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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电影剧本—黑郁金香

La tulipe noire (1964)

编剧: 保罗·安德烈奥塔,克里斯蒂昂-雅克,亨利·让松

[一本巨大的精装历史画册缓缓地启开,展现在观众眼帘前的是一幅幅硝烟弥漫、刀光剑影的画卷。它们反映出法国大革命前夕,巴黎和外省各地风起云涌的武装暴动。伴着画幅翻动,旁白随之而起。
旁白:是的……在法国大革命时代涌现了不少英雄、烈士和圣贤……
……历史学家们不仅栩栩如生地写下了这段革命史实,并以一种惊人的洞察力,透过时间的重幕,将那些表面上看来似乎无足轻重、而内里实则不凡的人物发掘了出来。但不知什么原因,他们却遗忘了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甚至连米什莱(注1)这位杰出的史学家也未曾对他提过片言只语……
是故意巯忽,还是存心不撰?……
真是个无法解答的谜!!!不过,幸亏有了电影和摄影机,观众们才能在银幕上,越过几个世纪的长夜,了解到这一位不知名的、伟大的英雄,并且给他以公正的评价。
[在精美的历史画幅上叠印出一行大字。片名:
黑郁金香
[接着,片头字幕相继而出。
旁白:故事发生在一七八九年六月。是的,六月,也就是说,在七月十四日(注2)这一天还没有到来的时候,当然更不用说这是在“九月大屠杀”之前,革命风暴席卷整个巴黎,并且也波及到其它各省……
这是在某地,更确切地说,是在法国南方。那里笼罩着暴动的气氛。
然而策划暴动的人是谁?威胁着贵族生命,并要剥夺他们的特权以及使他们惶惶不可终日的人到底是谁?
[原野上。一个戴着黑色面罩的绿林好汉式的人物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翘首向四下巡望一下,然后策马向前疾驰而去。
[厅堂前。一群富豪和绅士围在桌子四周赌博。突然,一柄雪亮的匕首飞到桌子中央。众赌徒惊叫,纷纷夺门而逃。
[戴黑色面罩的人动作非常敏捷地把摊在桌上的一大堆金币装入口袋。
旁白:这个为民除害、劫富济贫的人究竟是谁?这一切都不得而知。官府虽然到处张贴告示,悬赏缉拿此人,可是一切纯属徒然。因此,官府当局已经陷入无可奈何的境地。
[街道上。一辆辆马车装载着大箱小包络绎不断地匆匆远去。
旁白:贵族老爷们都侷促不安,带着他们的不义之财,准备逃跑……
[官邸门前。一辆马车停在大门口。一个贵族老爷指挥着两个听差把一只装满金银财宝的大箱子搬到车上,然后登上车厢。
[府邸的走廊上。一个贵妇人命令两个女仆整理行装。门外等着一辆华丽的四轮马车。
人声:好吧!再见了,男爵先生,一路顺风!
[丛林间。戴黑色面罩的人牵着一匹骏马从树林后向远处眺望。
旁白:可是请大家别忘了这个人。他的名字叫“黑郁金香”……请记住这个名字,它将载入史册,载入我们的史册!
是的,这是黑郁金香和他的爱马伏尔泰!
[城郊的林荫道上。黄昏。几棵大树。后面躲着两个人:戴黑面罩的纪尧姆和他的助手大胡子布里尼奥尔。后者用熟练的动作把绳子一端缚在一棵大树底部。远处传来马车轮子滚动的声音。一辆四轮马车从地平线的尽头渐渐地驶近来,从大树旁边飞驰过去。纪尧姆拿起绳子的另一端,绳端有一只钩子。纪尧姆迅速而精确地把这带钩子的绳头扔向马车车轮。钩子勾住车轮主轴。绳子随着马车的往前行驶渐渐被拉成一条直线。接着,马车猛然发出“啪”的一声,一对后车轮被绳子拉得与车身脱离。马车向后一晃失去平衡,后车厢落地,马车停住。一阵女人的尖叫声。
布里尼奥尔:快上去!
[纪尧姆迅速跳上马背,布里尼奥尔也一跃上马。马匹飞速驰近倒下的马车。纪尧姆和布里尼奥尔下马走到车旁。纪尧姆持剑向车窗口一晃,吓得车厢内的一对男女缩成一团。布里尼奥尔赶紧上前把车内贵妇人佩戴的钻石项链、耳环和宝石戒指都取了下来。纪尧姆又用剑指了指放在车厢座位上的首饰箱,那贵妇人战战兢兢地用双手把首饰箱捧给纪尧姆。
纪尧姆:(斯文地)谢谢。
伯爵夫人:呃……!
[纪尧姆又用剑朝伯爵指了指。
纪尧姆:现在该轮到您了。
[伯爵慌忙把身上的首饰及金币顺从地如数交给布里尼奥尔。
纪尧姆:(彬彬有礼地)嗯,谢谢。
伯爵:呃……
[纪尧姆和布里尼奥尔搜取钱财后扬长而去。
[省长办公室。夜晚。省长(即侯爵)坐在办公桌后。伯爵坐在房间右面的长沙发上。警察局长拉穆什将军坐在左面的安乐椅上。伯爵正在向省长哭诉途中遭劫之事。
伯爵:(哭丧着脸)唉,他抢走了我的一切,我的全部财物,我的金银珠宝,还有伯爵夫人的全部贵重首饰,特别是王后赐给她的那条钻石项链。
侯爵:(冷漠地)你听到了没有,将军先生?难道你对黑郁金香的“丰功伟绩”无动于衷吗,拉穆什先生?你是不是想……呃……有朝一日能以实际行动来证明你无愧于你的身份和职责,警察局长先生?
拉穆什:(卑躬屈膝地)可是,侯爵先生,我……
侯爵:(突然用拳头往桌子上一敲,打断了对方的话)我要黑郁金香的脑袋,我限你在下星期一之前把黑郁金香的脑袋给我放在这张办公桌上!
拉穆什:我保证一定办到,给你送上他的脑袋和他余下的部分……
侯爵:我不需要什么余下的部分,只要有脑袋就够了!
拉穆什:(十分自信地)至于阁下的钻石嘛,我相信一定能原璧奉还,伯爵先生。
侯爵:(半信半疑地)看来你似乎颇有把握!
拉穆什:颇有把握,在下还不敢狂言。不过,我认为……我已经认出谁是黑郁金香了。
侯爵:认出又有什么用处。他本来就是个尽人皆知的、卑贱的歹徒!
拉穆什:不,侯爵先生!那是一位您非常熟悉的人……是您府上的一位熟人。
侯爵:(惊讶地)我家里的仆人?
拉穆什:(得意地)一个仆人不能被认作是个熟人,比如说,你能把纪尧姆·德圣·普里厄认作是一个仆人吗?
侯爵:什么?你说什么?
伯爵:纪尧姆?!不可能!他是我的朋友之一……呢,你简直在胡扯,拉穆什先生!
侯爵:说的是啊,你凭什么指控纪尧姆先生?
拉穆什:凭我对事件的确信无疑。
侯爵:(转身向伯爵)凭他对事件的确信无疑?!哼!
拉穆什:(洋洋自得地)对,我是根据某些迹象才确定这一信念的。我知道他非常机灵,因此我必需采取巧妙的、引蛇出洞的办法去对付他。我非把他在抢劫作案的时候当场逮住不可。嘿……
侯爵:你逮得住他才怪呢!
拉穆什:我有个方案:设置一个具有我独特风格的陷阱。税务长先生,要是您同意的话,我想跟您商量件事。(拉穆什附在才到的税务长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税务长:啊,那当然……
[省长官邸门口。省长夫人(即侯爵夫人)打扮,得十分妖艳动人,戴着面纱从官邸里走出来,在昏暗的灯光下悄悄地登上马车。车夫驾着这辆马车向街道暗处驶去。
[纪尧姆的别墅。侯爵夫人的马车在一幢豪华的别墅前停下。下车后,她偷偷向四周看了一眼,接着以矫捷的步伐走进大门。
[侯爵夫人在纪尧姆的书房门口出现。纪尧姆正在看书。
纪尧姆:(傲慢地)啊,你总算来了。稍等片刻,让我看完这一页。你让我等了好久,现在该轮到你等一等我了……
侯爵夫人:(用撒娇的口吻)呣……我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来看你,想不到你这样接待我。
纪尧姆:(挑逗地)哈,不含辛茹苦,岂能知其乐之甜,亲爱的。因此,冒了个小风险就不等于能有得到很大快乐的权利。再说,这不单纯是一种权利,而应该是一种恩惠。有多大的恩惠,那就得给予多大的报答。你说对吗?把大衣脱了吧。
侯爵夫人:(一边脱大衣,一边假惺惺地)我不太喜欢别人把我当作毛丫头来看待。
纪尧姆:要是我把你当作母亲来看待,那你也会大失所望的!好吧,现在你可以过来,坐到我的膝盖上了。
[侯爵夫人走到纪尧姆的膝边坐下。两人拥抱接吻。
纪尧姆:呣……你好,卡德琳。
侯爵夫人:你好,纪尧姆。
纪尧姆:我很好。
侯爵夫人:呣……你难道认为这是一个正经女人该呆的地方吗?
纪尧姆:(玩世不恭地)许多正经女人很少不经过这一关的……而且,据我所知,她们从来也没有因此而感到后悔过!……你能在这儿呆多久?
侯爵夫人:两小时你还不够吗?
纪尧姆:两小时?呣,好。可是在两小时内不可能把要办的事儿都办完呀!好,两小时就两小时吧。(接吻。)
侯爵夫人:呣……呣……我告诉你一件事,不过在我开始说之前,你得知道,听过就算了,当作没那么一回事。啊……这件事荒唐极了!你能想象得到吗?我丈夫……
纪尧姆:啊不,你来这儿谈论你的丈夫,那是选错地点了,要说,也得恭恭敬敬地说。好吧,你起来。
侯爵夫人:一个女人欺骗自己的丈夫并不等于说她一定对他不尊敬。
纪尧姆:呣……
侯爵夫人:何况这事儿并不牵涉到他,而只涉及到你。
纪尧姆:我看,这会儿你还是别躺在我的怀里好……呣,因为我们俩的肝火太旺了。
[侯爵夫人站起身,坐到他旁边的沙发上。
纪尧姆:你丈夫怎么啦?往下说吧。
侯爵夫人:是这样的,我丈夫跟拉穆什男爵谈了一次话。你猜,拉穆什对他说了些什么?
纪尧姆:(毫不在意地)准是一派胡言。
侯爵夫人:呣……他说,他知道谁是黑郁金香。
纪尧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侯爵夫人:你别急……他认为黑郁金香和你是一个人。真的……呃……呣,他还说,他对他说的这一点可以拿荣誉作担保是真的。
纪尧姆:是吗?啊……这太可笑了,那么你丈夫对这个密告有什么想法呢?
侯爵夫人:啊,我丈夫认为这一点亳不影响你参加星期五的会议。呣……达尔图瓦公爵的特使将从巴黎专程赶来向我们传达王后最近颁发的圣谕。王后决定撤销第三等级(注3)。
纪尧姆:王后殿下真英明。确实应该好好教训一下第三等级。
[纪尧姆站起身來,边说边向里屋走去。侯爵夫人也跟着走进去。
[纪尧姆的卧室。
侯爵夫人:再过几分钟快到两小时了,亲爱的……你没想到我们俩的事吗?
纪尧姆:啊,我的宝贝……你没看到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吗?我渴望能满足你的快乐。
[侯爵夫人在床边脱衣。
纪尧姆:啊,你这会儿有多漂亮啊!呣……你真太美了!
[侯爵夫人忽然看见地上有一朵黑郁金香。
侯爵夫人:(吃惊地)啊……!
纪尧姆:怎么啦,亲爱的?!
侯爵夫人:瞧那儿,地上有一朵黑郁金香……啊,上帝,我们会不会有灾祸临头的事?
[野外。警察局长设下圈套。他假扮成一个携带金银财宝逃难的贵族,随身带了几名仆人坐着一辆马车在田野里奔驰。他想以此诱黑郁金香出来抢车。
[丛林附近。纪尧姆和布里尼奥尔中计。当他们正欲拦劫马车时,埋伏在树林里的拉穆什的士兵向纪尧姆冲来。
兵士甲:杀啊!
布里尼奥尔:(对纪尧姆喊)留神!
兵士乙:杀啊!
拉穆什:(突然从车厢中跳出来叫道)看剑!
纪尧姆:(应战)看剑!
兵士丙丁:杀!
纪尧姆:杀!
拉穆什:这回你跑不了啦!
[官兵从四周朝纪尧姆他们俩兜杀过来,他们俩挥剑拼杀,刺死了几个士兵和马车夫,准备突围,但仍被包抄过来的士兵围住。
拉穆什:(抢前一步,对着纪尧姆)哼,揭开你的面具吧,纪尧姆先生。(说着,他趁纪尧姆一眨眼的疏忽,突然向对方的面颊上划了一剑。)
纪尧姆:啊!
拉穆什:刺中了!这下你的脸上留了个标记啦!你再也逃不出我的手掌了!哈哈哈……
[纪尧姆与布里尼奥尔杀开一条血路向丛林奔去。
纪尧姆:伏尔泰!伏尔泰!(一匹马飞快地跑过来,纪尧姆和布里尼奥尔跃身跳上马背,迅速离去。官兵们在后面追赶。)
[拉穆什持剑立在车旁。
拉穆什:哈哈哈。他逃不了!中尉,通令各卡哨、岗亭,立即封锁路口,对过往行人要严加检査。凡看到左边面颊上有刀疤的人,当即予以逮捕!黑郁金香,这次你跑不了啦!哈哈哈……
[乡间。小茅屋门前。
布里尼奥尔:畜生,混蛋,恶棍,流氓,狗娘养的……(他面朝着马在自言自语。马听了,喷了一口气。)不,不!我不是骂你。我是在骂拉穆什。你啊,伏尔泰,你是个勇士……真的,是个真正的勇士!
[布里尼奥尔喂完马后,就牵着它在院子里遛马。
[布里尼奥尔遛完马,把马牵入马棚,然后走进屋去。
[小茅屋内。
布里尼奥尔:(对纪尧姆)伤口怎么样?
