于灵鹫宫主人天山童姥，数十年一次的返老还童，从面目上来说，本是就是一种变化。易容术的变化靠的是外力，而天山童姥的变化则是靠自身内力，这种变化不得不堪称一个绝。当然，在龙的传说之中，因龙业障太深，往往不得善终。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大闹缥缈峰也许便是这层意思的暗指。灵鹫与大鹏本身就是同一种类，龙的宿敌为大鹏，龙的化身以“灵鹫”命名，是否暗含一种相生相克之理在其中？“夜叉”是梵语音译，在汉语中译为“捷疾鬼“，又有“药叉”“夜乞叉”诸称，小说中甘宝宝便有一个外号叫“俏药叉”，当然这里并不是说甘宝宝便是夜叉的代表。在佛教传说之中，夜叉是一种能急速飞行的吃人恶鬼。其实夜叉又有地夜叉与天夜叉之分，地夜叉不能飞行，只有天夜叉能飞。夜叉在未受佛法点化之前，无恶不作，最爱吃人，后来皈依佛门，成为佛教护法神之一。夜叉与罗刹同属毗沙门天王的眷属，为生主补罗底耶?所生，可谓出生显贵。只因母贫父富，身世畸形，因此养成他双重性格，介于善恶之间。小说中，段延庆本是大理世子，未来皇位的继承人，只因一次宫廷政变，从此沦落江湖，由万人景仰的延庆太子一下变成受人唾弃的大恶人。身世的颠覆，令他性格大变，与夜叉一般，成为吃人的恶鬼。然而，段延庆并非真恶，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报仇，或者只是出气。因此，当他知道段誉便是他的亲生子时，内心顿时释然，便如受佛法点化的夜叉一般，不再为名利生死计较不休。其实夜叉的代表不仅仅是段延庆，正如我先前所说天的代表也不是段正淳。放眼四大恶人，除了云中鹤的恶迹相对昭彰之外，岳老三与叶二娘都不能算是真正的恶人。而叶二娘与少林玄慈大师的恋情，便如夜叉的父母，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身份的不同终究只能相忘于江湖。“乾闼婆”在印度神话中是一群半神半人的天上乐师，司奉帝释天（即梵天）音乐。他们不吃酒肉，只寻香气作为滋养，善于弹琴，演奏种种奇妙的雅乐。印度人喜欢将一些虚幻缥缈的东西，如海市蜃楼唤作“乾闼婆”，其实“乾闼婆”在梵语中原是“变幻莫测”的意思。一直以来，我们习惯上将乾闼婆描述为一群美丽少女，然而在印度神话中，乾闼婆却是男性神灵。小说中，无崖子作为逍遥派的掌门人，除了武功高强，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逍遥派脱尘出俗的生活方式，使其门下弟子个个如隐士般逍遥自在。上自无崖子，下自函谷八友，无一人不是文雅之士。而追求美也是逍遥派一种独有的处世之道，唯有如此，方能体现“逍遥”二字，如虚竹这般，即使当上逍遥派掌门，也体现不出半分逍遥之意。至于无崖子与其师妹居住的琅嬛玉洞，更是如仙境一般，令人向往。如此半仙半人的世外生活，岂非正如乾闼婆一般逍遥自在？“阿修罗”原是印度远古诸神之一，被视为恶神，凶猛好斗，为佛国六道众之一（六道：天道、人道、阿修罗道、饿鬼道、畜生道、地狱道），是一种介于神、鬼、人之间的怪物。阿修罗是梵语，翻译为汉语为“非端正”或“非天”之意，他们能生活得如天人一般，却无天人的德性。男性阿修罗一般被描述为一种极丑陋的形象，而女性阿修罗则非常漂亮。男阿修罗常常兴风做浪，于诸天中，不时攻打天王，以谋夺位；女阿修罗则以美丽迷惑众生，使其难以修行。故此，阿修罗虽然不用受苦，然而死后堕落三恶道机会甚大，故渐列为恶道。小说中，星宿派作为逍遥派的分支，本身已介于神、人之间，只因星宿老仙心术不正，一心图霸中原，行事上不免透出鬼蜮伎俩。表面上丁春秋以老仙自居，颇有几分脱尘出俗之态，然而内心之恶，不下于阿修罗。阿紫天生美丽，只因受到丁春秋熏陶，行事乖戾，常常做出令人发指之事。她用美色引诱游坦之为其试毒，甚至为她去死，正如女阿修罗用美色诱惑众生一般，让人心里发凉。在《天龙八部》小说篇首《释名》一文中金庸写道：“阿修罗王性子暴躁、执拗而善妒……爱搞“老子不信邪”“天下大乱，越乱越好”的事……又疑心病很重。”这与慕容复有许多相像，因此在许多评论性文章之中，常以阿修罗比喻慕容复。其实像阿修罗这样的人，在小说中还有许多，他代表了人性的一面，是众生相中的一类。“迦楼罗”是佛教和印度教典籍中记载的一种神鸟，在中国则指大鹏金翅鸟。先前已经说过，大鹏金翅鸟以吃龙为生，可谓龙的克星。然而相传金翅鸟吞食毒龙过多后，随着体内毒气聚集，最后无法进食，上下翻飞七次后，飞往金刚轮山，毒气发作，全身自焚而亡。