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渐渐升高,那座木桥沐浴在暖色里,惺忪着双眼醒来。
美国爱荷华州麦迪逊郡的麦迪逊桥看起来很普通,桥也就十几米长吧,宽度三四米。交叉的木条在两壁支撑起廊顶,外墙用木板封死。造型上并无特色,就像一件硕大的集装箱,两头开口的顶部斜侧出一部分。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期,我坐电影院看那座廊桥时对它几乎毫无印象,桥也就是个电影的场景、道具,一闪而过。
直到今天,才读出了它情感与符号上的标识。
美国电影《廊桥遗梦》出现在中国社会转型的一个敏感点上。砸三铁、下岗潮,社会惶恐不安,不断升级的贫富分化。天价高档餐厅,歌舞厅、洗浴场,有毒大米,黑色、黄色的漩涡吞没着社会,传统道德规则在畸形的金钱至上的新价值观中已毫无分量。
电影里惊心动魄、牵肠挂肚的出轨行为所引发的婚恋争议,使得那座桥更显得无足轻重。
此前我们仅仅熟悉几个美国影星,上嘴就能叫出名字的只有卓别林。他的表演风格与影片题材内容与当时的政治禁锢并不违和。我们还不知《廊桥遗梦》中的女一梅丽尔·斯特里普何许人也,不知1980年她已凭借伦理片《克莱默夫妇》,获得第52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女配角;1983年凭借爱情片《苏菲的抉择》,获得第55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对三十多岁的我们来说,1949年出生的斯特里普饰演出轨的女人显然太老了,且其貌不扬;而又导又演的男一号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尽管同样不熟悉,比女一大19岁的老男人的魅力却极其吸引人。银灰色的杂乱的头发,那一双眼睛深邃而迷人。
《廊桥遗梦》的故事不管在美国或中国其实都很老套。摄影师罗伯特因打听廊桥所在而结识有夫之妇弗朗西斯卡,在弗朗西斯卡家人外出的四天里,二人爱得刻骨铭心,因弗朗西斯卡不愿舍弃家庭,罗伯特独自离开,弗朗西斯卡虽然没跟罗伯特走,心里却始终没有放下罗伯特。她立下遗嘱,要子女将自己的骨灰撒在廊桥桥畔,生前陪着家人的她希望死后能永远依偎在爱人身边。
严格意义上说,这并不是九十年代中国风格的老牛吃嫩草的故事,它更像是单位、邻里间一个女人出轨的绯闻。它在大陆之所以能引发观影热潮,无外是中国人喜欢私下里津津乐道,而美国人则把它搬到了银幕上。
有搭讪、试探,双方微妙的有远而近的过程,比中国社会更为直截了当的相同事件细腻而动人。那时我们对美国人的整体印象还有些刻板,他们将出轨升华为撕心裂肺的浪漫不足奇,奇怪的倒是六七十年代美国小镇的保守意识,到八九十年代了还在一部分中年人群里固若金汤。女主角儿子起初的厌恶与愤怒,已经很贴近中国直男的形象了。
我们熟识的美国社会标签,有嬉皮士、吸毒、性解放、乡村音乐;或是华尔街的那些豺狼巨蟹,当然还有新冠病毒肆虐时却满大街抗议口罩令的神经病。这样一个爱而不得的悲剧爱情故事,让人恨不起来的婚内出轨,平淡琐碎生活遭遇焕发新生的激情之后,居然生出是扑灭火苗冷静回归家庭、还是放下责任勇敢追随内心所爱的两难挣扎,其实有点难以理解。
那个时代的中国人,一旦破除了道德束缚,再不会理会枷锁,去自觉经受精神煎熬。
《廊桥遗梦》的老版海报设计得也有些低俗,有点那个时期港台电影海报风格。人物亲昵而暧昧,伊斯特伍德的眼神甚至有些轻浮。
总之,二十多年前看《廊桥遗梦》,能看见梦,却看不见廊桥。