纪尧姆:痛。
布里尼奥尔:(把随身带来的面包递给纪尧姆)给。
[布里尼奥尔打了个冷嗝。
纪尧姆:长命百岁!
布里尼奥尔:噢,这不能怪我。这……这是我的胃在提抗议!今后咱们怎么办?我们去巴黎吧!
纪尧姆:你说什么?!
布里尼奥尔:现在你的脸上有了刀疤,不能再呆在这儿了。
纪尧姆:还有笔账,我没跟人算清哪!
布里尼奥尔:哈哈……凭你这个刀疤还想跟人算账?!要是你能另找个脑袋替换一下,那还可以谈谈。
纪尧姆:布里尼奥尔,准备动身!
布里尼奧尔:对啦,你这就通情达理了。
纪尧姆:噢,不。你没听懂我的话。布里尼奥尔,我是说,你准备一下,要你马上动身走。
[某要道口。警察在路口拦住来往车辆,查看旅客和车夫。
马车夫:吁,吁……吁!
中士:站住!把你的路条拿出来看看。
马车夫:怎么啦?
中士:别噜苏!
马车夫:咦,要检查!(他向中士出示通行证。中士上车,对各旅客一一作了一番检查之后,下车。)
中士:(把通行证还给马东夫)给,走吧!
[这辆马车离开后,又有一辆马车从反方向驶来。中士照例拦住,上车检查。布里尼奥尔和朱利安——纪尧姆的孪生兄弟一也坐在这辆马车上。
中士:(发现车上一个中年旅客的脸上有疤痕)你给我下车!
旅客:(惊讶地)下车?为什么下车?
中士:叫你下车就下车!你脸上有疤。不许违抗命令!
旅客:可是,先生,我……
中士:住嘴!
旅客:(气愤地)怎……怎么?啊,简直岂有此理!这太不讲理了!
中士:(强制那旅客下车)放老实一些!走,快走,快走!(对车夫)好,走吧!
马车夫:驾……驾……驾……!(策马离去。)
[茅屋内。朱利安悄悄地推门进屋,吹了一声口哨。
纪尧姆:(喜出望外)朱利安,你来啦,太好了!你一点都没有变。
朱利安:你也一样,没有变!
纪尧姆:布里尼奥尔,你说他长得跟我象吗?
布里尼奥尔:啊,我简直不相信我的眼睛。他太象你了,比刚才在马车里的时候更象!
纪尧姆:你看我的弟弟怎么样?
布里尼奥尔:啊,是个棒小伙子!
纪尧姆:是啊……得感谢上帝!(他对着镜子用手摸自己脸上的刀疤)我的刀疤……
纪尧姆:(转身对朱利安)呃……我的事,他都告诉你了?
朱利安:他只告诉我,你受伤了,你很需要我。至于其它的,他怎么也不肯说。
纪尧姆:哈哈……这么说,你也想多知道一点,对吗?看来,你是出于好奇才到这儿来的。
朱利安:不,不,不!呃……我到这儿来是因为你是我的哥哥……因为……因为……
纪尧姆:(模仿朱利安的口气)是啊,因为……因为……因为你喜欢我,小家伙。唉,我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腼腆,对吗?你真象个女孩子,小家伙!……喂,布里尼奥尔,去给我们炒一盘鸡蛋来!(布里尼奥尔走出房去。)
朱利安:你知道,现在我跟过去不完全一样了。四年来,我有了很多变化。
纪尧姆:这倒是。你长大了……你长得快比我高了。
朱利安:是的,而且……
纪尧姆:而且什么?
朱利安:而且,我认为……我认为我已经战胜了……战胜了……
纪尧姆:战胜了谁?战胜了什么?你的舌头被人割了,不会说了吗?战胜了什么?
朱利安:战胜了我的腼腆!
纪尧姆:啊……
朱利安:要知道,我多么想能学得跟你一样。
纪尧姆:你的心不小!好!……
朱利安:呃……我不是嫉妒你……呃,不是。我一直非常钦佩你。我一直钦佩你的……你的毅力,你的勇气,你的慷慨……啊,纪尧姆,我是多么想能学得跟你一样呀!
纪尧姆:(边说边切面包)好吧,如果你想跟我一样,那你现在应该是饿极了。
朱利安:是的,我是很饿了。
纪尧姆:(给朱利安斟酒)还有,你渴不渴?
朱利安:渴。
纪尧姆:(举杯)为博爱干杯!
朱利安:(举杯)为自由干杯!为正义干杯!
纪尧姆:为平等干杯!为民权干杯!国民万岁!
朱利安:你也有……?
纪尧姆:是的,我也有……
朱利安:这可能吗?难道你也跟我一样有这样的理想?
[布里尼奥尔端来一盘炒鸡蛋。
纪尧姆:对。啊,炒鸡蛋!来,坐下吃吧。
朱利安:这怎么可能呢?按我过去的了解,我只认为,你一向对自己有贵族身份非常自豪,对自己的特权非常关注,而对平民百姓的祸福则不闻不问!
纪尧姆:是的。我知道今天你只不过是钦佩我的勇气和毅力。而我呢?我倒是很赞赏你的纯洁和热情。所以现在,我们真可谓是殊途同归。今天晚上,我们重逢相聚,那是合二为一啊!
朱利安:但愿民众的理想能早日变成现实!
[朱利安环视屋内陈设。
朱利安:你读过卢梭的书吗?
纪尧姆:他的《民约论》是我最爱读的一本书。卢梭给我提供了许多精神粮食……(指了指炒鸡蛋)来,你吃呀!
朱利安:啊!现在……现在我明白你搬到这个穷磨坊来住的原因了。你准是要回到大自然来分享它所赋予我们的纯朴生活。
纪尧姆:不……呃……其实是由于某些情况,我是不得已才躲到这儿来的。
朱利安:某些情况?……什么情况?
纪尧姆:一些令人难于应付的情况。你听说过黑郁金香吗?
朱利安:黑郁金香?
纪尧姆:对。
朱利安:你是不是说那个劫富济贫、反抗专制暴政、弄得达官贵人胆战心惊的黑郁金香?
纪尧姆:是的,朱利安。你要见黑郁金香嘛……你可以细细地看看我。我就是黑郁金香,黑郁金香就是我!
朱利安:不可能!
纪尧姆:就是我。
朱利安:(激动而热情地)啊!纪尧姆!纪尧姆!你真是我的好哥哥。你使我感到更亲切了!啊,纪尧姆·德圣·普里厄就是黑郁金香!那么……那么我就是黑郁金香的弟弟了。是的,我就是他的弟弟了!哈哈……啊,来,给我斟鲁西荣葡萄酒。我要象这酒一样能使人感到年轻有为、充满活力、热血沸腾。啊,纪尧姆·黑郁金香·德圣·普里厄……哈哈哈……我多么希望能跟你一样啊!
纪尧姆:你的愿望会实现的。在即将来临的几天里,你就是纪尧姆·德圣·普里厄。
朱利安:不。
纪尧姆:真的。至少在我留着刀疤的这段时间里,你得变成纪尧姆·德圣·普里厄!听着,当前我正面临着死亡的危险。官府在悬赏捉拿我。我在一场抢劫税务长的混战中被警察局长拉穆什刺中一剑,在脸上留下了这道标记。可是明天晚上,我必须到德维果涅侯爵那里去参加一个重要的政治会议。我非去不可,你懂吗?我一定要去那里露一露面。如果我不去,那就证明我确实心中有鬼,其后果不堪设想;但是如果我去了,那等于是我自己把脑袋送上门去。因此,明天晚上你必须代替我去。
朱利安:嗯,可是……可是德维果涅侯爵,他是属于王后那一帮派里的人啊!
纪尧姆:不错。
朱利安:那么你黑郁金香去跟这帮人鬼混,难道不败坏自己的名声吗?
纪尧姆:咳,你要知道,我们去德维果涅那里可以探听到一些非常重要的事!可以摸索到宫里所策划的诡计,和达尔图瓦公爵所使用的手段,从而可以逐一击破他们的阴谋来实现我们的愿望。另外,请记住,我还是侯爵夫人的情夫呢!
朱利安:什么?!
纪尧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朱利安:你总不至于强迫我去……
纪尧姆:我并不强迫你,我只是提醒你,会有那样的一种可能性:给你送上一个现成的、完全被我征服了的女人。你只要享受我的胜利果实就行了。
朱利安:这么说,你并不爱她?
纪尧姆:对一个正直的人来说,牺牲自己,给人以爱,这不是最大的乐趣吗?
朱利安:纪……纪尧姆,你……你也太放荡了!
纪尧姆:我总得象我,说到底仍应该是我。我有所长也必有所短。好吧……我就指望你了,但愿你不要使我失望,多替我想想。嗯,而且别忘了,这关系到我们的荣誉!
朱利安:我一定尽力去做,坚持到底!
纪尧姆:我刚才给你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朱利安:你关照我的,我都背熟了,不论是关于拉穆什的,还是关于侯爵的。嗯,还有关于侯爵夫人的……呣,不过,关于那最后一个人……那是另一回事。
纪尧姆:你先到我的别墅去熟悉一下。
朱利安:懂了,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要我去熟悉一下你平时的各种生活习惯。
纪尧姆:不错。希望你在那儿过得惯,什么都能应付自如。哈哈哈……让我的底下人也觉察不了我换成你了。(兄弟俩走出屋去。)
[茅屋前场地上。
纪尧姆:噢,那是伏尔泰。别出声,让我们来看看它是不是还分辨得出你和我。
[伏尔泰,那匹马看见纪尧姆走近去就晃动尾巴,以示亲热。纪尧姆向它做一个手势,吹一声口哨,它就立即按主人的意图做出各种应该做的动作。
朱利安:啊,真了不起!
纪尧姆:这是一匹纯种马,我的好朋友,伏尔泰……你瞧,它对我多亲!噢,不,不,你可别去碰它,它只服我。哈哈哈……我给你骑另外一匹马,也是一匹好马,它会帮助你的。不过你得留神,它怕钟声。
[布里尼奥尔从马棚里牵出来一匹枣红马交给朱利安。
布里尼奥尔:这马归你了。
朱利安:好,那么我该走了,纪尧姆。往后的事都要由我去办了,我心里真有点感到说不出的激动……
纪尧姆:啊,千万可别感情用事!走吧,你要自己多保重。嗯,凡事不要过分冲动,注意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好,走吧!
[朱利安上马起程。
纪尧姆:(玩笑地)再见了,纪尧姆!
朱利安:(点头微笑)再见了,朱利安!
[纪尧姆转过身去,对着站在马棚边的伏尔泰吹了一声口哨。伏尔泰立即顺从地走过来。
纪尧姆:伏尔泰!哈哈哈!
[纪尧姆和布里尼奥尔开始与伏尔泰逗乐玩。
[某一城镇的广场上。朱利安骑马进城。广场尽头是一座有尖顶钟楼的教堂。朱利安走近教堂。广场上人群熙熙攘攘。教堂门口有一对穿着结婚礼服的男女青年,后面跟着许多宾客。他们正向教堂大门走去。这时,钟楼上忽然响起宏亮的钟声。霎那间,朱利安骑的那匹马惊叫起来,两只前蹄腾空竖起。朱利安坐在马背上失去平衡,左右摇晃。
朱利安:啊!
[朱利安在马背上手忙脚乱,无法控制住这匹惊马。
[这时四周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一声音:你们看呀!(众笑声。)
芒齐尼:哈哈哈!
希弗尔:哈哈哈……真逗!你瞧他那样儿。一只笨驴骑在马上……哈哈哈!
希弗尔的妻子:他是纪尧姆伯爵!
芒齐尼:我还以为他是个好骑手呢……哈哈哈!
众人:哈哈哈……
希弗尔:是啊,不过他骑侯爵夫人的功夫那是一点不含糊的。哈哈哈……
[朱利安从马背上摔下来。
一声音:啊!(众笑声。)
普朗坦:(新娘卡洛丽娜的父亲)这匹马真是好样的!它跟我们一样,不愿意让这些贵族老爷骑在自己身上作威作福!它也反抗了!真棒!壮马万岁!
众人:是啊,马儿也站在我们一边了!(众笑声。)
让·皮埃尔(新郎):啊,哈哈哈……
普朗坦:哈哈哈!
卡洛丽娜(新娘):啊,这年轻人多可怜!你们快去帮帮他。
普朗坦:嘿!让他先摔得粉身碎骨,然后让我们去帮他办后事吧。(对卡洛丽娜)走吧,快点……
[卡洛丽娜冲上前去。
普朗坦:卡洛丽娜,你这是干什么?!
卡洛丽娜:(急忙勒住马头)吁!
朱利安:(坐在地上叫痛)喔唷!
普朗坦:(气愤地)啊,她竟然……(众人笑声。)
朱利安:(抚摸着左腿)嗳唷……
卡洛丽娜:(对朱利安风趣地)您还把自己当成勇士呢……(对让·皮埃尔)喂,让·皮埃尔,快把马拴上。
[卡洛丽娜俯身扶起朱利安。
卡洛丽娜:没摔坏吗?您站好了。
朱利安:小姐,叫我怎么感谢您才好呢?
卡洛丽娜:(看了看他的左腿)啊!您流血了!
朱利安:没关系只是伤了些皮肤。
卡洛丽娜:(关切地)可您总不能带着伤赶路啊?!
朱利安:没关系……没关系。喔唷……
卡洛丽娜:到我家去吧……走啊!我给您洗洗伤口。要不会发炎的。走吧,我扶着您。
普朗坦:(对卡洛丽娜生气地)什么?!你是不是疯了!不行,你得先去教堂结婚。那事儿,回头再说。
卡洛丽娜:哈哈哈……你告诉神甫先生,说我一会儿就到。
普朗坦:(无可奈何地)呀,这样一来,我们几点钟才能开宴呢?
朱利安:哎!请扶我一把。啊,这就好多了。
普朗坦:(冷漠地)好吧。
[三人走了一段路之后。
朱利安:噢,我现在能自己一个人走了,真的。
普朗坦:不行,不行,您得听她的,得服从命令。说真的,法国贵族早就站不稳脚了……嘿……现在该由我来扶它一把了。他妈的,国民万岁!
