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90年代初,我调到北京工作,家里的境况也更好了。继四弟五弟在省委省政府机关工作、成家后,二哥也从县委机关被选调进省城一所高校工作。赶上了石家庄扩城增加市民人口,大哥和妹妹两家也都将户口迁到了省城石家庄。一家人除了我以外都进了石家庄,从此便与我们从小厮守的故乡那几间老屋告别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年,应该是我们这个家庭最幸福、最平稳的时光。父母身体都壮实,兄弟们工作都上进,经济上也渐渐宽裕,大家庭充满了和谐融洽和生机活力。我在军区机关工作,经常要到河北出差,逢年过节还要专程回去看望父母。每次回去,我都不住宾馆、招待所,就和母亲睡在一个床上,听她唠叨说不完的那些家常话。我们一家每次相聚,都要照张“全家福”,兄妹六个也要一起照张像……
再后来,我调到山西的忻州和吕梁工作,去北京开会、探亲,石家庄是必经之地。看望父母的机会还是不少的。只是每次父母都觉得呆得时间短。后来我到大同驻军工作,每次去太原开会,一般都要回石家庄去看望父母,陪他们散步、转转商场、公园,有时也陪他们玩玩麻将。和父母在一起,我们感觉特别亲切、塌实、幸福;父母也都精神了许多,满是欣慰、高兴。这期间,70多岁高龄的父亲先后到我所在部队的驻地孝义、忻州、大同看我,到乔家大院、五台山、恒山、云冈石窟游览,都是兴致勃勃,高兴而返。
每次回石家庄,最热闹的要数全家人聚餐了。我们找一个饭店雅间,父母坐在正席上,兄弟妹妹还有嫂子弟妹妹夫侄子侄女外甥依次。
围着老人坐开,边吃边唠边唱。大哥爱唱古典京剧,什么《打渔杀家》《四郎探母》,可谓字正腔圆;二哥爱唱现代京剧,数《智取威虎山》中李勇奇的唱段最拿手,唱得起劲时,脖子上的筋都鼓了起来;我爱京剧中反串青衣,高兴就和兄弟们合作来上一段《智斗》;四弟是男高音,《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是他的保留曲目;五弟一首《烛光里的妈妈》,常常把母亲唱得抹眼泪;妹妹演《杜鹃山》中的柯湘从扮相到唱腔都能赢得喝彩……其实,进饭店并不在乎吃什么,就是要的一个氛围。有一次好像是在河北饭店吃饭,大家表演到兴头上,父亲提出他要唱段京戏,在全家人掌声中,父亲站着一招一式地唱了起来,我虽没听懂他老人家唱的是哪出戏,但听得出父亲的兴奋和知足。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2000年夏天,因父亲身体出了问题而发生了变化。那年夏天,父亲应四弟在秦皇岛市工作的朋友之约到北戴河疗养,在北戴河期间,父亲突然感觉吃东西吞咽不畅,有时还呕吐。等返回石家庄到医院一检查,初步诊断竟是胃癌!五弟打电话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顿时泪如泉涌。
之后父亲就是住院、手术、休养。一向豁达乐观、健康壮实的父亲变得有气无力、弱不禁风了。
从那以后,家里也就缺少了往日的欢乐。每次回石家庄,我都静静地坐在父亲的病床前,听他时断时续地说话。他虽然得了重病,但关心的事情还是和原来一样,从国家大事,到故乡新闻;从社会风气,到部队动态,经常问这问那。有时他声音小,我就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听。每次我都要给父亲剃胡须、剪指甲,按摩头和脚,千方百计想帮他减轻痛苦。天气好时,我和大哥还用车把父亲拉到城郊的田野边上,让他看绿油油的庄稼,呼吸新鲜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