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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寄生虫

这是一部黑色的荒诞影片,但又与记忆里《大独裁者》的那种荒诞不同,它没有明显夸张的动作和言语,是非对比并不强烈,整体色调偏冷,看的时候感觉力度不够,可看完它却钻进了脑袋里,被反复推敲,反复回味。导演以贫富两个家庭的交集,掀开了华丽的袍子,自黑般地将人们骨子里无知、卑微、投机、懦弱、胆怯、压抑等负面组成一一摆到明面上来,逼得观众不得不去面对,而后深思。

基泽一家四口居住在幽暗逼仄的地下室里,生活的困顿一览无余。他们聊着改变现状的梦想,却没法高质量地完成简单如披萨盒这样的手工活,店家因不良率超标进行扣罚时,他们中没有人对此进行自我反省和检讨,反而很是无所谓地认为这种小事影响不了什么。儿子考了四年大学,却依然名落孙山;女儿熟练P图技巧,却找不到相应的工作。他们在社会最底层挣扎着过活,然,可怜之人必定有可恨之处。

醉鬼在半截窗外冲着屋里撒尿的镜头出现了两次。第一次,一家人兀自抱怨却不敢发声,没有一个人出去制止。等到相继有了工作手头有了钱后,醉鬼再行事时,儿子立刻冲上去泼水,一家人像取得了偌大胜利般地欢呼雀跃,这是金钱赋予的底气。片中有许多一家人聚在一起讨论的场景,那是他们的内心世界与对外界认知最真实的白描,其中提到有钱与善良的关系,他们说“有钱才善良”,这定义了故事后续的发展轨迹。毕竟善良是被摆在有钱后面的事儿,能够有钱才是重中之重,于是,为取得金钱而不择手段的种种行为对他们来说均在常理之中。

穷人进入富人的生活空间,一家四口恣意狂欢时,他们最初的构想已经完全达成,只是由俭入了奢容易,由奢再回到俭却成了万万不能,渐次升级的欲望早已让他们忘记了初心,潘多拉魔盒被打开。富人突然返回后,基泽和儿女悄悄地爬行准备离开,落后的基泽被孩子们拖着隐入安全区域,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的空间共处,导演用了长篇幅展现两个阶层之间的不可跨越,拨弄了对立的内因。镜头转到三人在大雨中奔跑,给到下水道铁栅栏一个特写,暗喻他们像是被大水冲毁了巢穴的虫子,正狼狈且慌乱地四下逃窜。那是女儿第一次明确发出对现状的抗议,强烈要求寻找寄生之地。

因为暴雨,供一家人容身的谁都不愿意住的地下室被淹没了,他们彻底一无所有。这一切促成了儿子的质变,他捧着风水石头,说了那句极有深意的话,“是它一直黏着我”,他已经做出决定。他要走在草坪上,享受温柔的阳光和自由的空气,他要用风水石来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他望着楼下的热闹场面,突兀地说要下楼,直接的动作是去解决隐匿在地下室里的变数,间接意思是要摆脱威胁进而真正成为所向往的生活圈内的一员。当他用着前保姆同样的姿势开启封闭着的地下室,也在明示他与前人共同的选择——寄生。

导演用“穷人的气味”来强调两个阶层间的鸿沟,直白地带着深刻的哀怨。处于上层的富人们被贴上简单、善良的标签,被穷人们狠狠地欺骗,明面上显得非常无辜。但,仅仅气味一词,就足以暴露其轻蔑的内心。装进信封里又拿出来的几张钱、坐在车上端着的不喝的那杯咖啡、还有八分钟到家给出的系列指令、周末必须来加班的临时通知、几番提及的越界一词,在这些看似不经意的瞬间里种下的因,正在积累成为果。

镜头在生日会与暴雨灾害间来回切换,铺垫起矛盾激化的出口,富人们见死不救的冷漠什么都不做的自私,促使矛盾升级,一切步入基泽所言的“没有计划”,“不会失败”地失控。相较于基泽一家,前保姆夫妇显然在更底层,食物链的最末端的人,基泽一家算是次末端,他们与食物链顶端距离遥远,说起来算是同类,却为着生存拼得你死我活,各种丑陋尽现。基泽对前保姆夫妇同样是透了骨的冷漠,同样也什么不肯做,这点上与富人对他的行为是一样的,每个人都仰视着高于自己的那些存在,拉踩着比自己低位或是同等的可怜之人,将那句“鸟为食亡”倾情诠释。

结局里儿子的幻想是全片中的最精彩。在他对于未来生活的美好畅想之后,镜头残忍地给到阴暗的地下室,他给父亲写信,说:“在那天来临之前,请好好保重!”这便是人性的劣根,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始终没有摒弃投机之心,宁可蜷缩着寄生,也不肯堂堂正正在阳光里打拼。这个收尾倒是回到了片名,可是,以阶层矛盾来总结这影片,似乎少了点什么。直至读到一篇联系上韩国历史的影评,真的是那种如醍醐灌顶的醒悟,方才知晓《寄生虫》真正表达的意思。它说的是韩国。用韩国来替代基泽一家人,重看,所有的节点与细节都无比契合,再无欠缺。不得不惊叹于导演的巧妙与完美,以及勇敢。

的确,奥斯卡没有冷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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