卡洛丽娜:哈哈哈……
朱利安:先生,新娘子万岁!
[卡洛丽娜家的客厅。
卡洛丽娜:请坐在那儿!
朱利安:不,您别管我,还是去结婚吧。
卡洛丽娜:(生硬地)请坐在那儿!
普朗坦:您得听她的。请坐在那儿!
卡洛丽娜:爸爸,给我拿点热水和盐来。
朱利安:喔唷……(呻吟)
普朗坦:热水和盐,来啦。
卡洛丽娜:(命令地)把膝盖给我看看。
朱利安:喔……哎唷……
卡洛丽娜:您痛得难受吗?
朱利安:是的,我感到难受,在您大喜的日子里,我看到您为我耗费宝贲的时间,我很难受。这是一个姑娘的黄金时代立刻就要告终,而那被人称作夫人的时期即将来临的最可贵的时间呀!
[让·皮埃尔从外面奔进来,喘着气站在门边。
让·皮埃尔:怎么样啦?你还去不去结婚,我的王后?
卡洛丽娜:啊!你来得正好,快给我拿条干净毛巾来。
[让·皮埃尔一边跑去拿毛巾,一边回过头来看了看卡洛丽娜。
让·皮埃尔:唉,照你这样慢条斯理地弄下去,我们永远结不成婚了……哎,你快点儿,好不好?!要不,今天晚上我们就别想睡觉了。
[普朗坦拿着热水和盐走到卡洛丽娜跟前。
普朗坦:给。
卡洛丽娜:啊,谢谢。爸爸,给纪尧姆先生倒点酒,让他喝了提提精神。
普朗坦:提提精神?!
朱利安:(惊讶地)啊?
卡洛丽娜:怎么啦?
朱利安:您认出我了?
卡洛丽娜:(微笑着)那还用说,谁不认识纪尧姆伯爵。
[普朗坦从里屋拿着一瓶酒走过来。
普朗坦:哈哈哈……谁想得到我居然愿意给一个贵族倒酒,让他提提精神!好吧,年轻人,碰到我这样的一个老兵,算你走运。因为老兵不杀受伤之敌。
[普朗坦斟满了两杯酒,递一杯给朱利安。
普朗坦:祝您健康!
朱利安:谁跟您说,我是您的敌人?
普朗坦:啊,您的名字,您的爵位,您的朋友们……总之您的一切,我的绅士,我的老爷,您的一切都说明您是我的敌人。何况您又是德维果涅侯爵那一帮派里的人,你们巧立名目,向我们平民百姓征收各种苛捐杂税,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天天在死亡的饥饿线上挣扎。就是你们这帮封建老爷成天在算计和捉弄我们老百姓。我太了解您了。我的眼睛是雪亮的。算了!
卡洛丽娜:要是我的笨手把您弄痛了,您快说。
朱利安:不,不,正相反,您的手太巧了,我很舒服。
普朗坦:想当年,我在美国打仗挂了彩,被抬去治伤的时候,可没有人对我这么客气过。那会儿,我跟罗尚博一起在拉·法耶特将军手下当兵。拉·法耶特和我……呃……我们把美国人从英国暴君那儿解放了出来。我们还替圣女贞德报了仇。他妈的!
[一个唱诗班儿童奔进门来。
唱诗班儿童:喂,你们快去呀……你们知道吗?神甫先生办完你们的婚事,还要去主持一个葬礼仪式呐!
普朗坦:告诉他,我们这就来。(转身对着卡洛丽娜,指了指让·皮埃尔)瞧你把他急成什么样了!
让·皮埃尔:(对卡洛丽娜)我先走了,回头你快来,我的王后!
普朗坦:(生气地)我的王后,我的王后……真没出息!你竟然在一个共和党人家里说什么王后……混帐的东西!
[让·皮埃尔匆忙奔出屋去。卡洛丽娜忽然看见新娘的花冠还挂在墙上,赶快拿下花冠,向门外喊。
卡洛丽娜:嗳,把我的花冠带去!(她看到门外没有回音又转身向朱利安,并把花冠交给他)您替我拿一下。
朱利安:(尴尬地)可是现在……我完全可以自己来洗伤口了。
卡洛丽娜:您别动!
普朗坦:对,您别动。这儿,一切得由她指挥,当然,她得听我的,对不对,卡罗?
卡洛丽娜:对,爸爸。
普朗坦:就是这样。
朱利安:卡岁,多有意思的名字啊!
卡洛丽娜:嗯,我叫卡洛丽娜。
普朗坦:对,不过我们叫她卡罗。这象个男孩的名字。那会儿,我成天想有个胖小子,可她母亲偏偏跟我作对,给我生了个妞儿。啊,你知道,这些个女人……我老婆一生下卡罗以后,一口气憋不上来就死了。在那同一天时间里,我既当上了父亲,又成了鳏夫,您明白吗?啊……“好运气”都给我碰上了。于是我心里盘算了一下,就这样吧,我把女儿当儿子一样来扶养,让她长得跟男孩一样壮实强健,浑身都是肌肉。对不对,卡罗?
卡洛丽娜:对,爸爸。
普朗坦:(抬头看亡妻的画像)啊,你啊你,给我生了个女儿,可我还是有办法……哈哈哈!
朱利安:(也抬头看画像)谢谢您,太太……
朱利安:(接着又用感激的目光看卡洛丽娜)谢谢您,卡洛丽娜!
普朗坦:好吧,我们该去举行婚礼了……不管怎么说,正经事总还得办。
朱利安:那当然。
[让·皮埃尔再次在门口出现。他显出十分焦急的样子。
让·皮埃尔:(对卡洛丽娜)神……神甫先生,他说要是在五分钟之内你再不到教堂……
卡洛丽娜:好,行了,我这就去。
让·皮埃尔:好。(他又急忙跑走。)
普朗坦:(用傲慢的口吻对着朱利安)先生,你作为给我的一个报答,应该说一声:“国民万岁!”
朱利安:我正要说“国民万岁”呐,先生。
普朗坦:请这儿走。
[朱利安拿着花冠同普朗坦和卡洛丽娜一起走出门去。
[大街上。朱利安与普朗坦一家告別。
朱利安:(对让·皮埃尔)啊,先生,我想您看见我走一定很高兴。
让·皮埃尔:对,先生。
朱利安:我希望您能使她幸福。
卡洛丽娜:(对朱利安)那么再见了,伯爵先生!
朱利安:(对卡洛丽娜)卡洛丽娜,您叫我的名字好了。
卡洛丽娜:再见,纪尧姆。
一男人:走吧,再见。
[朱利安跨上马背,向众人招手告别。
普朗坦:再见了,可别再从马上摔下来。好吧,现在该举行婚礼了。嗳,大伙儿都排好队。
[众宾客列队。边笑边说,朝着教堂大门鱼贯走去。
卡洛丽娜:嗳,我的花冠呢?
普朗坦:什么花冠?
卡洛丽娜:(对让·皮埃尔)我那桔子花编的花冠,我不是交给你的吗?你把它弄到哪儿去了?
让·皮埃尔:什么?你把花冠交给我?你没弄错吧?
卡洛丽娜:(生气地)不交给你,那我交给谁?得了,快去找吧!
皮埃尔:嗳,我把花冠搁到哪儿去了呢?真把我弄糊涂了。
普朗坦:啊!得了,得了……哈哈哈……我看没有桔子花冠照样可以结婚。
[卡洛丽娜与让·皮埃尔争吵不休。宾客们在一旁劝说。
[朱利安骑着马走到一幢富丽堂皇的别墅跟前。女管家丽塞特穿过花园,奔过来开铁栅门。
丽塞特:老爷,您回来啦!我心里正在想,这些时候不知老爷怎么样啦……这几天家里可出了不少事啊!
朱利安:我都知道,我都明白。
丽塞特:您怎么穿这身衣服?
朱利安:嗯……这……
丽塞特:弗隆坦!老爷回来啦。
[纪尧姆的男管家弗隆坦走进前厅。
弗隆坦:啊,老爷!我正在想不知您怎么啦。啊,这几天,家里出的事可不少哪。
[朱利安边一瘸一拐地登上楼梯,一边回过头来看了看弗隆坦。
朱利安:我都知道,我都明白。
丽塞特:(惊愕地)啊,伯爵老爷,您怎么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
朱利安:没什么,从马上摔了下来!
丽塞特:啊,上帝保佑!这总比脸上有刀疤好……
朱利安:刀疤?……为什么有刀疤?是谁跟你说我脸上有刀疤?
丽塞特:是人家说您左边的面颊上多了一道刀疤!啊……老爷,人家还得意地说您脸上的疤是被剑刺的。
朱利安:可这个“人家”究竟是谁呀?
丽塞特:啊,这个“人家”嘛……就是拉穆什。
朱利安:啊,哈哈哈……
丽塞特:嗯,拉穆什带着一帮子警察闯到屋子里来。他们说要搜查抄家,到处翻箱倒柜。拉穆什还把我推倒在地上,害得我的屁股上都青一块紫一块的……嗯……您不信?瞧瞧……您准认不出那是我的肉了!
朱利安:我……嗯……好。不过他凭什么来抄我的家呀?
丽塞待:啊,我要是都告诉您,您一定会气得肺都要炸了。他胡说什么您是黑郁金香。
朱利安:岂有此理!
丽塞待:他就是这样说的,老爷。
朱利安:啊,这头蠢驴!
朱利安:(对弗隆坦)弗隆坦,把马匹套上车。给我准备一套衣服。
丽塞特:您要穿哪一套衣服?
朱利安:哪一套衣服?
丽塞特:是的,老爷,哪一套衣服?
朱利安:嗯……就是……就是那一套嘛,啊?这还用问吗?!就是那一套!
丽塞特:是最新做的那套?
朱利安:当然是。我就是说这一套……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噢,把马套在车上……
[朱利安上楼后看到有好几间房,但是他不知道纪尧姆原先住在哪一间,于是他佯装头晕,用右手往额上一按,身子向前一晃。丽塞特慌忙上前把他扶住。
丽塞特:(惊讶地)老爷,您不舒服吗?
朱利安:啊,不,不,不,我只是听了这些消息,感到非常生气……气得我连自己房间在哪儿也不知道了!
丽塞特:啊,老爷!
[丽塞特搀扶着朱利安朝纪尧姆的房间走去。
[在纪尧姆的卧室内。丽塞特用痴情的目光凝视着朱利安。
朱利安:(对丽塞特)嗳,你干吗这样看着我啊?
[丽塞特走到朱利安跟前准备帮他脱衣服。
朱利安:(冷淡地)不,谢谢。我不需要别人侍候我穿衣服和脱衣服。
丽塞特:可是老爷……嗯……
[丽塞特撒娇似地噘了噘嘴,扭头就走。她走到房门口,又回过身来,对他微微一笑。
丽塞特:真坏!
[省长德维果涅侯爵府的大客厅。陈设豪华。灯壁辉煌。一群达官贵人和他们的夫人在一起谈笑。侯爵夫人坐在大厅一角。拉穆什离开众人,走到侯爵夫人跟前。
拉穆什:(献媚地)夫人……(说着拉起夫人的手狂热地亲吻。)
侯爵夫人:(厌恶地)啊……不,不,不!
拉穆什:可是……真的,夫人,我太爱您了!!
侯爵夫人:啊,好,行啊,爱就爱吧,不过我希望您别再老挂在嘴上说。
拉穆什:那么……嗯,我一定偷偷地、悄悄地爱您。
侯爵夫人:还要无声无息地!
拉穆什:啊,我能不能指望有朝一日……
侯爵夫人:(打断他的话)指望什么?
拉穆什:指望跟您一起度过一个夜晚……
侯爵夫人:(从牙缝里发出一声冷笑)我要给你两个巴掌,三个巴掌,五个巴掌。
拉穆什:(无耻地)啊,夫人……谢谢您没有低估我的魅力,到那天晚上我准会使您得到充分的享受,您一定会高兴得打我……您说得很对!
[税务长缓慢地走到他们两人跟前。
税务长:(对拉穆什)请问阁下,尊敬的拉穆什……(对侯爵夫人)打扰您了,可以吗,侯爵夫人?
侯爵夫人:您请吧。
[税务长把拉穆什拉到一旁,两人边走边说。
税务长:我真不明白还在等什么?早该开会议事了。我急着想知道达尔图瓦公爵最近下的什么手谕。
拉穆什:我也是啊。
税务长:那么您去跟侯爵说说。
[侯爵和夫人正在跟一位绅士谈话。
侯爵:很显然,达尔图瓦公爵……
[拉穆什走到侯爵跟前打断了他们的话。
拉穆什:省长大人,省长大人!嗯……是不是可以开始啦,大家都来了。
侯爵夫人:请原谅,你们谈吧,我到那儿去看看。
绅士:您请吧。
侯爵:(慢条斯理地)将军,我似乎觉得这儿还少一个人,而今天晚上,这个人非但很有必要出席这次会议,而且还有人十分希望在这儿亲眼看一看他。
拉穆什:不,省长大人,不,纪尧姆·德圣·普里厄先生今天不会来了。
侯爵:是吗?
拉穆什:(得意洋洋地)当然是。
[总管从门外进来。
总管:(大声宣报)纪尧姆·德圣·普里厄伯爵先生到!
侯爵:(高兴地)您瞧……哈哈哈。
拉穆什:(惊愕地)什么?!啊……
[朱利安在门口出现。他带着傲慢的神色,在人们七嘴八舌的低语声中一瘸一拐地走进大厅。侯爵忙迎上前去;贵妇们发出一片赞美声。
侯爵:啊,亲爱的,您来得正好。嗯,我们正在为您迟迟不来而耽忧呢。
朱利安:请原谅。我骑马时摔了一下……喔,但并不严重。
侯爵:您真走运,没有摔伤面颊。
朱利安:左边的面颊!是啊,人家说我面颊上留了一个标记……
侯爵:啊?您已经知道了?
朱利安:怎么能不知道?!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侯爵:在您刚进来之前不久,拉穆什先生还担心您今晚来不了呢!这您也知道吗?
朱利安:啊!那还用说?!不论在茶余饭后甚至连打盹的时侯,拉穆什先生都梦见我是黑郁金香呢!
