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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着生命危险穿越边境来到敌国观看这场比赛,值得吗?

2015年8月11号的一大清早,一小波来自阿布哈兹的年轻人从格鲁吉亚西北部这个单方面宣布独立的地区出发,他们的目的地是格鲁吉亚首都第比利斯的郊区。这一小队人马从西面接近首都,他们穿过了一座杂乱无序伸展着的大型购物中心,显然是才建不久。然后走过被称作“建立者”的大卫国王四世(David the Builder)雕像——他是所有格鲁吉亚国王中最受到人民崇敬的一位——而雕像的旁边高高悬挂着格鲁吉亚国旗,正飘扬在夏天温暖的和风中。

他们最终的目的——迪纳摩竞技场(Dinamo Arena),静静的座落在首都旧城区外围穆柯伐利河(Mtkvari river)的左岸,河水蜿蜒着流过城区。这座体育场正在等待着欧洲超级杯的到来,对阵的双方是巴塞罗那和塞维利亚。最终,比赛中,巴塞罗那打进5球,而另一边塞维利亚也有4球入账。这也是迄今为止欧洲超级杯历史上进球最多的比赛,同时有将近52000球迷到现场观赛,也打破了超级杯的历史观赛人数记录。


这些阿布哈兹球迷最终还是抵达了体育场,他们看到了格鲁吉亚的儿童们身着五彩的T恤,在开幕式上边跳边唱约翰·列侬的名曲《想象(Imagine)》。他们还看到了这些儿童在球场上举起了巨大的字母牌,这些孩子们聚集到了一起,他们手中的字母最终拼成了一句话:FOOTBALL UNITED FOR PEACE (为和平而踢球)

他们看到了塞维利亚队早早就取得了领先,但是领先的优势不久就被梅西15分钟内连续的两脚直接任意球破门给打破了。他们也看到了加泰罗尼亚人随后又将他们的领先优势进一步扩大到3球。然而随后塞维利亚竟然连下三成, 将比分改写为4-4。这让欧冠冠军巴萨有点目瞪口呆,同时也将比赛送入了加时赛。

就在阿布哈兹球迷在迪纳摩竞技场观看这场充满戏剧性的比赛的同时,一场骚动也正在他们的家乡酝酿着:当他们再次返回阿布哈兹的时候,他们就会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场充满了敌意的论战中心。几十年前的创伤被重新撕开,而那些已经被深深埋藏的问题又再一次的被人们提及。

1989年,苏联已经走到了解体边缘,这年阿布哈兹单方面宣布从格鲁吉亚独立。于此同时,格鲁吉亚正挣扎着从一片废墟的苏联中全身而退,并试图在沿海地区建立控制,然而却失败了。阿布哈兹和格鲁吉亚对于双方在前苏联时代的关系有着极大意见分歧,最终分歧升级成了武装冲突。为了在高加索地区寻求到合适的立足点,新成立的俄罗斯联邦加入了这场军事冲突,并选择支持了阿布哈兹一方。随之而来的战争持续了13个月,制造了数以万计的人员伤亡,并使得超过20万民众被迫离开家园流离失所。

从那时起,“阿布哈兹自治共和国”就作为一个国际地位悬而未决的“国家”而存在,它的经济和军事完全依赖俄罗斯。有零星的几个国家——包括尼加拉瓜、瑙鲁、委内瑞拉承认阿布哈兹作为独立的主权国家,但是联合国大部分成员国都只承认阿布哈兹地区是格鲁吉亚的一部分。阿布哈兹和格鲁吉亚的关系一直就十分紧张,随着跨境的人越来越少,本来仅仅只是画在纸上的虚无边境线,如今一年比一年更加真实了。

目前所知,阿布哈兹球迷在迪纳摩竞技场现身的消息,在终场哨音响起后的几个小时内就传到阿布哈兹,并迅速扩散。人们似乎不打算放过他们。更糟糕的是,这场比赛是在8月11日举行,三天后就是阿布哈兹的“祖国保卫者日”,阿布哈兹人会在这一天纪念那场战争的受害者。 《民主与自由观察》(Democracy&Freedom Watch)还就这个事件所导致的一系列后果和影响做过报道。

一个由阿布哈兹退伍军人组成的名为“阿鲁阿”(Aruaa)的组织草拟了一封公开信。信中严厉地批评了这些球迷,公开谴责他们“对战争受害者纪念活动的质疑和不尊重”以及“对为阿布哈兹自由而献身的人纪念活动的冒犯”。阿布哈兹自命总统劳尔·哈吉姆巴(Raul Hajymba)对此事做出了争议性的回应。他发表了一篇对于涉事球迷来说有些不详的声明,在这份声明中他向人民保证国家安全部门会迅速“处置这些球迷”。

阿布哈兹俄语报纸《Chegemskaya Pravda》真理报的总主编抓到了这次争议的实质,他写道:“当然人们需要热爱足球,但是我认为我们的年轻人到第比利斯去看这场比赛是不值得的。他们必须要考虑到目前的现实情况,而现实就是双方仍处在敌对和战争状态。为了看一眼梅西就完全不顾及国家曾经遭受的灾难和人民做出的巨大牺牲,这样是不值得的”。

阿布哈兹对于外部来说是个完全密不透光的世界,而那些球迷最终的命运一直都还是个未知数,也许当局对他们进行了宽大处理,也有可能独立政府乘机利用这件“不可原谅”的事来展现自己的权力,以违法进入格鲁吉亚领地的罪名来判刑和惩处这些球迷。

