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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上坠落,逃离你我不及的梦...| 协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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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0.06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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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呼吸,呼吸,呼,吸...耳边充斥着的是各类仪器报警的声音,消毒水的味道充斥了鼻腔,暗夜,生命的溢彩在这里,在你眼前,在你手下慢慢滑走。谈笑,谈,笑...字句变得模糊起来,生命之重,言语之轻。「我应该当医生吗?」如梦魇般,质疑和纠结一旦出现便不会轻易散去。「我可以放弃吗?」松开手,向上坠落,也不失为一种出口,活着,生活....

夏达的《哥斯拉不说话》里提到,“有些人天生就知道如何交朋友”。

而有些人,要非常努力,才能勉强跟上别人的节奏。

要我说我对现代科技最感谢的地方,莫过于发明了许多可以依靠文字进行的通讯工具。 靠敲打键盘,可以让许多现实面对面很难开口说出的东西,能相对容易地流淌出来。

我也说不清楚我的不善社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等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成为了进入新环境和见到陌生人会下意识全身僵硬、就像被施了石化魔法一样,手足无措的人。

同时衍生的还有很多的坏毛病——比如面对热情的陌生人会愈发警惕与不知所措、自言自语、和自己的东西聊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但是当年高考的时候,没有人和我说,当临床医生基本等于需要经常面对许多的陌生人、需要比较强的社交能力、最好还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所以我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满怀天真的选择了学医——初衷甚至是因为据说医生是一份可以做一辈子的工作。

我讨厌变化。

我喜欢在熟悉的环境里工作,周围的人不说和蔼可亲但最好不要太热情也不要太关注我,同时我能信任他们,不用担心会突然吼我,然后对我该完成的任务能有至少提前一到两天的安排及规划,不要有太多的意外事件冒出来。

和临床医生完全不搭边的工作需求呢。

于是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因为高考时的那个选择成为了经常会莫名其妙胸闷、仿佛有什么东西卡在胸口、怎么也吐不出来的人了。

Source: sohu

我不喜欢把遇到的所有不愉快发泄出来,因为会让别人心情变差,也会给别人添麻烦。

我不善于和人吵架,也不善于应对冲突。

我很喜欢思考为什么对方要这么做、替对方寻找ta这样做的理由。

我也很善于反思我做错了什么,什么地方没做好。

我努力让自己正能量,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

或许换个职业,这些都可以成为很好的发展助力,但在医生这一行,总是这样的人要么被累死,要么被憋死。

更绝望的大概就跑去跳楼了。

都还没有正式从业,在实习的时候,我就已经胸闷憋气许多次了,有一次下班走在来来往往的患者中的时候,当时就直接感到了非常明显的恐慌,外加喘不过来气。我后面在猜那时候我是不是惊恐发作,但似乎也不典型——不过不重要,因为毕业的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我的身体已经在警告我离开这一行,而是出于安全感的考虑,继续选择了从医。

一开始似乎还好。

度过了最初换环境的不适应之后,工作似乎和我预期的一样,没有出现太多变化。

虽然我还是会胸闷,会难受,会觉得憋得慌。

但似乎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直到一次在急诊的冲突事件突然让我惊醒。    

Source: sohu

我都说不上我是不是再次惊恐发作,因为我只是过呼吸,胸闷憋气,手脚发麻,并且觉得很沮丧,沮丧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甚至能为那个与我冲突的、想要多开一瓶药的患者找到一百个理由——他也等了很久;我确实说话不够温和;我表现得不够专业和有气场,没法让他信服我的决定;在他看来他需要我帮忙的只是一件小事;他应该也不是本地人赶过来一次不容易……

但他说“你这么脆弱,不适合干医生”的时候,我真的只能想到一句话——“患者永远是你最好的老师。”所以如果最好的老师建议我不要干医生的时候,我最好尊重对方的建议,对吧?