侯爵:哈哈哈……
朱利安:(挖苦地)而且他还带了一帮警察闯到我家,翻箱倒柜,侮辱我的下人。
侯爵:真是捕风捉影!
朱利安:他还到处吹嘘,说是刺了我一剑,在我脸上留了个标记。
侯爵:简直是想入非非!
朱利安:此外,还对我大肆诬蔑,恶意中伤。
侯爵:(气愤地)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朱利安:可是目下他还故作镇静,在一旁恭听,保持一种谨慎的闭口不言。
侯爵:这未免太谦恭了!
拉穆什:(突然爆发)不,我这是太客气了!
[拉穆什嚓地一下拔剑出鞘。四周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贵妇们发出一阵惊叫。
拉穆什:为了礼貌起见,我刚才没来打断您的话,德圣·普里厄先生!先生,当一位上等人受到别人侮辱的时侯……
朱利安:(挑衅地)是的,先生,一位上等人是不能让别人侮辱的!
拉穆什:先生!
朱利安:先生!
拉穆什:您得向我赔礼道歉,先生!
朱利安:(拔出剑)要是您愿意决斗的话,我奉陪到底,先生!
[侯爵夫人慌忙奔到他们跟前,脸色苍白。
侯爵夫人:不,纪尧姆,不要在这儿……我不准你们在我家里误伤我的朋友和客人。
侯爵:(从中调解)算了,先生们,快别这样,我……
侯爵夫人:(对侯爵)说呀先生,你怎么不说下去了?快劝劝他们。
侯爵:(严肃地)先生们,我劝你们把劲儿留到以后上阵杀敌时再使吧!你们都是皇亲国戚,不该相互杀戮!
拉穆什:可是……这太……
侯爵:(打断他的话)拉穆什,你到那边去……到那边去!(对侯爵夫人)而你呢,夫人,我把纪尧姆先生交给你了!我相信,把他托给你管,那准不会有什么差错的……哈哈哈。
侯爵:(对众人)诸位先生,请大家坐好。(众人渐渐静下来)现在我向诸位宣读达尔图瓦公爵殿下的密令。
[省长官邸大厅一角。侯爵夫人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朱利安。
侯爵夫人:(娇声娇气地)嗯……纪尧姆,为什么这些天来你一直不给我一点音讯?你真不知道我心里多么不安。
朱利安:这些天,我需要单独地……
侯爵夫人:单独地跟谁在一起?
朱利安:单独地跟我自己在一起!
侯爵夫人:我也需要单独……单独地跟你在一起……嗯……你知道,我多么想你啊!你呢?你倒是说呀!嗯……,说你想我……
朱利安:(向正在大厅中央讲话的侯爵指了指)嘘!小声点。
[侯爵夫人双手抱住朱利安的脖子,做出接吻的姿势。朱利安轻轻地把她推开,再一次指了指正在那边演讲的侯爵,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侯爵夫人:(故意生气地)你真坏!
[大厅中央。侯爵在演讲。一张张全神贯注、侧耳谛听的脸。
侯爵:(喜气洋洋地)诸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凡尔赛宫终于决定行动了……决定镇压第三等级的贱民。
[大厅里响起一片嘈杂声。税务长和那个遭到过拦路抢劫的伯爵露出十分兴奋的神色。贵族们一张张得意忘形的脸。
侯爵:如果上帝保佑我们的话,其实,上帝向来是保佑我们的,最早是在七月十一日,最迟则在七月十四日,国民议会将被勒令解散,国王将恢复他的一切特权。同时,凡尔赛宫还要通过法令,取消第三等级。
[众人欢呼声和笑声。
税务长:(情不自禁地大声嚷起来)啊,这些贱民的末日终于到了!一定要把他们这群暴徒斩尽杀绝!王后万岁!国王万岁!
侯爵:诸位,请静一静,静一静!现在我要宣布一件跟我们本城有直接关系的事情,在此时此刻……
[大厅一角。侯爵夫人紧挨着朱利安,用一种祈求的目光痴望着他那俊俏的脸庞。
侯爵夫人:跟我一起到小客厅去,我们可以在那儿安静一会,是吗?
朱利安:不,我在这儿挺好。
[侯爵继续在演讲。
侯爵:德格拉齐耶克亲王正率领着一支由外国人组成的军队向巴黎挺进,以便把那些蠢蠢欲动的叛乱分子一网打尽!
税务长:太好了!
侯爵:是啊,非常好!后天,德格拉齐耶克亲王和他所率领的英勇的军队从南方来,要路过我们城。是的,先生们,他们要在这儿逗留几个小时,然后就向首都进军。而我们的责任,就是要热情地款待他们。
[侯爵夫人看到朱利安对她爱理不理的神清,噘起嘴巴跺了跺脚。
侯爵夫人:(对朱利安)讨厌的调皮鬼!(说着,她用力拧了一下他的大腿。)
朱利安:(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哎唷!
[侯爵听到朱利安叫声,慌忙转过身来,用惊讶的目光看了看他。
朱利安:对不起,我不小心正巧碰到自己的伤口了。
侯爵:(对朱利安)啊,没关系。要是您感到不舒服,(对侯爵夫人)夫人,你领纪尧姆先生到小客厅去休息一会。
朱利安:不,不,没什么,现在已经不痛了,谢谢。
侯爵:(继续对众人说话)总之,后天,德格拉齐耶克亲王将到我们这里作客!我们要隆重、热烈地欢迎。首先要保证他个人以及他部下的安全。
[大厅内发出一阵喃喃声,与会者面面相觑。
侯爵:(向拉穆什冷冷地瞟了一眼)嗯,警察局长先生,你听见了没有?对你来说,这正好是把全部嫌疑犯抓起来的好机会,而且还可以趁此除掉黑郁金香,对吗?
拉穆什:(阴险地)省长大人,请您尽管放心。我要在全城进行仔细搜查。嘿嘿……至于那黑郁金香嘛,我要把它最后的几片花瓣一片一片地撕下来!
[总管双手捧着一只精致的小方盒走到拉穆什跟前。
总管:(对拉穆什)男爵先生,这是人家送来给您的。
拉穆什:(心不在焉地接过小盒)嗯,什么?这是什么……(他一边解开小盒的红绸带,一边继续说)……而且好几天来,黑郁金香已经销声匿迹了……(他终于打开盒子,看到一朵黑郁金香。顿时,他面如土色,浑身颤抖,花朵从他手上滑了下来)什么?谁竟敢如此大胆?
[黑郁金香落在地上。众人见了惊叫起来。大厅里乱成一片。
税务长:(讥讽地对拉穆什)您想这会是谁呢?
侯爵夫人:哈哈哈……!
朱利安:哈哈哈……!
[侯爵和众人的笑声混成一片噪音。
拉穆什:(恶狠狠地看了看朱利安)嘿!
朱利安:(故意大声地)哈哈哈!
侯爵夫人:(娇滴滴地拉着朱利安)走吧……
朱利安:不。
侯爵夫人:(用力拖着朱利安走向小客厅)走吧,亲爱的!
[拉穆什愤然走出大厅。府邸大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拉穆什走到车旁。夜晚。四周漆黑。
拉穆什:(对坐在车夫驾御座上的一个黑影)龙巴尔……走!我们回去!
[街道。拉穆什坐着马车在黑夜中离去。马车经过闹市,在通往郊区的大路上疾驰。
[野外。马车越走越远,四周荒僻不堪,一片寂静。除了马蹄声和车轮声外,还可以隐约听到青蛙的鸣声。拉穆什从车厢内探出头来。
拉穆什:(对驾车的黑影)喂!喂!龙巴尔,你把车驾到哪儿去啦?你是不是疯了?!龙巴尔,马上向后转,向后转!你听见吗?混蛋!
[驾车人似乎没有听见拉穆什的命令,继续驾车飞速前进。远处闪烁着岗哨上的灯光。马车闯过岗哨,向前方驰去。
岗哨上的警察:停住!岗哨上要检査!停住!
[马车继续向前驰骋。马车突然在一个岔路口停下。
拉穆什:(大发雷霆)我们这是在哪儿啊?混蛋,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驾车人跳下车,拉开车厢门。
纪尧姆:把你带到上帝那儿去。五分钟以后,你去上帝那儿报到吧,拉穆什男爵。
拉穆什:(大吃一惊)黑……黑郁金香!
纪尧姆:(讥讽地)在下正是。出来!
拉穆什:嗳!(他跳下马车,拔剑出鞘。)
纪尧姆:看剑!
[纪尧姆和拉穆什持剑格斗。前者步步紧逼,后者招架不住,一直退到路边的小溪旁。纪尧姆一剑击去,打落拉穆什手中的剑。拉穆什急忙弯下腰,想到水中取剑。这时,纪尧姆一个箭步跳上前去,用剑头对准拉穆什的脑袋。
纪尧姆:行了,把脑袋抬起来,快给我抬起来!
拉穆什:呃……
纪尧姆:脑袋抬起来……听见了没有!!
拉穆什:(无可奈何地抬起头来)呃……
纪尧姆:(厉声地)脸向右转!面颊对着我,面颊!
拉穆什:呃……
纪尧姆:是这一面……左边的面颊!
[纪尧姆用剑在拉穆什的左面颊上划了一刀。
拉穆什:(惨叫)啊!
纪尧姆:好。一刀还一刀,公平交易。谢谢!
[纪尧姆登上马车,把塞在后车厢座位底下缚着手脚的马车夫拖了出来,然后把绳子解开,并把塞在车夫嘴里的棉絮也拉了出来。
马车夫:(浑身哆嗦着)呃……
纪尧姆:(对马车夫)走吧,车夫,快扶你的主人上车,把他送到床上去。快走吧,车夫。别忘了把他的衣服烤烤干,再在床上给他放个汤壶。
[车夫踏着蹒跚的步伐,把拉穆什扶到车上。
纪尧姆:(讥讽地)再见了,拉穆什。回去好好烤一烤!
拉穆什:(呻吟)哎唷……
[马车离开岔路口,掉转方向远去。
[岗哨亭外。马车驶近。
警察:停住!
龙巴尔:吁!吁!
警察:停住!过岗哨要检查。刚才你为什么冲过警戒线,叫你停,你不停?
龙巴尔:这……
[警察甲乙拉开车厢门查看。
警察甲:(对拉穆什)喂,里边的那个……啊?(对警察乙栺了指拉穆什)就是他!
拉穆什:什么?!
警察甲:给我下来。哈哈,这下被我抓到个疤拉脸了!走,快走!
拉穆什:(盛气凌人地)你嚷什么?!你们先给我立正!
警察甲:我们奉命要抓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人……你脸上有没有刀疤?你倒是说呀?嗯!
拉穆什:噢,这命令是我下的。我是警察局长拉穆什将军,听见了没有,警察局长!
警察乙:(讥讽地)你是警察局长,那我是红衣主教!(对警察甲使了个眼色)走,把他带走。
拉穆什:(词正色厉地)我再重复一遍:我是警察局长拉穆什将军。
警察乙:是啊,是啊,那你就亲自去跟拉穆什将军解释吧!走,走!
拉穆什:哼,会有你们好受的!我要抽你们的筋,剥你们的皮,砸烂你们的狗头……啊……!
警察乙:走吧!别那么大声嚷嚷,要不,我就揍你这个王八蛋!他妈的疤拉脸。
[纪尧姆的茅屋门前。朱利安走进院子,吹了一声口哨。纪尧姆满头大汗,看来象是从野外回来。他正在喂马,听到口哨声,猛地回过头来。
纪尧姆:啊……
纪尧姆:(对布里尼奥尔)你来喂伏尔泰……(转身对朱利安)啊,你办完了?
朱利安:咳,纪尧姆,我急着要来跟你见见面,要是你知道那一切的话,你准会……
纪尧姆;(镇静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啦?你怎么一瘸一拐的?
朱利安:不,不,不,这倒没什么。我们碰到了一件很难办的事。
纪尧姆:怎么?我们被人识破了?
朱利安:不,请放心,一切都进行得非常烦利。
纪尧姆:好,要是你一下子说不清,那干脆就等一下再说。你瞧我这身汗(他指了指自己的衬衣)……让我也喘口气。我刚报完一刀之仇。
[茅屋内。
纪尧姆:我把脸上的刀疤回敬给拉穆什了。哈哈……好,你现在说吧!侯爵夫人怎么样?她迷人吗,嗯?哈哈哈!
朱利安:(轻蔑地)啊,侯爵夫人!
纪尧姆:哈哈……不过我对这个风流女人倒是很感兴趣,她那小客厅怎么样,还不错吧?她带你去那儿了,是吗?她是不是象侍候我那样侍候你了?
朱利安:(不耐烦地)你真是的,在会上听到了那些消息后,我哪儿还有心思去谈情说爱!纪尧姆,他们要解散国民议会,取消第三等级,镇压平民百姓……哼,眼下德格拉齐耶克亲王正率领一支外国雇佣军向巴黎进军。
纪尧姆:(不以为然)哈哈哈。
朱利安:你还笑呐!这支军队马上就要来到这儿安营扎寨。必须设法不让这些杀人魔王的阴谋得逞。呣,纪尧姆,今后我决心跟你一起干到底!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纪尧姆:首先得把大桥炸毁。
朱利安:太好了……然后呢?
纪尧姆:然后杀掉德格拉齐耶克亲王。
朱利安:好极了!那么再下一步呢?
纪尧姆:再下一步……嗯,把亲王一除掉,军队就群龙无首,变成散兵游勇……哈,我们不用吹灰之力就能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朱利安:(以崇拜的目光看着纪尧姆)啊,纪尧姆,跟你在一起,那怕是再复杂的事情也会变得简单和容易。我钦佩你能如此临危不惧,镇定自若。因此在任何险恶环境里,你都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纪尧姆:是吗?
[纪尧姆收敛起笑容,用严峻的目光看了看朱利安。
纪尧姆:我说,朱利安,你是不是把我当作笨蛋了?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会去炸毁桥梁,杀死德格拉齐耶克亲王?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会耗费精力和时间,去干这些蠢事?