其实就算是阿布哈兹球迷没有去第比利斯观看欧洲超极杯比赛,超级杯也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格鲁吉亚政府组织了一场欧洲超级杯的展览,而这次展出的地点就选在了恩古里河大桥(Enguri Bridge),这座大桥恰好就分隔了阿布哈兹和格鲁吉亚。不得不说这行为的背后有着深刻含义,在一系列的推广宣传活动中,冠军奖杯像奥林匹克火炬一样在各个边境小镇和村庄巡回展出。将奖杯放在黑白相间的路障的顶端,而这些路障事实上就是阿-格边境线。

与往年其他主办国所做的推广相比,这样的活动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安排。阿卡·卡拉泽(Kakha Kaladze)这位曾经的格鲁吉亚传奇后卫如今成了一位政客,他一手策划了这次的宣传活动。这更像是一次含蓄的示威——并入格鲁吉亚将能带给阿布哈兹人怎样的好处,并将这样的讯息传递传达到了阿布哈兹边境。展览在向人们暗示,只要你跨过这座桥,在桥对岸你就能亲眼看到梅西在超级杯决赛中打入进球。

在阿布哈兹-格鲁吉亚冲突中,有关双方在各个体育项目的参与权和代表权问题一直是争论的焦点议题之一。和格鲁吉亚其他地区一样,足球也是阿布哈兹人最喜爱的运动项目。他们也一直在寻求包括国际足联和欧足联在内的官方组织的承认,但都以失败告终。2012年国际足联承认科索沃的成员国地位重新点燃了阿布哈兹人心中的希望。他们将科索沃作为先例,尝试创造相同的条件,试图像之前的科索沃一样以一个新巴尔干国家的身份来获得承认,但是到目前为止这样的类比尝试并未获得成效。

所以最近阿布哈兹转变了策略,从寻求加入转变到模仿自创。2016年阿布哈兹承办了“独立地区”足联世界杯,被普遍认为是尚未被承认的国家间的世界杯比赛。这项不太符合惯例的锦标赛相比于其他世界大赛而言,最大的特点就是参赛的队伍——他们代表着伊拉克库尔德人 (Iraqi Kurdistan)、在日朝鲜人总联合会(United Koreans of Japan)、索马里兰(Somaliland)......阿布哈兹在揭幕战中击败了查戈斯群岛代表队,并在有三支球队的A组以第一名的身份结束了小组赛的征程。

随后阿布哈兹在半决赛中战胜了北塞浦路斯(Northern Cyprus),他们在最后的决赛中以充满戏剧性的方式互射点球险胜了旁遮普(Panjab)——这支球队宣传自己代表着旁遮普的移民社群。格鲁吉亚方面则再三强调并许诺,并入格鲁吉亚对于阿布哈兹人而言就意味着能与世界足球接轨。所以毫不意外,欧洲超极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而且这一次他们所传达的信号要比往常任何一次都更大更清晰。

作为苏联曾经的一部分,格鲁吉亚人也曾觉得他们是世界足球版图中的一部分。他们在苏联的旗帜下参加世界杯比赛;而第比利斯迪纳摩作为格鲁吉亚最为出名的俱乐部,曾有机会和来自欧洲主流联赛的豪门俱乐部过招。

特别是在上世纪70年代后期,格鲁吉亚涌现了出了一批优秀球员,他们作为格鲁吉亚最为成功的一代甚至给这个国家带来了洲际荣誉。1979年第比利斯迪纳摩在欧洲冠军杯中淘汰了利物浦,他们在主场迪纳摩竞技场进行的次回合比赛中3-0完胜红军。随后第二年,第比利斯迪纳摩赢得了欧洲优胜者杯的冠军。在他们通往最后决赛的道路上,击败了英国足总杯冠军西汉姆联队以及荷甲霸主费耶诺德。

随着苏联的解体,格鲁吉亚也从欧洲顶级的足球赛事的版图上消失了,而直至今日也未能重现曾经的辉煌。就在足球开始经历快速商业化的时候格鲁吉亚的经济却濒临破产,随至衰落,至今仍然困扰着格鲁吉亚足球的发展。格鲁吉亚和所有的前苏联加盟国一样,国内联赛根本得不到发展所需要的资金。于是球员们纷纷离开国内的俱乐部以寻求更好的发展,人才的流失更进一步让国内俱乐部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继而又影响到投资,如此就好像一个永远不会停下的恶性循环。

如今欧足联终于察觉到了那些曾经创造过辉煌的东欧俱乐部正在悄悄远离了欧洲的几大杯赛。就如同亚美尼亚的埃里温阿拉拉特(Ararat Yerevan)、立陶宛的萨拉基利斯 (Zalgiris)、白俄罗斯的明斯克迪纳摩 (Dinamo Minsk)还有第比利斯迪纳摩一样。今年马其顿的首都斯科普里将要承办欧洲超级杯比赛,而明年的超级杯将会去到地处东欧边缘的国家——爱沙尼亚的塔林将要承办这项欧洲顶级的足球赛事。

当普拉蒂尼将银色的冠军奖杯交到伊涅斯塔手中时,全场的球迷都沸腾了。梅西后来回忆到:在第比利斯比赛就好像是回到了自己的主场,在主场球迷的加油助威中踢完了整场比赛。而在看台的某处,那群冒着生命危险穿越边境来到敌国观看这场重要比赛的阿布哈兹球迷一定也在和其他球迷一起欢呼雀跃。他们一边琢磨着回去的行程,一边心想着:希望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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