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29教学手记——那些问题都值得关注吗？

我们常常会慨叹，学生不会问问题，问的问题质量不高。

其实，这不正确，很有可能，是我们对学生疑问的敏感度不高的原因。

学生的疑问是基于文本经过思考提出来的，总是与文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我们发现这个联系点，就会发现学生的疑问总是有丰富的思考空间，或是教学空间；而这正是课堂教学的关键点。

比如《孔雀东南飞》，这次，我没有让学生批驳一些论文观点，而是让他们质疑文本。为什么呢？因为，这个文本有太多的阐释空间。学生的疑问如下：

1.王鑫博：焦答应刘“不久当还归”的底气是什么？封建大家长制扮演了什么角色？

2.陈天培：为什么题目要叫“孔雀东南飞”而不是“鸳鸯东南飞”，或“孔雀西北飞”？

3.耿顺航：磐石与蒲苇的意象出现频率如此之高，将诗题改成磐石与蒲苇相关的是否更好？

4.饶宇帆：刘兰芝受到的好的教育，并且品德高尚，但为什么她不能冷静思考问题，和长辈沟通而选择离婚、自尽？

对于家长的行为（尤其是婆媳关系）是否在当今社会还有影射？

5.吴维轩：焦母的行为动机是什么？

6.岳熠锴：刘兰芝若没有选择自尽，而是被府君迎娶，她会不会重蹈覆辙？古代婆媳矛盾是不是普遍现象？

7.潘佳妮：刘兰芝内外兼修，更可言是一种下嫁，为何焦母总是怪罪？刘是真有过失？最后为何他们不一同去另外的地方寻求新的生活？为何焦仲卿与刘不做出反抗？

8.张皓然：是真事吗？

9.夏弘毅：总问：什么是孝？

一问焦仲卿：（1）既然知道姓名，为何文中一直以府吏代称——问汉魏时期的为官制度；（2）焦仲卿所认为的爱情与婚姻的意义；（3）他为何选择殉情（4）为何即使为官也不敢反抗；（5）他认为的孝和婚姻是否必然冲突？

二问刘兰芝：（1）同样，称谓的前后变化有何深意;（2）她是否真的有过失；（3）她又为何自尽？

三问焦母：（1）她的行为动机；（2）她也做过人妇，理应理解，又为何改变；（3）最后两家为何合葬；（4）她赢了吗？

10.代昕冉：磐石和蒲苇的性质本身是矛盾的，这是否象征了他们爱情悲剧的必然性？

11.李羿宏：为何焦某地位不高却自诩“大户人家”？焦母为何看不起刘兰芝？

12.李书桁、干佳禾、胡宸启：为什么男女主人公不私奔？

13.崔梓丹：焦和刘既然已经约好，为何兰芝还要违背誓言，最终选择这样自尽？

14.闻静宜：刘兰芝从小接受良好教育，貌美并且家境较好，而焦仲卿只是庐江府小吏，是否可以认为这种“高女低嫁”导致了不可调和的婆媳矛盾和爱情悲剧？

15.张杰铭：为什么焦仲卿听从了母亲，而刘氏的哥哥却在刘母谢绝媒人时仍然执意让刘氏嫁人？

16.柳智昊：为什么在刘兰芝在被休之后，作为一个社会地位较低的弃妇还能得到太守的青睐？

这些疑问都有价值吗？

可以说都非常宝贵。好些问题貌似不值得一问，比如陈天培同学的疑问，对于崇拜文本的人来说，好像文本原本就是这样的，有什么好怀疑的吗；于思维肤浅者来说，可能仅仅理解为比兴手法的使用。但，胡适早就说：“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字为千古“不可解的疑案”，说明，这个问题绝不是一种简单的修辞或是随手为之的即兴之作。

因此，如果你去翻阅资料，会发现，不仅早已有人写了诸多的论文来论述这一问题，而且还有各种文化背景的考证。

周振甫先生就人认为，“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二句来源于《双白鹄》( 又名《艳歌何尝行》) ，“东南飞”与《双白鹄》里“西北来”是一致的，《双白鹄》里有: “飞来双白鹄，乃从西北来。十十将五五，罗列行不齐。妻卒( 猝) 得疲病，不能飞相随。五里一返顾，六里一徘徊。吾欲衔汝去，口噤不能开。吾欲负汝去，毛羽何摧颓。乐者新相知，忧来生别离。躇踌顾群侣，泪落纵横随。”

周先生的意思是这首长诗在言语形式上既脱胎于《双白鹄》，又与此遥相呼应。

也有人认为孔雀就是凤凰，凤凰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百鸟之王，亦有火鸟、丹鸟、朱雀等别称，被中国古人视为吉祥、和平、乐与美德的象征。凤凰亦有“爱情”、“夫妻”的意思，不妨把凤凰看成孔雀的神化。以此来赞扬刘兰芝的爱情观。

更有人从中国朴素哲学观角度作出阐释，认为中古古代的阴阳五行说是典型的朴素唯物主义的代表。阴阳学说认为“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即东青龙、西白虎、北玄武和南朱雀。朱雀即凤凰，在四象中位于南方，青龙位于东方，人们常以“龙凤呈祥”作为美满婚姻的代言，因此，把“龙凤呈祥”与龙和凤在四象中所处的方位联系起来就可以领悟孔雀“东南”飞的深层意义。

似乎太玄妙，这虽然不属于文本解读范畴了，但也可以从中窥出这句话可能负载的丰富的文化信息。

还有考证学派认为，故事发生的地点可能是在今天安徽省潜山县梅城镇，当时焦仲卿在此供职时，其家就在该镇的南门外焦家畈，刘兰芝家则在该镇的东南方。从地理位置上看，他们两家分别位于皖水的西北和东南。刘兰芝被遣送回家，当然是“东南飞”了。

这样来理解似乎也弱化了文本的诗意，但也不失为一种见解。

总之，当我们能把目光停在这句诗上，并能产生一种陌生化的猜测，这个时候就说明，我们在试图与文本及作者展开对话了，这个时候就是一个真正的阅读者，而不是坐听众席上的听众了。

再如，“焦刘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私奔”等疑问，多么有意思，这些问题完全可以一线贯穿全诗的理解。因为，要解答这两个问题，就必须观照全诗，分析他们在这个故事中的思想观念、性格特征、行事方法等，能把这些内容理清楚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出来了，当然，这首诗也就读懂了。

这就是我要强调的：学生，是课程内容的源头。

给他们一节课，让他们自我阅读，提出疑问；不要总以为，讲解一节课比他们自读一节课的价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