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白发的觉醒
文/溪青浅
它只是千千万万根头发中的一根，多年来默默无闻居于主人头上，具体的位置是在左侧鬓角上方，那里它的伙伴很多，比起发际线那片，完全可以用浓密来形容。它向来混迹中“那一片、这一缕、那一束”这些量词中，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单一的个体。
就在今天清晨，仿佛是天空中的一声惊雷，突然惊醒了它的自我意识。它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第一次知道还能用“一根”这个量词形容头发，同时发现了自己是多么与众不同，这一切都来源于主人的一声惊叫。
和往常一样，匆匆梳洗过后的她边往脸上拍打着爽肤水，边望着镜中的自己。也许是睡了一夜的头发还未经过梳理，也许今天是它脱颖而出引起主人重视的天选之时，它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目光中。
当她的目光停留在它左右时，它还没有意识到从此刻起，它的命运将发生天翻地覆地变化，满头同伴的命运也与它牢牢吸引主人目光的这一刻息息相关。
她仿佛有瞬间的呆愣，轻轻发出“呀”的一声，既而不可思议地把头转了个方向，仔细盯着镜中的自己，又想要求证似地用手拨开它周围的头发，让它更醒目一些。
她的目光由最初的惊讶变成怀疑，再变成失望，当她徒劳地放下手，定定望着镜中的自己时，它甚至觉得她的身影显得那么落寞。
什么？它只是一根头发，为什么还会有感觉？落寞这个词是它能想出来的吗？拥有了自我意识的同时它也拥有了人类的感觉，像她一样敏感、复杂、多变，说实话，它没有丝毫惊喜，反而显得无所适从。
它在她的注视中也看到了自己，在一丛黑发中，它显得鹤立鸡群。上半段靠近头皮的是银灰色，下半段接近末梢的是雪白色。不知道自己与生俱来就是这样的颜色，还是突然哪一天变成了这样？
在那片浓密的黑发中它显得那么另类，尤其与垂在主人耳边微卷的发梢处那些俏丽可爱的同伴相比，格格不入。一想到格格不入这个词，它居然隐隐感到了一丝心痛，一种被抽离的茫然和困惑占据了它整个的心灵，正如此刻的她一般。
它发现自己能感觉到她的心理，不是窥视，也不需特意去感觉，仿佛自然而然的，它和她变得浑然一体，它拥有了她所有的感官，也洞悉她此刻的沮丧和无助
该怎么办？拔掉它，还是去染了？它还有同伴吗？拔掉它会不会有更多的白发？染发会伤身吗？一想到还没到不惑之龄的自己头上青丝正前仆后继地变成白发，她的心情瞬间就沉重起来。
她已经没有勇气重新站在镜子前寻找新的白发，近两年来她不是没有发现自己发际线后移，繁忙的工作和家务让她没有时间去苦恼自己的脱发问题，只是选择性忽略，在镜子前看自己的时间越来越短，也很久没有去打理过头发了。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那刺眼的白色显然已经存在一段时间了，自己居然没有发现。曾经那个每天在镜子前花很多时间打扮自己的女人呢？那时候她还是一个爱俏的小姑娘，如今她已是小姑娘的娘。
自己这是早生华发？生活的挫磨早已习以为常，以为那些吵闹、那些心痛都已过去，苦累和焦虑却不显山不露水地刻上了印记。
时间好快呀，过不了几年自已就会满头华发，想到这点，就像压倒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她颓然跌坐在沙发里。没过一会儿又猛地起身，奔至梳妆镜前仔细端详自己，她看到了眼角的皱纹细细散开，像孔雀的尾巴，看到了额头的沟壑，看到了颧骨处新生的斑点……
一根白发让她瞬间苍老，不！准确地说是看到了未老先衰的自己，继而想象到了多年后的自己。它像催化剂，加剧了每一个女人对衰老的恐惧。
女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它的那一刻，它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万恶不赦，仿佛是清晨敲响的丧钟，将“老”这个字眼毫不掩饰地送到女人面前，何其残忍！
它和她对视，它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恨意，它不是罪魁祸首，它觉得自己很委屈，十分钟之前它只是混沌无知的一根头发，对自己的颜色毫无察觉，尽管知道自己何其无辜，它对她也没有丝毫抱怨。
它如此深刻地感觉到她内心的恐惧和悲凉，它的心也慢慢冷了下来，也许自己的存在是个错，不！毋庸置疑，它的存在绝对是她所有负面情绪的导火索！看着女人绝望的眼睛，它做了决定。
几分钟之后，女人镇定了情绪，再一次拿起梳子梳理自己的头发，她不敢看向镜子，只是匆匆挽了个髻。
当她放回梳子时，看到了缠绕在梳子上的它，那根白发静静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迈着轻快的步子去上班了，它被扔到了垃圾桶，无知无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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