朱利安:(莫名其妙地)怎么?!……纪尧姆,这……这真叫我没法理解你……
纪尧姆:你当然不能理解我,因为你的思维反应太慢了,因为你年轻幼稚,没经过风霜。告诉你吧,亲爱的,什么平民啊,国王啊,第三等级啊,这一切都跟我毫不相干!让凡尔赛宫、平民、国王、王后、僧侣……让一切的一切统统见鬼去吧!我活着是为了我自己。我行我素是我的生活准则。我就是我!
朱利安:可昨天你是怎么说的?
纪尧姆:昨天晚上,我需要你帮助。你当时的那种冲劲使我觉得挺有趣,所以我是存心顺着你的心意说的。你帮助我挽回了面子,我很感激你!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朱利安:可是昨天你不是也谈到自由了吗?
纪尧姆:自由!自由是骗人的东西,是一块叫人啃不动的骨头!
朱利安:(激动地)这……这是假话。你说,你是不是在说假话?我敢肯定你心里想的跟嘴上说的不一样。你是想考考我,对吗?纪尧姆,你倒说说看,你那些见义勇为的英雄行动已经是有口皆碑的了,难道这一切都不是你干的?当你在劫富济贫的时候,你……
纪尧姆:(猛然地打断他弟弟的话)我只是借劫富济贫的幌子在谋取我自己的私利。
朱利安:但是平民百姓都相信你。你不能辜负他们对你的期望。
纪尧姆:平民百姓也相信上帝,可是他们的命运并没有因此而有所改变。
朱利安:那么人们怎会如此赞誉你的功绩呢?
纪尧姆:这都是那些多嘴的女人编出来的。
朱利安:(勃然大怒)骗子,卑鄙的骗子!我讨厌你,听到吗?我讨厌你,我恨你……
纪尧姆:(平静地)又来了,不要过于激动嘛!得了,冷静一下,亲爱的……别那么大声嚷嚷,你快把我的耳朵也震聋了。
朱利安:不,不,我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是我心目中的一位英雄,听到吗?一位英雄!
纪尧姆:我刚才跟你都说了,別那么天真烂漫了。
朱利安:你再说也没有用,你将永远是一位英雄。
纪尧姆:(哄小孩似的)行了,行了!
朱利安:(认真地)你既然叫我代替过你,那么我就代替到底了。纪尧姆,我要维护你的声誉,我要代替你去炸毁大桥,杀死德格拉齐耶克亲王,把他的军队打个落花流水……哼,纪完姆,自由万岁!国民万岁!(说着,他就一溜烟似的走出了茅屋。纪尧姆急忙奔到门口,但他早已跨上马背,扬长而去。)
纪尧姆:哎……这个小笨蛋。为了“黑郁金香”这个称号,他居然连命都豁上了!
[纪尧姆的别墅。朱利安重新回到别墅里。他在书房里看书。女管家丽塞特推门进来。
丽塞特:老爷……
朱利安:什么事?
丽塞特:有一位年轻姑娘要见您。
朱利安:是吗?
丽塞特:要让她进来吗?
朱利安:(不耐烦地)你没有看见我这会儿正忙着吗?
丽塞特;(觉得诧异地)那么您是不想接见她罗?!这倒是新鲜事!
朱利安:现在我不是以前的我,是另一个人了,丽塞特,你懂吗?是另一个人了。
丽塞特:我还是喜欢以前的你。
朱利安:现在我有伟大的抱负。什么姑娘不姑娘的。(他激动地站起身来,随手拔剑出鞘)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了(他边说边挥剑,把放在桌上花瓶里的玫瑰花都一一砍了下来)!结束了!结束了!
丽塞特:哎哟,您把美丽的玫瑰花都砍了。这是我专为您采的呀!
朱利安:(略带歉意)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不应该砍。
丽塞特:(宽慰地)算了,算了!这没什么。我再给您去采就是了。
朱利安:不,丽塞特,不要再采玫瑰花了,也不要再让姑娘来见我了。
[卡洛丽娜突然在书房门口出现。她甜滋滋地一笑。
卡洛丽娜:您总能为我破一次例吧!
朱利安:(喜出望外)卡罗!
卡洛丽娜:哈哈,是我……
朱利安:卡罗,您怎么不早说?!(对丽塞特)好吧,你没事了。
[丽塞特噘着嘴走出书房。
[卡洛丽娜在房内踱了几步,手里拿着朱利安的一副手套。
卡洛丽娜:我是给您送手套来的。
朱利安:这太过意不去了,还麻烦您亲自走一趟。
卡洛丽娜:啊,您的……您的马好吗?
朱利安:那天我从它背上摔下来以后,它过一会儿就正常了,谢谢。
卡洛丽娜:那天它把你摔得正是时候。
朱利安:(疑惑不解地)啊?
卡洛丽娜:真的。那天多亏您,我才能有幸福。
朱利安:您能幸福,我非常高兴。
卡洛丽娜:是啊,我也非常高兴,囚为我没有结婚。
朱利安:(惊愕地)没有结婚?
卡洛丽娜:我现在还是跟您离开我的那会儿一样。
朱利安:什么?
卡洛丽娜:嗯,您失望了?
朱利安:不,不,我只是……只是有点感到惊讶。
卡洛丽娜:那天,您走了以后,我和我来来的丈夫……嗯……为了……为了我的那顶花冠吵架了。
朱利安:为了您的花冠?
卡洛丽娜:对,为了我的花冠。我在替您洗伤口的时候,我随手把花冠交给了他,可是他后来不知把它弄到哪儿去了。他甚至还说他根本没有拿过那顶花冠。
朱利安:是吗?
卡洛丽娜:当时我气极了!在这种情况下,您也知道,人一生气,嗓门也就高了,话也越说越难听,结果就动手打起来了……总之,我跟他当场吹了,没有去教堂举行婚礼。当天晚上,我一个人睡在床上,我感到心情舒畅极了。这一切都亏得您,我应该感谢您。
朱利安:啊,都亏得我?这恐怕有点不符合事实吧?!
[靠书桌边的墙上挂着一顶花冠。
卡洛丽娜:(目光注视到花冠后,她站起身来,边走边说)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我好象得到了上帝的启示。我突然记起我的花冠,那顶决定我命运的花冠……
[朱利安恍然大悟,急忙走到桌前用身体遮住花冠。
卡洛丽娜:(走到朱利安跟前)您让开。听见没有?让开!(朱利安无可奈何地向一旁走了两步。)
卡洛丽娜:(看了看花冠)我想这顶花冠总不见得会是通过神灵的魔力自己跑到这儿来的吧?!
朱利安:(尴尬地)当然不是。
卡洛丽娜:噢,那天您大概也象我一样心不在焉,无意中把我的花冠带到这儿来了。这造成了一场误会,不过是一场快乐的误会。
朱利安:(内疚地)后来我也曾想到让·皮埃尔,这可怜的人不知会怎么样。
卡洛丽娜:您说,让·皮埃尔?
朱利安:对。他大概会把我大骂一通的。
卡洛丽娜:他一点也不知道。他发誓一定要找到我的那顶花冠。现在让他去找一辈子吧!
朱利安:这顶花冠被我带走的事,您跟您父亲说了吗?
卡洛丽娜:要是我跟他说了,那您早就没命了,现在他要是知道我在您这儿,在一个封建贵族的老窝里,他准饶不了您。
朱利安:为什么?
卡洛丽娜:真的,我知道他的脾气,我相信他会真的把您杀死。
朱利安:(严肃地)啊,那他就大错特错了,因为我不是他的敌人,而且根本不可能是敌人。我也跟他一样渴望自由。
卡洛丽娜:得了,您别当我是傻子。对你们贵族老爷来说,自由属于你们,是你们特权的一个部分。
朱利安:您看错人了。总有一天,您会后悔的。
卡洛丽娜:哈哈……
朱利安:(认真地)是的,您看错人了。叫我怎么解释给您听呢?不过……(说着,他又拿起剑)请您看这把剑,卡罗,它是不会撒谎的。是的,它不会撒谎!好,这样……我明说了吧!请您仔细看看我,卡罗,我肯定您猜不出我是谁!我啊,我是……(他用剑把桌上的花瓶砍得粉碎。)
卡洛丽娜:您啊……是个小笨蛋!
朱利安:我刚才只不过是吓唬您一下,算了。眼下我还不应该告诉您什么。不过我可以略微跟您透露一点情況,可是您得绝对保密,以后我会详细说给您听的。
卡洛丽娜:哈哈哈,您透露也罢,不透露也罢,我才不稀罕您有什么情况。哈哈哈。
朱利安:为了证明我的诚意,我还是应该说。
[朱利安和卡洛丽娜又重新坐下来谈。
朱利安: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我料定您父亲大概就是在这一带进行秘密活动,反对封建暴君。假如是这样,那么我给您一个忠告。您听好了:德维果涅侯爵已经下决心要动手杀人了。他想杀一儆百。
卡洛丽娜:既然您给了我一个忠告,那我也得给您一个。不久,革命就要胜利。到那时候,我们就要公开抓贵族老爷。不过等到那一天,您可以躲到我家里来,享受您最后的特权——避难权。好,就这样吧,咱们俩公平交易,谁也不欠谁了。
朱利安:尽管我永远不会使用您所说的避难权,不过我还是感谢您的好意。
卡洛丽娜:我也感谢您的好意。
朱利安:我们彼此都那么慷慨。我问您,卡罗,这一切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之间已经结成了某种联盟呢?
卡洛丽娜:难道我忍心看到您家破人亡,流浪街头,遭人奚落吗?到那时,假如我能把您接到我家,并且能平等、自由地跟您交谈,那该有多快乐啊!
朱利安:难道现在在这儿您不是平等、自由地跟我交谈吗?
卡洛丽娜:呃……要是我把我的心里话全告诉您,您准会吓一跳,而且还会娶我作您的妻子。
朱利安:(又惊又喜)卡罗!
卡洛丽娜:(眼眶里闪耀着激动的泪花)纪尧姆!
朱利安:是啊,卡罗……您看,我们谈得多么情投意合。您把里话都说出来吧。您流泪了?
卡洛丽娜:(骄傲地)我流泪了?这决不可能。我父亲从来没有教过我流眼泪,因此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眼泪。
朱利安:可是对一个女子来说,眼泪是最好的自卫武器。
卡洛丽娜:哼,用眼泪自卫还不如用剑自卫,因为剑更可靠。
朱利安:如果对手是男子,那么女子手里即使有剑也不顶用。
卡洛丽娜:(挑衅地)真的吗?
[朱利安取出两把比赛用的剑,并把其中一把递给卡洛丽娜。
卡洛丽娜:(笑着说)谁先击中对方的胸膛,谁就有权向对方提出一个要求,而对方必须答应。
朱利安:好大的口气!您好象挺有把握似的。
卡洛丽娜:哼,那当然。不管谁麻谁输,反正是比赛嘛。看剑,纪尧姆先生!啊,看来您有好久没握剑了,是吗?
朱利安:可是要不了多久,我的剑头就会碰到您。
卡洛丽娜:来呀,使劲!劲太大了!留神点,看剑,留神!呣……哈哈!刺中了,我赢了!
[卡洛丽娜放下剑。朱利安用钦佩的目光看着她。
朱利安:(半信不解)嘿,您倒具有两下子!
卡洛丽娜:(得意地)我曾祖父是法国大名鼎鼎的三剑客之一——波尔托斯(注4)。我刚才使的剑法就是家传的绝招。好,我这就教您。(她向朱利安作刺剑的示范动作)来,向我进攻!(朱利安学卡洛丽娜的剑法)啊,我被刺中了!
朱利安:哈哈哈……
卡洛丽娜:好,现在我开始进攻了,留神!
朱利安:我被刺中了。
卡洛丽娜:妙极了!现在我们都赢过。双方都可以向对方提出一个要求。(说着她走到朱利安跟前,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该答应我的要求了。
朱利安:(心领神会地)您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两人热烈地接吻。
卡洛丽娜:呣……呣……
朱利安:那么现在该轮到我向您提出要求了,对吗?
卡洛丽娜:请吧!
「两人再次接吻。
朱利安:怎么样,看来革命已经胜利了,对吗?
卡洛丽娜:啊,还不够彻底。
[两人会心地微笑。
[别墅的前客厅。普朗坦蓦然而入。丽塞特急忙上前拦住。
普朗坦:(生气地)闪开!让我进去!
丽塞特:我跟你说了里边没有人!
[普朗坦推开丽塞特,径自向书房走去。
普朗坦:(闯到书房门口)好啊,卡罗,你果然是在一个封建贵族的家里。嘿,我一点没有猜错!你趁我去外面开会议事的时候偷偷地溜到这儿来。你背叛了第三等级,你还象普朗坦家的人吗?
卡洛丽娜:我没有背叛任何人。
普朗坦:什么?!
朱利安:我以我的名誉担保她说的是真话。
普朗坦:(大声地喝斥)住口。你这个教唆犯!
朱利安:可是,先生……
普朗坦:(拔剑)你这个小混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来吧,哼!我这就叫你去见上帝!
卡洛丽娜:不,不,爸爸,不能这样!(上前挡住普朗坦。)
普朗坦:(推开卡洛丽娜)咳,等会儿我要揍烂你的屁股!(对朱利安)来吧,先生!看剑!
[普朗坦和朱利安相互挥剑对击。
普朗坦:嘿!……杀!
朱利安:嘿!……杀!
[朱利安使出了卡洛丽娜教他的绝招。普朗坦处于劣势。
卡洛丽娜:(情不自禁地失声大笑)哈哈!住手!住手!
普朗坦:(惊异地)这……这是我家的剑法……是我家的绝招!啊,他把这绝招偷去了!喂,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一手?
卡洛丽娜:是我教他的。
普朗坦:这……啊,你疯了,这是家传的绝招呀!
卡洛丽娜:这有什么关系!我并没有把绝招传给外人。纪尧姆是我们家的人了,我爱他,他也爱我!自由万岁!
普朗坦:什么万岁?
朱利安:她说的对,普朗坦先生。
普朗坦:(对卡洛丽娜)啊……不,决不!只要我活着,我决不答应!我不准你爱他,听到没有?!我不准!