我犹豫了似乎很久,但其实也没太久——至少相对我学医的时间来说,并不是很久,就开始查资料,看我不做医生可以做什么,分析评估好方向以后,询问转行的同学及师兄师姐如何换工作,接着面试,并试图找一份医生以外的工作。

Source: sohu

那段时间密集的面试不比考试周轻松多少,不过幸运地是我还是收到了一些符合我期望的offer。

在正式接受其中一个offer前,我看了B站的一个纪录片,体内的怪物。

有一集,一个婴儿,误食了硬币,所以一直表现出来各种不适,就这么点拍个X光就能知道的破事——用了两周确诊。然后也许是纪录片专门安排的,但不重要,医生说,是你们家长的错,家长也觉得很抱歉,并认同是自己的错。

在那一刻,我总算可以放声嚎啕大哭,那一直憋着的东西不敢说全部,但是确实有一些被吐了出来。

我想我再也不会想要当医生了。

哪怕我以为转行后的我可能是在向上走,但只是更加急速的朝着深渊坠落——我也不会再回头了。但往好里想,至少不会变成盐柱,也不会看着妻子没了,对吧?

Source: Meipian

新工作还行,不再有无休止的陌生人需要打交道,也不会有人说你服务态度不好或者这不对那不好,我也有足够的时间看杂书,不用再焦虑明天主治问我高钾血症的四种急救方法答不出来会不会死。

 当然,我不敢说我已经彻底远离了所有应激源——糟糕的消息实在太多,每次看到还是会让我胸闷很久。

 但至少我不再那么容易感觉胸闷憋得慌,就像有什么情绪炸弹要爆炸一样。

我依旧没学会如何轻易地适应新环境,轻易地同陌生人打交道,如果环境变化较大且没有熟悉的人,或者需要我同时和大量陌生人打交道,我依旧会焦虑地像一只炸毛的麻雀、不安地来回踱步,甚至需要在手上狂写人吞下去。

但至少我走在夏天的街道上,听着阵阵蝉鸣,能觉得,活着还是挺好的啊。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感觉过了。    

Source: eastday

最后简单说说转行,转行这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而要我评价最难的地方,大概是下定决心这件事。

如果真的不想干了,其实一个人能做的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少。

当然,没有人可以保证你脱离了医生这个职业,后续的选择就一定是对的,因为根据我观察,其实从事各行各业的人,都会有自己的烦恼,也有很多人,因为自己的工作受到了伤害。

但另一方面,脱离了这个职业,也会发现人可以选择的道路真的很多,所谓的希望任何事都不要变化,本来就只是空中楼阁一般的无稽之谈。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不过活在当下罢了。

如果真的想要离开,做好规划,做好准备,找到可能可以的方向,不管成功率是多少,总要试试才知道行不行,对吧——虽然很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有时候人生确实多需要一点勇气。

Source: Sohu

我很庆幸虽然我又社恐又自闭,但唯独下定决心以后的勇气我是不缺的。以及虽然絮叨了这么多学医、从医过程里的痛苦,但整体来看,我还是很感谢我高考时的选择。

我记得我社恐最严重的那段时间,甚至就连打电话给餐厅定位置这件事都会感到害怕。但临床并不会因为你害怕就不让你干活,而作为一个目标为导向的人,如果让我去问一个患者病史,那我就一定会去问。

完成这个目标的需求,有效地帮我克服了很多与陌生人打交道的不适,也让我不知不觉中,成为可以为了达成任务而主动与他人沟通的人(当然,可以的话最好能发短信或者微信或者邮件)。

或许学医毁了我不少东西,但同时也给了我不少东西,一艘换了所有零件的船,虽然未必还能认定为是原来的船。

但只要能开,就还是好船。

对吧?

Source: meipian

PS:

不要问我计划转行后如何同家人沟通,因为我全程就第一个电话说我想辞职,第二个电话说我找到新工作了。毕竟选择怎样的人生是我自己的事,因此快乐或因此痛苦也都是我自己的事。

以及很感谢换工作过程里一些朋友以及师兄师姐的支持与鼓励,这些也是学医路上的额外收获就是了。虽然转行理由当时交代的七七八八,甚至这篇文章里也没有写出全部的想法,不过如果能帮助读到这里的某个人、让ta意识到某些想法其实并不是ta独有的就好了啊。

最后给大家推荐一本书,《虽然痛苦到崩溃,却无法辞职的理由》,我看到的时候其实已经是转行以后了,不过里面描述的很多事情在后来看其实很符合我那时候的状态,希望能让大家对自己的精神状态评估这件事有所帮助。

附上一定程度上让我坚定转行想法的彩蛋一枚。

愿大家奔走在自我的热爱中

无论在哪里

无论何种方式

作者:玉子烧卖

编辑:左钳阑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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