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从小就是个父母老师口中的乖孩子,我跟他小学玩到初中,现在也还经常有联系。他对任何事都无可无不可,那时候初中还不是就近入学,而是要看小学毕业考成绩,父母叫成绩很平常的他考省中,他拼着熬了几天夜,居然也考上了。初三时候父母看他成绩眼见着没希望考省中市中,干脆叫他考职校早早的去工作,他也就依了。毕业后父母让他进了一家半死不活的厂子车间,每天蓬头垢面,他也没有啥反对的意思。到了年龄,家里又忙着安排相亲,见了两次面就准备结婚,半年后怀孕,生娃。他的日子好像一直波澜不惊,简简单单的就这么过了下去。
最近突然听说丰在闹离婚,非但跟媳妇闹,跟父母也翻脸了,说孩子也不要财产也不要,只要让他走就行了。朋友间闲聊,说是丰被小三迷了心。
大家都是朋友,都说要不要约出来吃个饭,看能不能劝一下,毕竟已经都有家有业,年岁也都不小的人了,不应该这样不负责任。
中国人的事,总是在吃饭的时候解决会比较顺畅,如果一顿饭解决不了,那就吃第二顿。
丰如约而来,还是那副什么事都不关心的样子,坐在进门最近的那个空位上,有些憔悴,带着淡淡的微笑。
给他倒酒,他也不推,菜转到面前就夹两筷子。大家聊着曾经的青春,聊着曾经的暗恋,聊着曾经的后悔,就好像每一次聚会一样。
聊着聊着,有意无意间,话题就往丰身上拐,说起结婚那天我们还去给丰端盘做伴郎,我喝醉了吐在他新房里,丰的孩子刚出生那阵,我们去他家看见他满手都是孩子的大便,正在手忙脚乱的换尿不湿,脸上却都是开心。
“怎么你现在就都不要了呢?”我们问。
丰沉默了片刻,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干了,抓起瓶子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再想了想,说:“因为我终于知道我想要啥了。”
大家都一脸的不屑和嗤笑:“就那小三?听说只是个外地来的打工女,当心别是个骗钱的!”
“不是的,我一看到她,突然就觉得,我这辈子都一直在等她。”丰摇着头,我好像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种执着的表情。
“神经病……”一个女生低声骂了句。
丰一口又把酒干了,旁边的人赶紧劝住,说当心喝醉,今天大家宽松点,不劝酒了啊!
“程,你是喜欢美食的。”丰突然对我说:“你有没有遇到过一种食物,以前一直觉得吧,这东西吃着还行,不反感,但要说多好吃似乎也说不上。可突然有一天,吃到个味道让你很惊艳,甚至觉得这才是这种食物应该有的味道,吃着会让你满足,于是以后再也不要吃以前那种普普通通的味道?”
我犹豫着,回想着,想起那个冬日里吃到的蒸菜,想起某家小店的羊肉面,想起我每年都要兴师动众跑远方去吃的包子,想起那些为之击节赞叹的家常菜,想起突然间被一种味道感动到的心跳。
“嗯……有吧,有时候就是会想:啊!就是这个味!就好像高潮时候的一个冷战!不过……说再也不要吃……也不至于,但如果两者只能选其一的话,我肯定会放弃原来那些味道。”
“是,我就是这个意思!”丰挪了挪屁股,让自己做得舒服一些。也许是酒劲上来,脸憋得通红:“从小到大,我一直浑浑噩噩的,别人要我做啥,我也就做啥了,以为这日子吧,吃得饱,穿得暖,晚上有个人陪着,死了有人上坟,就是一辈子。”
“可遇到她以后,我才知道原来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会为了她的开心而去拥抱一切,也可以为了她的伤心而去唾弃一切。我知道我抛妻弃子确实……道德沦丧吧!”他顿了顿,用了这个词:“可凭什么要为了他们的开心,就必须放弃我的开心?说我自私,他们不自私吗?”
“可是,你妻子那么爱你,对你又那么好,你怎么可以……”刚才骂神经病的那个女生明显很不满意其他人的不做声。
“嗯,她对我是不错,但只因为她爱我,对我好,我就必须跟她在一起,继续我毫无意义的人生吗?”丰突然指着这个女生:“我也爱你,我也可以对你好,你会不会跟我度过下半生?”
“……”女生愣着,盯着眼前的手指,半晌:“神经病……”
“大家都是要好的朋友,我知道你们也是为我好才来劝我。”丰站了起来,整了整那身略显不合身的衣服:“有些话,不跟你们讲客气,就想问问,你们就没什么遗憾,觉得这辈子好像是没有为自己活了?”
“好哉好哉,吃酒吧!”旁边那位赶紧给丰把酒满满的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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