卡洛丽娜:(调皮地回答)爱情不是用命令能压制得了的。
普朗坦:(大声训斥)爱情是压制不了的?……好啊!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敢用这种话来顶撞我。我偏要你嫁给让·皮埃尔。快给我滚回去!
朱利安:她爱嫁给谁就嫁给谁。我们生来就是自由的,在爱情面前人人平等,先生。我们不是生活在路易十六时代!阶级偏见已经过时了!请你别在这儿耍什么封建专制的威风,暴君时代已一去不复返了!我们都解放了!
普朗坦:(震惊地)啊……我……我不相信这些话会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你们这些贵族老爷都不是好东西!你们抢走了平民的姑娘,偷走了平民的家传武艺不算,还剽窃平民的口号,这简直……
[朱利安斟了一杯酒给普朗坦。
朱利安:请用一杯酒,定一定神……
[普朗坦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用手背抹了抹嘴唇,半信半疑地看着朱利安。
普朗坦:哼,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呐,年轻人,我只把你的话当作耳边风,我知道你跟凡尔赛宫的关系,这骗不了我。
朱利安:我能不能向你提个问题,普朗坦先生?
普朗坦:提吧。
朱利安:如果说有人率领一支外国雇佣军经过这里,然后去巴黎捣毁国民议会,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普朗坦:问我打算怎么办?
朱利安:是啊,你打算怎么办?
普朗坦:象我当年参加七年战争(注5)和美洲战争的时候一样,我会毫不犹豫地想方设法截住这支军队的去路,炸毁大桥不让过!
朱利安:那么对亲王呢?
普朗坦:亲王?哪个亲王?
朱利安:具体地说,就是你对那个率领这支军队的亲王怎么办?
普朗坦:啊,对那个亲王怎么办?(他用手比划枪)嘿,我就“砰,砰,砰”,拿火枪打死他。
朱利安:说真的,普朗坦先生,再过几小时,这支军队就要来这里安营歇脚了。
普朗坦:不,你在胡说。
朱利安:(饶有风趣地)你们传授了我一个绝招,我提供了你们一个绝密消息,我们彼此都不吃亏,对不?
普朗坦:这是陷阱,是个圈套!
朱利安:这是我向你们伸出了援助的手。
普朗坦:什么援助的手?你向卡罗伸出了求婚的手还嫌不够吗?
卡洛丽娜:哈哈哈……
朱利安:(对普朗坦)你答应了?
普朗坦:我……我才不答应呐,是你骗得她答应的!
卡洛丽娜:哈哈哈……
[普朗坦走到书桌跟前,突然发现墙上挂着一顶花冠。
普朗坦:(指着花冠)这……这……呃,这是你家里的纪念品?
朱利安:是的,是我家里的纪念品。
普朗坦:(对卡洛丽娜)嗯,你就把它戴在头上吧!
[卡洛丽娜和朱利安相互回过头去一看,会心地微笑。
普朗坦:(对朱利安)喂,你说这支军队什么时候到?
朱利安:我刚才跟你说过了,这支军队今天夜里要在这里安营歇脚。
普朗坦:太好了。那得赶紧准备炸桥,对吗,卡罗?
卡洛丽娜:(兴奋地)对,爸爸!
朱利安:那么你用什么炸桥?
普朗坦:当然用炸药罗。
朱利安:可是你到哪儿去弄炸药呢?
普朗坦:我自有地方去弄的。
朱利安:什么地方?
普朗坦:这个,你不用操心。
[城中广场上。从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德格拉齐耶克亲王率领着一队人马进城。他耀武扬威地骑在马上环视四周。突然间,从阴暗处闪出一大群平民。到处是一片嘲笑声。士兵队伍顿时开始混乱起来。烂西红柿象雨点般飞向亲王。
[省长官邸。富丽堂皇的大厅。德格拉齐耶克亲王及其随从狼狈不堪地从外面奔入大厅。
德格拉齐耶克:(怒气冲冲地)多么热烈的欢迎啊!热烈得连烂西红柿也用上了!
省府总管:(大声宣报)亚历山大·德格拉齐耶克·德摩尔温·勒勃洛亲王驾到!
[侯爵应声出迎。
侯爵:啊,殿下,卑职能在本城恭候大驾光降,真是万分荣幸!国王对殿下委予如此崇高的期望和信任,这是我们的幸福。
德格拉齐耶克:你们这里的好客确实不同一般。我已经领你们的深情厚意了。其证明就是这些西红柿(说着,他拿出一只烂西红柿扔给侯爵)由于你们戒备不严,我险些断送性命。凡尔赛宫早就给你们下过命令,要你们保证我的安全。可你们是如何照办的?你们这是严重失职!
侯爵:关于确保亲王殿下的安全,我订定了许多措施,并且亲自督促执行了。今天早晨,我就选派专人捕杀了十几名煽动闹事的歹徒。他们的尸体都挂在大广场上示众了。想必亲王殿下也看到了吧,据我所知,本城还是第一次用当天的尸体来装饰广场。
德格拉齐耶克:当然,本人并不贬低你在这方面的功绩。不过很遗憾,我对贵省这种杂乱无章的状态还是要奏禀王后陛下。
侯爵:可是殿下,我手下的警察局长突然失踪了。
德格拉齐耶克:(惊讶地)您说什么,省长先生?
侯爵:警察局长失踪了。他很可能是被人暗杀了。我们在这里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突然收到一朵黑郁金香。这是个不祥之物。
德格拉齐耶克:(轻蔑地)黑郁金香的传说是人们编造出来的神话,是平民干了坏事,臆造出一个人物来,把所做的坏事都推说是这个人干的。其实黑郁金香与西红柿是一回事!
[省府大厅一角。侯爵夫人在向朱利安献媚调情。
侯爵夫人:亲爱的,你总得给我一个表示呀!
朱利安:(无可奈何地)好吧,今天晚上我到你的小客厅来。
侯爵夫人:我想一定能使您满意。
[侯爵看见朱利安,就向他们这边走过来。
侯爵:(委屈地)你们听到了亲王的话没有?这简直是侮辱人!
朱利安:(假装表示同情)是啊……看来您这省长的位置恐怕要坐不住了。
侯爵:是啊,就为了这么一件屁大的事——几公斤烂西红柿!
[侯爵向妻子看了一眼,突然若有所获似的,脸上的愁容立刻消失了。他的眼睛里闪耀出狡黠的光芒,嘴边也露出一丝狞笑。
侯爵:(对侯爵夫人)亲爱的,我的好夫人,你跟我去一下。你一定得想办法让亲王忘记这倒霉的西红柿事件。(彬彬有礼地向朱利安点了点头)纪尧姆先生,您当然不会反对我的夫人出些力,对吗?
朱利安:那当然。请吧!
侯爵:谢谢,先生。(对侯爵夫人)走吧。
[侯爵把妻子引领到亲王跟前。
侯爵:(笑容可掬地)殿下,请允许我向您介绍,这是我的夫人。
侯爵夫人:啊,亲王殿下……
侯爵:(回头看见税务长也在一旁)这位是税务长先生。
[大厅一角。一位贵妇人悄悄地走到朱利安身边。
贵妇人:(撒娇地)坏家伙,今晚上你来了这么多时候连招呼都没跟我打过一下。难道你一句话也不想跟我说吗?
朱利安:(佯作笑脸)当然想。我想说你……你在房里的功夫可真不错!
贵妇人:唷,您好象还不知道似的。
[大厅中央。
德格拉齐耶克:(垂涎欲滴地)哈哈哈……您真是个绝色美人,亲爱的!
侯爵夫人:哈哈哈……
省府总管:(大声叫)拉穆什男爵先生到!
[大厅里响起一片嘈杂声。拉穆什走到侯爵跟前。
侯爵:(惊愕地)啊,警察局长先生,你从哪儿来?
拉穆什:刚出狱,省长先生。
侯爵:(有点莫名其妙)出狱?你怎么会从监狱里出来?
拉穆什:是从监狱里出来。我被手下一些不明真相的、但是严守纪律的宪警抓到监狱里去了。
侯爵:(看拉穆什脸上的刀疤)啊,这漂亮的刀疤是谁给你留下的?是黑郁金香?
拉穆什:(轻蔑地)嘿,黑郁金香怎么敢碰我!不是他。我遭到了一伙强盗的袭击。他们有二十来个人,经过一场搏斗,我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都抱头而逃了。在混战中,我脸上挨了一刀。本人一向崇尚谦虚,因此至于当时的战斗情景,我不想多介绍了,不过我脸上的标记可以说明战斗是非常激烈的。
侯爵:可是就在这些时间里,先生,在这些时间里(他拿出一只西红柿)发生了西红柿事件!
[亲王离开侯爵夫人,走到拉穆什跟前。
德格拉齐耶克:对,西红柿!难道你认为这一事件还不够大吗,先生?
拉穆什:呢……西红柿,是的,殿下,我知道。呃……警方已经采取了有效措施:驱散人群,镇压暴动,使社会秩序正常,派出大批人马在大街小巷巡逻查看,并且还特地设立了指挥联络处。今后我一定注意,殿下,我一定严加注意……
德格拉齐耶克:(讥讽地)哼,一定严加注意……
拉穆什:是,殿下。
[大厅的另一角。侯爵夫人回到朱利安身边。
侯爵夫人:啊,亲爱的,这老头真讨厌……
朱利安:(故作生气的姿态)再见了,夫人,再见!
侯爵夫人:干么急着要走?
朱利安:(冷漠地)不,我不是急着要走,我是说我要永远离开你。
侯爵夫人:(露出焦急)永远离开我?
朱利安:是的,永远……永远离开你这个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坏女人。你今天晚上的这番表演叫我看了恶心。你对那个老色鬼那样眉来眼去,百般挑逗,无耻至极!
侯爵夫人:啊,吃醋了,你吃醋了!啊,感谢上帝,我的好纪尧姆终于吃醋了。
朱利安:是的,夫人,你那动人的魅力征服了我,激起了我的醋意。刚才我还向你表示今天晚上我到小客厅来看你,可是……你竟然……
侯爵夫人:今天晚上你来吧,我决不失信。
朱利安:我不信。
侯爵夫人:我发誓,决不失信。
朱利安:你对我真有这么深的清意吗?
侯爵夫人:真的有,先生。
朱利安:那么现在马上就去小客厅。
侯爵夫人:好,马上去,我的心肝,马上去。也让我好好地看看你的情意。
[侯爵夫人的小客厅。趁侯爵夫人换装时,朱利安神速地写了一张便条。便条上写着:“亲爱的先生,我在小客厅恭候您。卡德琳。”
朱利安:(对侍从)立即把这张纸条送给德格拉齐耶克亲王。
侍从:是。
朱利安:马上就去。
侍从:是。
[大厅中央。亲王与侯爵、拉穆什和税务长等在议论巴黎民众暴动的事。侍从从大厅外面进来,走近亲王,并递给他一张纸条。
德格拉齐耶克:给我的?谢谢。(带有歉意地看了看侯爵等人)请便。
侯爵:呃……呣……(侯爵等知趣地离去。他们边走边谈)呃,据我的估计,巴黎至少有两万人参加暴乱。
税务长:三万人。
侯爵:两万人。
拉穆什:不,是三万人。
侯爵:三万人?
拉穆什:不管三万还是两万,总之,凡是对王后陛下不俯首贴耳地顺从的人,统统把他们杀了,那不就完了吗?!(三人大笑。)
[德格拉齐耶克亲王翻开纸条,戴上夹鼻眼镜细看。
德格拉齐耶克:(边走边自言自语)啊,是您……太好了。噢,在小客厅,谢谢。
[朱利安悄悄地溜出小客厅时,恰巧与正在自言自语的亲王相对交叉而过但亲王没有注意到他。
朱利安:(轻蔑地回过头去,冷笑一声)哼,还谢谢呐……
[小客厅。室内摆设得十分精巧雅致。亲王走入室内,一看见侯爵夫人就以为是正在等候他去,于是他立即走到夫人跟前单膝跪下。
德格拉齐耶克:谢谢您,太感谢了。我感谢您多情的邀请。我就喜欢象您这样有主见的女人。夫人,我钦佩您的勇气,您能勇敢地向一个军人发动进攻……
侯爵夫人:(诧异地)呃,这……
德格拉齐耶克:……这个军人时刻准备向您投降。向我猛烈地进攻吧!我投降。您已经完全把我征服了!
[亲王猛地站起身来,扑到侯爵夫人身上。卡德琳吓了一跳,大声叫了一下。朱利安闻声立即奔进来。
朱利安:(冷冷地)我来得倒正是时候。先生,光天化日你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德格拉齐耶克:(恶狠狠地)谁允许你进来的,先生?
朱利安:(蔑视地)你应该向我道歉,先生!快!
德格拉齐耶克:道歉?为什么道歉?凭什么要道歉?你有什么权利要我道歉?
朱利安:凭什么?有什么权利?我不屑回答这样庸俗的问题,先生。明人不必细说!
德格拉齐耶克:噢,明人不必细说?!您也是跟我一样被消悄地邀请到这里来的?!
朱利安:您污蔑夫人,先生,我不允许!(朱利安抢前一步,打了亲王一个耳光。)
侯爵夫人:(惊叫)啊!
朱利安:(对亲王)看你还自负不!(拔剑出鞘)先生!
[亲王也拔剑准备决斗。
侯爵夫人:喔,不,不。别在这儿……别在这儿打。哎哟,你们要把东西都砸坏了。要打,到外面去打!
[亲王和朱利安两人隔开一些距离相对而立。
朱利安:纪尧姆·德圣·普里厄。
德格拉齐耶克:德格拉齐耶克·摩尔温·勒勃洛。
朱利安:幸会了。
德格拉齐耶克:幸会了。
[两人摆开阵势在房内厮杀起来。他们俩一击一退,一攻一守,把桌上和墙上的许多贵重摆没砸得粉碎。
侯爵夫人:啊,我的古董!喔,我的中国花瓶!
[两人从房里杀出来,向楼梯口那边打过去。
朱利安:嗨!
德格拉齐耶克:嗨!嗨!
[侯爵等人慌忙从大厅出来,赶到楼梯口。
侯爵:(看了看拉穆什)喂,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拉穆什:您不是看见了吗?他们正在决斗。
侯爵:可……可这是为……为了什么?
