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饼老刘

我认识好几个老刘，今天要说的这位年龄跟我相仿，身材不高，不比我瘦，专在我老家集镇桥头摆个烧饼摊卖烧饼，当面我叫他老刘，背地里称呼他烧饼老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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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做的这种“烧饼”，当地人又有人叫“火签子”，跟城里人吃惯了的那种夹心大烧饼还是有区别。这种“烧饼”圆圆的，手掌大小，面上撒少许芝麻就算高级的了，不撒芝麻的称为光烧饼，乡村人家有小媳妇坐月子，亲戚送礼大多称几斤馓子，买一些这样的光烧饼……烧饼要趁热吃，冷了就要煮了吃。锅里放一些油，烧热了，放一些葱段、生姜丝炸一下，加水，水烧开后，把光烧饼撕开下锅。即时关火，根据口味撒一些盐或是糖，香喷喷的好吃的一塌糊涂。如果加一两个荷包蛋，那真是美的没话说了。要是做给坐月子的小媳妇吃，还得讲究一些，一般会和馓子一起煮，放红糖，说是补血补元气，想必味道更好。

乡村小镇没多少别的小吃，加上也不缺坐月子的小媳妇，所以老刘的烧饼摊子生意一直不错。老刘做这行当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印象中我到小镇工作时就看见他了。那时生活条件不太好，我们几个小年轻的又都能吃，经常在小傍中的时候从单位溜出来到镇上弄点吃的垫垫肚子，慢慢的就和老刘认识了。

老刘是个很沉默的人，见人总是腼腆一笑，后来熟悉了些，才会在朝你笑的时候说一句问候语啥的。老刘也是一个很专注的人，除了在烧饼摊前，几乎不会在别的地方看到他，揉面、做剂子、贴饼、捅火、取饼……总是停不下来。老刘的老婆是个更沉默的人，站在一旁专司卖烧饼收款，一年好像也没听到她说三句话，一开始还真以为是个哑巴的呢。

一开始镇子上就老刘一家烧饼摊，后来相继冒出来几家，都在经营一段时间后消失了，唯独 老刘的摊子岿然不倒。再后来，一家姓张的铺子也开张了，不过在镇子的东头，两家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相安无事。有一天，我到镇子上去办事，远远的看见老刘那儿围了一圈人，旁边还停了一辆警车。走近一看，只见姓刘的和姓张的两位“老板”相互揪着对方的胳膊，腿也相互别着，恰似一对鹬蚌，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警察在旁边劝他们松手，一个也不响应。论身材体重，老刘绝对占上风，但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被瘦巴巴的张老板打了个平手，甚至还处于下风，因为在两人倒地之前，老刘的脸显然受到了攻击，正在不断的朝地上滴血。

听围观的说，老刘一大早来摆摊，发现自己摆了好多年的摊位被张老板占着，原来张老板生意不行，看老刘的这边长盛不衰，就想过来摆摊，赶了个早，占了老刘的摊位——这块地你又没有买下来，你能用，我就不能用？这老刘当时就傻了，上前理论，哪里说得过伶牙俐齿的张老板！吵着吵着，两人就动起手来，竟至于眼前这局面。警察软硬兼施，说得两人从地上爬起来，坐上警车，到派出所处理去了。

后来，就发现老刘的摊位由两家轮流着占用，一家一天，张家摆摊的时候，老刘就把摊子摆到桥头一个偏僻的地方，但到老刘那儿买烧饼的还是大多数。如是大概半年，张家烧饼摊找了个新的地方，也就很少再来挤占老刘的地盘了。

有一次，我带女儿去卫生院看病，看见老刘也在那儿挂水。我说老刘你做烧饼这么些年，怎么总是做这么一种！没想过像城里那样做一些讲究点的大烧饼，换换口味吗？老刘脸涨的通红，嗫嚅半天才说：“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本来我也是信口开河，说过也就忘了，没想到过了几天，真看到老刘的烧饼摊上摆出了一些新玩意，长的圆的甜的咸的多了一些名堂。买来一尝，说实话真的不咋地呀！大概是老刘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没多久，他的案上就不再见那些新品种，外甥打灯笼——照旧了。

老刘是个实诚人，他认定的朋友，无论多远看到，都会朝人家招招手，喊一声算是打了招呼。十几年前，我从小镇到另一个更远的镇子上上班，每次骑车从他的摊位前经过，只要他看到，都会停下手里的活，伴着那种招牌式的腼腆微笑朝我挥一挥手：“上班去啦！”这几年，我鸟枪换炮，上班开起了小车。有时候行经老刘的烧饼摊，无论车窗有没有摇下来，他看不看得见我，都会挥一挥手，喊一句什么，坐在车里听不见，但我知道他一定喊的是：“上班去啦！”如果没来得及摇下车窗，我都会用手拍拍窗玻璃，虽然我知道他也不一定看得见……

昨天，经过老刘那，我突然想起好多年没有尝过他的烧饼了，特意停下来，跟老刘买几块烧饼。我知道他的烧饼以前是一块钱五个，后来四个。这次我问他现在一块钱能买几个，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三个。”好像价钱的上升完全是他的过错似的。我想尝尝水煮烧饼的滋味，给了他四块钱，他很快就包好了一包烧饼递给我。我回家一数，多了两个。嗨，这个老刘，还是那么实诚，每次买他的烧饼，总会多给你一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