二三十年之后,一场新冠疫情席卷全球,最近的一段居家隔离期间,除了看世界杯,我也翻出五六十部老片子重看。《廊桥遗梦》是其中的一部。
于是重走廊桥,再拾起遗梦。
这次终于看清了麦迪逊桥的模样。它两端有几米引桥,色调与主桥拧着;小车开上去有些颤颤的颠簸。
廊桥始建于1883年,1992年曾毁于一场大火。小说《廊桥遗梦》首版,作者用了麦迪逊桥的照片作为小说封面,随着影片和小说的大获成功,原本普通的廊桥声名鹊起,慕名而来的游客络绎不绝。1998年廊桥翻新重建,成为人们举行婚礼的圣地,一处著名的观光景点。
每年秋天,当地人都会举行热闹非凡的“廊桥节”。
一本小说,一部电影,让一座居于乡野的老桥充满了意义标识。
这一次观影我突发兴趣,去了解小说《廊桥遗梦》的作者——美国作家罗伯特·詹姆斯·沃勒,想去看那一场剧中邂逅的由来。
1939年出生的沃勒是个典型的多面手,除了是北爱荷华大学教授,研究经济学、数学、管理学,还是位吉他艺术家和歌手。热爱摄影、音乐,出过一张音乐专辑。
《廊桥遗梦》是他的小说成名作、代表作,也是他的处女作。
上世纪90年代初,他在密西西比河摄影采风,路过这座廊桥时迸发灵感,只用了11天就完成了《廊桥遗梦》初稿。本来他也只是跨界玩票,写给亲友看的一个有趣地故事。有朋友建议他发表,于是就有了这部后来有40多种译本、全球销量超过1200万册的超级畅销书。
这部电影的底子来自于一位教授的胡思乱想、随手涂写。小说出来后评论家不怎么买账,认为小说陈词滥调,观念老套,人物也不十分鲜活。可令人意外的是《廊桥遗梦》大获读者喜爱,1992年问世,在《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上长踞三年,1993年荣登畅销书排行榜榜首。
小说被改编成百老汇音乐剧,还在1995年被身兼导演和主演的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改编成电影《廊桥遗梦》。结果电影收获1.82亿美元的高票房,影片入选美国电影协会百年百部爱情电影。
《廊桥遗梦》出自一位大学教授站在这座桥上的浮想联翩。小说中沃勒刻意设计,没有让弗朗西斯卡离开家庭;这个挣扎点显然增加了小说的厚度,俘获了读者的共情。而在现实中,《廊桥遗梦》让沃勒名利双收,他除了离开家乡搬到德克萨斯州的一座农场,还与结婚36年的妻子分道扬镳。
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廊桥遗梦》讲述了一段在4天时间里铸就的至死不渝、刻骨铭心的中年人的婚外恋情。
它的触点敏锐而多元。
仅仅是小说里的一句经典台词“真正的爱情是属于成年人的”,就会让处于惶恐而寂寞中年期的男女热泪盈眶。
出演《廊桥遗梦》时,梅丽尔·斯特里普也正面对转型。相对光华璀璨的20世纪80年代,四十几岁的斯特里普显得沉寂了许多。影坛新人辈出,光彩四射。
这部影片确证了她演艺生涯的坚持:努力贴近角色,靠理解与演技打动人心。在精细的情感与心理层层展现、解剖中,你的样子可以是最好的。
缓慢而忧伤的音乐与歌声,男主角站在雨地里最后一次等待,此时你能想到那座廊桥,具有了凄美的情绪。
“真正的爱情是属于成年人的”,《廊桥遗梦》靠着对它的诠释,靠着梅丽尔·斯特里普精湛演技,依旧充满魅力。
是的,无需他人评判或指导我们的情感生活。很多时候,我们的生活最终样子,不过是自我选择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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