拉穆什:(耸耸肩膀)嗯!
侯爵:(对正在楼台上厮杀的两人)先生们,先生们,请千万别在我家里这样决斗!
拉穆什:(厉声制止)纪尧姆先生,我命令你把剑收起来!(对亲王)殿下!殿下!
[这时,两人已从楼台上杀到楼下,听见喊声不约而同地收剑停下不打。
德格拉齐耶克:你们给我滚开!这事关我的个人荣誉!
朱利安:这跟你们毫无关系!
拉穆什:(对侯爵)我已经尽到我的职责了。现在没我的事了。
[一个上尉匆匆奔入大厅。
上尉:(对税务长)亲王在哪儿?
税务长:这会儿你可不能打扰他。
上尉:可是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审要禀报他。
税务长:(向两人决斗的地方一指)你去吧,他在那边。
上尉:殿下……
德格拉齐耶克:你来这儿干什么?
上尉:殿下,我……
德格拉齐耶克:让我杀了这个混蛋再说。
上尉:一车火药被人偷走了。
德格拉齐耶克:(猛然一惊)一车火药?!
上尉:是的,整整一车火药全没了,殿下。
德格拉齐耶克:(对侯爵)啊,这一车火药足够把您的官邸炸成平地,把我们炸成齑粉!
侯爵:(吓得丧魂落魄)炸我的官邸,这……这怎么行。得马上采取行动!
税务长:我们大家都有面临死亡的危险。
拉穆什:(镇定地)各位,不必慌张。我在各处都已经布了岗哨。省长官邸四周也加强了戒备。各位不必害怕。至于盗窃火药的蟊贼,可能还是那些暴乱分子,他们跑不了的,我的哨兵一定能抓住他们的。
税务长:(嘲讽地)这……我太相信了。
侯爵:(附和着说)说的是。
税务长:哎,您的那位黑郁金香怎么样啦?怎么到今天还没有听到您的好消息呢,拉穆什先生?
侯爵:哈哈哈……
德格拉齐耶克:什么黑郁金香,根本不存在这个人。别再让拉穆什先生去捕风捉影了。黑郁金香……哈哈哈……黑郁金香,哈哈哈!请问各位(他伸手去口袋里拿手帕擦汗,手帕里带出来一朵黑郁金香,不禁突然失声惊喊)啊?我的口袋里有一朵黑郁金香?!
[众人哗然。此时忽从外面走进来一位军官。
军官:(对拉穆什)将军先生,将军先生!
拉穆什:什么事?
军官:您派驻在圣·皮埃尔大桥上的两名哨兵被人杀死了,扔在河里了。巡逻队找到了他们的尸体。
拉穆什:赶快去圣·皮埃尔大桥。准是有人想炸桥才杀死那两名哨兵的。
德格拉齐耶克:要炸桥就得用火药!
拉穆什:那可不!
德格拉齐耶克:黑郁金香,这只能是黑郁金香干的!
拉穆什:(对军官)快给我备马!你立即带一支人马去森林搜索。我去包围大挢,非把那黑郁金香抓到不可。
[朱利安趁众人慌乱不备之际,悄悄地溜出大厅。
德格拉齐耶克:(对侯爵)喏,这给你!(他把手里的黑郁金香往侯爵手里一塞。)
侯爵:呃……啊!
德格拉齐耶克:现在我可以跟你决一死战了,纪尧姆先生!纪尧姆先生!(环顾四周,无人应声)纪尧姆先生哪儿去了?
侯爵:咳!
德格拉齐耶克:纪尧姆先生!纪尧姆先生!唉!
[大桥附近的灌木林里。普朗坦和卡洛丽娜正在做炸桥的准备工作。
普朗坦:好吧,咱们得抓紧干!行了,现在安放炸药。留神!别慌,要小心!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卡洛丽娜:(对普朗坦)停一下,别出声。
普朗坦:嘘!
卡洛丽娜:瞧,一个骑士!
[朱利安策马进入灌木林,寻找卡洛丽娜他们。
朱利安:卡罗……
卡洛丽娜:嘘,我在这儿。
朱利安:(喘气)卡罗,快点……
卡洛丽娜:出什么事了?把亲王杀死没有?
朱利安:没有,还没来得及,回头我跟你详细说。你为什么说话这么低声低气的?
卡洛丽娜:因为我看到有个骑士过来了。
朱利安:哪个骑士?
卡洛丽娜:啊,对不起,我弄糊涂了,这个骑士就是你,先生,我真蠢!(转身走向普朗坦)爸爸,爸爸!是纪尧姆·德圣·普里厄来了。
普朗坦:(露出几分惊讶,嘴里却说)哼,这个贵族老爷到这儿来干什么?来监视我们,嗯?
[朱利安下马走向普朗坦。
朱利安:拉穆什带着一队人马要到这儿来了。他们想打你们个措手不及。快走!
普朗坦:既然咱们现在已经知道他们要来,那也就没有什么措手不及了。不过,您说的情况是不是确实呀?
朱利安:看来你我之间还缺乏信任……
普朗坦:(警觉地)等等,嘘!呣!我好象听到马蹄声了。
朱利安:走吧,快走吧!快!
普朗坦:走?!啊,不!难道咱们化了那么多心血就一走了啦?!那怕咱们跟这座大桥一起完蛋,也非把它炸毁不可。
朱利安:桥当然非炸不可。这事交给我办吧!你们走!
卡洛丽娜:(对普朗坦)你走吧,快!我跟纪尧姆留下炸桥。
普朗坦:啊,不,你,你……呃……好吧,我走了,回头在圣·布莱斯岔路口见面!
朱利安:好,一言为定。
卡洛丽娜:好,好。
[普朗坦离去。卡洛丽娜深情地看了看朱利安。
卡洛丽娜:现在只剩下咱们俩了。抓紧干吧。留神点。
[在野外的大路上。拉穆什带领着一队人马朝大桥方向进发。
[桥边的灌木林附近。拉穆什勒住缰绳下马,带着士兵走向大桥。
拉穆什:(对士兵们)快跟我来!
[突然间,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大桥顿时裂成两段。在火光中,碎石断片四溅,升起一股刺鼻的浓烟。士兵们四散逃窜。在队伍前面的拉穆什被震得昏倒在桥旁的水潭里。
[朱利安、卡洛丽娜和普朗坦在圣·布莱斯岔路口会面。
普朗坦:(激动地)好样的,干得漂亮!勇士们,我对你们非常满意。(对朱利安)噢,咱们的事还没干完,您说的那个亲王呢?咱们什么时候给他送葬?
朱利安:那得等我把他杀了以后才能送葬啊,普朗坦先生。
普朗坦:怎么,您还没有把他捅倒?
朱利安:正当我要完成这一崇高、光荣的使命的时候,我忽然听到拉穆什要来抓你们的消息,所以我只得釆取了一个应急措施,临时改变了计划。
普朗坦:好,那么现在呢?
朱利安:现在省长府的欢迎活动大概也该结束了。
普朗坦:呣。那么亲王呢?
朱利安:亲王嘛……我看他也该回他的军营去了。
普朗坦:那么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朱利安:啊,普朗坦先生,看来您还缺乏想象力。走,跟我去。
普朗坦:(心领神会地笑起来)哈哈!
[城郊大路上。夜晚。德格拉齐耶克亲王坐着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返回营地。马车的车厢后舷上站着一名卫兵。
马车夫:吁!吁!……吁!(马车夫突然把车停住。)
卫兵:怎么啦?
马车夫:瞧,那儿!(指着前面路上,有一个人影躺在地上)你看得清是什么东西吗?
德格拉齐耶克:(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喂,你为什么停车?
马车夫:有一个人?
德格拉齐耶克:什么一个人?
马车夫:前面路上躺着一个人。
德格拉齐耶克:那有什么,压过去就是了。
卫兵:(向前面细细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是个女人!
[马东夫下车走到卡洛丽娜躺的地方,他俯身往下去细看时,卡洛丽娜立即伸手把他的脖子紧紧卡住。
马车夫:啊……呃……
德格拉齐耶克:(对在远处的马车夫喊)喂,你磨蹭什么?喂,姑娘,你搂住我的车夫干什么?
[卡洛丽娜把车夫杀死后,跃身而起。此时,朱利安也从路边丛林里跑出来了。
朱利安:卡罗,把枪扔过来!
卡洛丽娜:(拿起一把手枪)给!
[朱利安迂回到德格拉齐耶克坐的车厢旁边,一枪打死卫兵,拉开车门,把枪口对着亲王。
德格拉齐耶克:啊!
朱利安:嘿,这下您冋被我逮住了。(他登上马车。)
德格拉齐耶克:(惊恐地)啊,纪尧姆先生,您到我车上来干什么?
朱利安:(斯文地)我是来请殿下跟我走的。
德格拉齐耶克:岂有此理!我不准你这样做。啊,不准,不准!我不准我手下的人随便闯进我的车厢里来。
朱利安:住口,要不我就毙了你!
德格拉齐耶克:好,我不说。等着瞧吧,我饶不了你!
[普朗坦带着芒齐尼等人奔过来,跳上马车。芒齐尼一挥鞭驱车离去。
[马东驶近一个锯木场。
芒齐尼:吁!吁!……吁!
普朗坦:到了!大家下车吧。(对芒齐尼)喂,你带钥匙了没有?
芒齐尼:(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给。
普朗坦:(对朱利安)啊,首领,您把那个贵族押下来。这儿倒真是个理想的地方,有足够的木材来给他做一口好棺材。哈哈哈!
德格拉齐耶克:啊,是个锯木场?!你们把我带到锯木场来干什么?这……这太不成体统了!
朱利安:(貌似恭敬地对着亲王)劳驾,请从这边走,先生,请!请先走。
德格拉齐耶克:(生气地)我不准你假仁假义,假装斯文,叛徒!
卡洛丽娜:(和朱利安)哈哈哈……
[木屋门前。普朗坦用钥匙打开木屋门上的锁。他们押着亲王走进木屋去。
[木屋内。
德格拉齐耶克:阴森森的……真象个杀人灭口的地方。
普郎坦:哈哈,您倒也看出来了。
德格拉齐耶克:我中了你们的圈套。
普朗坦:(轻松地)啊,不,这不是什么圈套,我们也不想把您怎么样,只是想判您死刑。明天一早您就能归天了!
德格拉齐耶克:唉!平民百姓居然敢杀死他们的亲王。这是什么世道啊!
朱利安:是啊,世道全变了。好吧,说正经的,我们不想留您在这儿呆一辈子。您喜欢怎么死比较妥当?您自己选吧。
德格拉齐耶克:你简直是在跟我开玩笑。不,先生,我决不能参与策划谋杀我自己的勾当。
朱利安:(彬彬有礼地)我坚持您必须自己选择。
德格拉齐耶克:(圆瞪着眼睛)你……你这是大逆不道!
朱利安:这么说,您真的不愿意自己选择?唉,殿下,您也实在太难侍候了!
德格拉齐耶克:要是你真的想使我高兴,请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在侯爵夫人的小客厅里给我表演的那出丑剧是什么意思?那张纸条是不是你写的?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朱利安:为了找个借口杀死您。
德格拉齐耶克:杀死我?为什么要杀死我?你我素不相识,既无怨又无仇,为什么?
朱利安:为了击溃您的军队。要知道,军队没有了首领就好比夜晚没有月亮。
德格拉齐耶克:啊,混蛋!原来是为了击溃我的军队,你才导演了这出丑剧,是吗?哼哼……
朱利安:另外,这样杀死您,就不会有人认为这是政治谋杀,而只会说是情杀,那么我也就不会暴露自己了。
德格拉齐耶克:暴露自己?
朱利安:对。现在我可以毫无顾忌地禀报殿下。我是……啊,不,我得先告诉卡罗。
[朱利安走到卡洛丽娜身旁,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卡洛丽娜听了高兴得跳了起来。
卡洛丽娜:啊,纪尧姆,这真是太好了!爸爸,爸爸!哈哈哈!
朱利安:(面向大家)听着,诸位先生,在下就是黑郁金香。
普朗坦:(惊喜地)啊,你……你就是黑郁金香!(他立即上前立正敬礼)啊……我的将军!
德格拉齐耶克:(故意作出疯癫状)啊,黑郁金香!这样,事情就非同小可了。历史上将要记上这一笔的:德格拉齐耶克·德摩尔温·勒勃洛亲王死在黑郁金香的手下!哼,那么我死了也感到荣幸!
普朗坦:(举起酒杯)诸位先生,为咱们的黑郁金香,为他手下的最后一名未来的死者干杯!
德格拉齐耶克:(假惺惺地)我要让人永远记住我的末日,万世难忘!
[大桥边上的水潭旁。警察局长渐渐苏醒过来,困难地从水潭边爬到岸上。他浑身上下水淋淋的冷得直哆嗦,打着喷嚏。
军官:谁?
拉穆什:警察局长拉穆什男爵。
[军官走到水潭旁边,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拉穆什。
军官:怎么回事,长官?
拉穆什:我早就预料到了。大桥要被炸毁了。哼,你还站着干什么?!快把你的马、制服和剑给我!带我到附近的岗哨去,快,快!怎么啦?快脱下你的裤子,还有你的靴子!
[锯木场小木屋内,半夜。众人已喝得半醉。
德格拉齐耶克:(佯装醉状)为我最后的一个早晨干杯!呣,现在喝够了……临死前最后的一杯!我也活够了,永别了,生命!永别了,爱情!永别了,普朗坦!
普朗坦:(酩酊大醉)不!
德格拉齐耶克:永别了,亲爱的普朗坦!
普朗坦:啊,再见,我的好亲王。
[亲王拿起一块木砧,蹒跚地朝门口走去。
普朗坦:您去哪儿呀?
德格拉齐耶克:去接受死刑。我愿意象马丽·斯图亚特(注6)那样地死去。我自己带上砍头的木砧,可是您别忘了带上您的斧子。
普朗坦:不,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我……我决不能杀死您!