大理段氏生为皇族，既具备天的德性，也有龙的情操。众所周知，在中国封建社会，常将皇帝称为天子或龙子。龙在中国的恶性似乎没有在印度那么大。鸠摩智从一开始就与大理段氏作对，甚至大闹天龙寺，正如金翅鸟吃龙一般，成为段誉最大的克星。当他每吃一条龙，身上的毒气便发作一分，最后终因走火入魔，武功尽失。这在某种程度上，与金翅鸟极为相似。除了鸠摩智，慕容世家在某种程度上也可算是迦楼罗的化身，其绝学斗转星移，本身就是靠吸收各家所长而来。一心光复大燕，挑起中原武林争斗，行径上与阿修罗极为相似，然而最终的结局却如迦楼罗一般，作茧自缚。因此，与其说迦楼罗代表某人，不如说迦楼罗便是小说中那些自作孽不可活的人。当然，迦楼罗的结局并非想象中那样凄惨，传说中的金翅鸟在自焚之后，也曾留下一颗琉璃心。鸠摩智虽然失去了武功，却终于大彻大悟；慕容复虽然疯了，却终于享受到了当皇帝的乐趣。这是善终，还是恶果？“紧那罗”是诸天乐神之一，与乾闼婆属于同一性质，因此又名“乐天”。在中国佛教里，紧那罗曾化为少林寺香积厨火头老和尚，持三尺拨火棍打退围寺的红巾军，因之被少林寺尊为护法伽蓝。当然，不能因为这样，就硬性认为紧那罗代表的是少林寺。有人认为紧那罗指的是阿紫。因为紧那罗有一个很明显的特性，便是“人非人”。阿紫从小在星宿派长大，受到种种恶习的熏陶，外表虽然美丽，内心甚是歹毒，已具备一些“人非人”的特征。然而我觉得这样的说法远远不够，这只是紧那罗的表面特征。在八部天龙之中，紧那罗并不像阿修罗般恶习满身。有关紧那罗的传说，多数都是正面的。所谓“人非人”只是一种形象，一种外在物质。说到实际，从紧那罗袒胸赤脚，手握拨火棍的形象来看，本身就具备一种侠义精神，代表着武林正统。少林寺作为武林的泰山北斗，其七十二绝技一直是武林之谜。宝相庄严的寺院背后，不知隐藏着多少能人之辈。若以此而论，少林寺也可称之为“人非人”。当然，不仅仅少林寺，所有名门正派都是如此。有人认为萧峰是天人的代表，具备帝释天的霸气。然而从侠义上来说，我却认为萧峰代表的是紧那罗。凭三尺拨火棍便可打退红巾军，如无“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霸气，怎能如此？当然，这样的说法终究还是片面，便如从“天人五衰”中断定萧峰就是“天”的代表一般，本身就是一种附会。毕竟“天龙八部”代表的是八种不同的人生态，而不仅仅是某八人。“摩呼罗迦”乃大蟒神，人身而蛇头，又称作“地龙”，由于其智力较低而无知，反而能得道挽回前因，摆脱腹行类的命运，脱胎换骨成为神祇。说到这里，不得不让我想起虚竹。因为机缘巧合打破珍珑棋局，得无崖子七十年功力。虚竹在三位主人公中，无疑是智力低下那一类，然而其结局却是人人称羡，不仅成为两派（逍遥派与灵鹫宫）掌门，更抱得美眷归。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傻人有傻福”。然而，如果仅以虚竹代指摩呼罗迦，显然还不够。虚竹虽然并不聪明，但其待人真诚，所以能得好报。他与《射雕》中得郭靖似乎有几分相似之处，除了脑子迟钝，还有一身牛脾气。如果仅以智力低下而论，游坦之与南海鳄神的智力其实也不高，也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游坦之与南海鳄神都得到了善终，可这样的善终未免有些残酷。摩呼罗迦作为地龙，本身已具备龙的特性，只因时机未到，只能“潜龙勿用”。一旦时机成熟，飞龙在天，不在话下。这类人群也许貌不惊人，甚至很丑，就像虚竹、游坦之（毁容后）一样。然而一旦给他展示的机会，效果往往令人震惊。所以，孔子才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天龙八部》虽然是一部武侠小说，却集合了人间众生相，几乎在每个人的身上，我们都能找到“八部天龙”的影子，如阿朱的“变幻无常”（易容术），就像乾闼婆一样神秘莫测，又如王语嫣的美丽动人，像女紧那罗一样，具备迷人的语音。不同的门派有不同的风格，展现了不同的人生态。如果非要以某八人来代指“天龙八部”，最好的说法就是：天：萧峰；龙：段誉；夜叉：段延庆；乾闼婆：阿朱；阿修罗：慕容复；迦楼罗：鸠摩智；紧那罗：阿紫；摩呼罗迦：虚竹。毕竟这也是我一直认同的说法，尤其是陪伴帝释天的乾闼婆与紧那罗一样，不正是萧峰、阿朱与阿紫三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