德格拉齐耶克:嗯……
芒齐尼:(醉醺醺地)啊,对!我们不能杀死他。
希弗尔:(酒醉了)呣,不能……我们不能杀死他……不能……
德格拉齐耶克:来吧,亲爱的普朗坦,勇敢些,只要咬……咬一咬牙就行了。
普朗坦:不,我要把您留下,您懂吗?我要把您留下……要您跟我们在一起……
德格拉齐耶克:我懂您的意思,可是我……我愿意死。
普朗坦:您不能死!
德格拉齐耶克:您行行好,拿起您的斧子吧!
普朗坦:不,我不拿。
[卡洛丽娜发现父亲喝醉了酒在说胡话。她向朱利安使了个眼色。朱利安笑着拿起一盘凉水朝普朗坦脸上泼去。
朱利安:(大声地)普朗坦!
普朗坦:(突然清醒起来)是,将军!
德格拉齐耶克:啊,我可怜的小普朗坦……您怎么啦?
卡洛丽娜:(大笑)哈哈哈……
朱利安:怎么样,好点了吗,酒鬼?
普朗坦:是,将军。(对亲王)走,快走!砍头去,我们走吧!
朱利安:等一等!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他。
普朗坦:救他?
朱利安:(对亲王)你给普朗坦签署一份授权书。
[朱利安递给亲王一张纸,并强迫他签署。
德格拉齐耶克:(边写边念)德格……拉齐……耶克。(他突然醒悟似地抬起头来看朱利安)黑……黑郁金香,为什么要我写这个?
朱利安:为了饶你一条命,笨蛋!
德格拉齐耶克:饶我一条命……啊,我真蠢!
朱利安:(向屋内的一个小房间一指)普朗坦,把他关到里边去。
普朗坦:(厉声地对亲王)往前走!
德格拉齐耶克:来吧,快把我关起来,我的小普朗坦!
普朗坦:什么我的你的,别找近我,臭贵族!
朱利安:普朗坦。
普朗坦:是,将军。
朱利安:你戴上他的帽子和穿上他的披肩。
普朗坦:他的披肩?遵命,将军。(对亲王)喂,把你的帽子和披肩脱下来!
[城郊营地上。有一辆华丽的四轮马车朝营地上疾驰而来。
一军宫:啊?这是德格拉齐耶克亲王的马车!(对士兵们)举刀敬礼!
上尉:快,集合,上马!
另一军官:上马!
上尉:上马!立正,举刀敬礼!
[马车驶到众士兵面前停下。普朗坦戴着亲王的帽子,穿着亲王的披肩,威风凜凛地步下马车。
普朗坦:谁是值勤军官?
上尉:是我,先生。
普朗坦:(厉声地)不是先生,是上校!(把一份授权书递给上尉。上尉莫名其妙地接过这份文书,目瞪口呆地望着普朗坦。)
[士兵们也都眼睁睁等着听候发布命令。
普朗坦:你看着我干什么?这是一份由德格拉齐耶克·摩尔温·勒勃洛亲王签署的授权书。从今天开始,你们听我指挥。
上尉:可是先生……
普朗坦:不是先生,是上校!亲王的命令,谁敢违抗!现在你们不去巴黎了。全军向后转,回马赛!
上尉:可是,先生,我向您……
普朗坦:不是先生,是上校!执行命令,快回到队伍里去!
上尉:可是,先生……
普朗坦:(大声吼叫)回到队伍里去,执行命令!
[上尉跑步回入队列。
普朗坦:注意,听我指挥,向后转!目标马赛!向前走!一二!一二!一二!一二!
[原野。德格拉齐耶克的军队向远处离去。普朗坦得意洋洋地站在马车旁边看着。
普朗坦:(自言自语)滚吧,滚吧!哈哈,这下行了,七月十四日他们到不了巴黎啦!哈哈哈!
旁白:跟往常一样,老天目睹了这场平民与官方之间的斗争。至于最后胜利到底属于谁,那只有公正的老天才知道……
一声音:是啊,老天是公正的,一切都非常顺利!
[狡黠的警察局长拉穆什仍带着一小股人马继续搜索黑郁金香的踪迹。
[锯木场附近的灌木林边。拉穆什拿起单筒望远镜在看。他发现朱利安等人在木屋前讲话。
拉穆什:(对军官)瞧,这是纪尧姆,是纪尧姆!啊,这次我非把他逮住不可。他们至少有四个人。我们需要援兵。快派人去找援兵来。现在我们先把他们包围起来。你带上八个人向左迂回,剩下的跟我走,向右迂回。
军官:(对士兵们)你们八个人跟我走!
[在木屋前。
普朗坦:(对朱利安)哈哈哈……亲王的军队撤走了,他们的步子走得可齐呐!简直齐得象一个人走一样。一二!一二!一二!哈哈哈……不过咱们的事还没办完,那个杀人魔王,亲王还关在里边呐。咱们打并怎么处置他,首领?
朱利安:把他留下当人质。
普朗坦:好。
朱利安:我把他锁在小房间里。不会有人跑到这儿来救他的。
普朗坦:嗳,希弗尔,咱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希弗尔:太好了。我正饿得发慌呢!
[希弗尔突然发现有两个士兵朝芒齐尼那边冲过来。
希弗尔:(提醒芒齐尼)留神!留神!
[芒齐尼急忙转身拔剑相迎。
士兵甲、乙:杀!
芒齐尼:杀!
普朗坦:(对朱利安)首领!
军官:(对士兵们)给我冲上去!
[朱利安持剑应战。一剑刺死一个士兵。
朱利安:普朗坦,留神!(刺死扑向普朗坦背后的另一个士兵。)
普朗坦:噢,谢谢你!
[朱利安、普朗坦等人拼力与拉穆什的士兵们厮杀。
[小房间内。德格拉齐耶克从小窗内看见官兵与朱利安等格斗的情景就拼命敲门呼喊,要官兵前来救他。
德格拉齐耶克:我以国王的名义,请你们把门打开!我以国王的名义,快把门打开……
[木屋前。官兵们向普朗坦等人围逼拢来。
朱利安:(大声对普朗坦等人)喂……我来掩护!你们快撤到木屋里去!
[朱利安和众士兵斗剑。朱利安见普朗坦等撤入木屋后也突围冲进木屋去。
[木屋内。朱利安锁上大门,然后再用木柱杂物把门顶住。
朱利安:(对普朗坦)啊,这下行啦!快去把亲王拉出来,我们把他当人质!
普朗坦:对。幸亏把他留了下来。(他走向小房间。)
[小房间内空无一人。普朗坦垂头丧气地回到朱利安等人跟前。
普朗坦:首领,他逃跑了。
朱利安:(惊愕地)怎么?他跑了?
普朗坦:是的。
朱利安:(冷静地)好吧,这下我们只能靠我们自己了。你先去歇一会儿。
[希弗尔从门缝里向外面探望。
希弗尔:啊,你们瞧那边!拉穆什这混账东西来了!
[锯木场上。德格拉齐耶克与拉穆什迎面相遇。
拉穆什:啊,亲王殿下,我早就料到您准在这儿,所以我……
德格拉齐耶克:行了,没有你,我照样也跑出来了。先生,我应该祝贺你,祝贺你治安有方!继西红柿事件之后,我再次遭到袭击,先生,还被绑架和扣押了,先生!你知道不知道绑架我的是谁?是纪尧姆先生。你知道不知道纪尧姆先生是谁?啊,我很荣幸地告诉你,他就是黑郁金香,黑郁金香就是他!
拉穆什:关于这一点,我早就确信无疑了,殿下。
德格拉齐耶克:现在我得马上回我的军队去。我已经答应国王,最迟也要在七月十四日赶到巴黎!你能派人护送我吗?
拉穆什:马上派,殿下,马上派。(对军官)你选四个人吧!
军官:(对士兵们)四个人。你,你,还有你们两个。
[木屋内,
朱利安:(对普朗坦)我们得想办法去找救兵。
普朗坦:对,可是怎么去找呢?现在他们把我们团团围住了,我们困在这屋里出不去啊!
朱利安:(看天花板上的气窗)从上面出去怎么样?
普朗坦:象针眼那么大的一个窟窿,怎么爬得出去?你试试看能行吗?
卡洛丽娜:我爬得出去。
普朗坦:噢,不,卡罗,你不能去!
卡洛丽娜:不管在里边还是在外边,反正一样都有危险。(对朱利安)来吧,你当人梯,让我踩在你肩上从气窗口爬出去。
朱利安:这……你不行!
普明坦:首领,她说得对,反正里外一样都危险,要死,还不如死在外面痛快些。
[希弗尔走到卡洛丽娜跟前,蹲下身子。
希弗尔:卡罗,来吧。
[屋顶上。卡洛丽娜爬出气窗。
卡洛丽娜:(向气窗内)你们在这儿等我消息。
[卡洛丽娜持剑跳下屋檐。两个伏兵冲上来。
卡洛丽娜:杀!
[卡洛丽娜刺倒两个士兵后离去。
[拉穆什带领着士兵通过锯木场,逼近木屋。
拉穆什:冲进去!
[士兵们撞开木屋大门。朱利安等人奋勇应战。这时,拉穆什的援兵已到。官兵的人数越来越多,把他们重重围住。朱利安和普朗坦终因寡不敌众被俘。
[卡洛丽娜也带领着一大批平民前来解救。但是已经晚了一步。锯木场上一片寂静。卡洛丽娜冲进木屋。
[木屋内。
希弗尔:(受伤后的吟呻声)嗯……哎唷……
卡洛丽娜:(大声地)纪尧姆!纪尧姆!纪尧姆,你在哪儿?
希弗尔:啊,卡罗,你还来这儿干什么?
卡洛丽娜:纪尧姆,纪尧姆他在哪儿?
希弗尔:他和你爹一起被他们抓走了……
[在纪尧姆的小茅屋里。
布里尼奥尔:这下糟了,他们把您的弟弟抓起来了,还对他进行了审讯。跟他一起受审的还有一个名叫普朗坦的老头。
纪尧姆:(吃惊地)你说什么?
布里尼奥尔:真的,他们判普朗坦无期徒刑,判您的弟弟绞刑,明天早上执行。
纪尧姆:(紧张地)绞刑?
布里尼奥尔:是的,绞刑。现在城里到处都在议论这件事。到时候黑郁金香的那些情妇肯定都会痛哭流涕,不过她们要是知道那个上绞刑架的人不是您,而是您的替身,那么她们准会破涕为笑。哈哈哈……
纪尧姆:(自言自语)他们要绞死他。
布里尼奥尔:人不能太傻。太傻了准倒霉,给人吃掉!好吧,咱们总算平安无事,可以溜了。再也不用怕什么官兵了。
纪尧姆:(深思地)他还是个孩子……
布里尼奥尔:要溜,得快溜,对不?不然夜长梦多,说不定会节外生枝出些什么别的事。很可能他在重刑之下把事情全招出来了,到那时我们俩也就要跟着一起遭殃。行了,走吧,快走吧!
纪尧姆:……是一个天真的、充满幻想的孩子……
[布里尼奥尔拿起行装,想拉纪尧姆走。
布里尼奥尔:走吧,明天这会儿,我们可以到西班牙了,那儿有的是漂亮的娘们。
纪尧姆:(果断地)我们不能走,得留下。
布里尼奥尔:什么?您是不是疯了?!
纪尧姆:我们留下,布里尼奥尔。
布里尼奥尔:干吗留下?(他背起行装转身就走。)
纪尧姆:布里尼奥尔……
布里尼奥尔:(回过头来)啊,别叫了,您要是愿意,您就留下吧,可是我得走,谁也挡不了我。嘿,您的弟弟是死定了,我连他尸体腐烂的臭味都闻到了!
纪尧姆:(厉声地)布里尼奥尔!
[布里尼奥尔走出屋去,“砰”一下把门关上。纪尧姆开门追出去。
[磨坊附近。纪尧姆追上布里尼奥尔。他用一种奇特的目光凝视着他的助手。布里尼奥尔见了不寒而栗,吓得面如土色,一步一步向磨坊后退。
布里尼奥尔:啊,不,不!阁下……
[河边大水车旁。纪尧姆一拳把他击倒在磨坊的大水车的轮子上。布里尼奥尔被巨大的水车轮子卷入水里。纪尧姆朝水中啐了一口唾沫。
[监狱的高墙外边。深夜,纪尧姆骑着伏尔泰悄悄来到监狱的围墙下。他拾头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朱利安从监狱顶层的铁栅窗里向外探看。
朱利安:啊……
[纪尧姆将绳子的一端拴在伏尔泰的腹部,然后将另一端用力扔向监狱的顶层。绳头的钩子勾住那扇铁栅窗。他以熟练的动作,迅速爬到窗口。
朱利安:纪尧姆,纪尧姆,我知道你会……
纪尧姆:有话以后再说!(他递给朱利安一把小钢锯)快锯断铁栅!
朱利安:可我真想跟你谈谈。
纪尧姆:要是你再说一句话,我就锯断你的舌头。快干。
[朱利安和纪尧姆两人分别锯铁栅。东方渐渐发白。铁栅终于被锯断。朱利安爬出铁窗。兄弟俩沿着绳子向下爬行。
[岗楼上一哨兵突然发现有人爬绳越狱,举起火枪击射。纪尧姆被击中。
纪尧姆:嘘……别管我,你快走吧,快走!
哨兵:不好啦!来人哪!
另一哨兵:不好啦!不好啦!有人越狱!
[监狱围墙外边。朱利安扶着受重伤的纪尧姆。
纪尧姆:啊……你知道,朱利安,我这个人就因为成不了大器,所以上帝惩罚了我。你快走吧。
朱利安:不,纪尧姆,我决不离开你。
纪尧姆:傻瓜,走吧,快走!朱利安,最后我有一句话要跟你说:你永远不要离开伏尔泰,它是我最好的朋友。好好照料它,这是一匹好马。好,现在它归你了……走吧。
朱利安:(热泪盈眶)不,纪尧姆,我跟你一起留下。
纪亮姆:走吧,快走,我命令你走!
朱利安:(痛苦地)再见了,纪尧姆。
[纪尧姆抚摸伏尔泰,向它告别。
[朱利安跃身上马,飞速离去。
[拉穆什带领众士兵来到监狱墙脚下,围住纪尧姆。拉穆什用火把仔细照着纪尧姆。
拉穆什:(惊讶地)啊,他脸上的刀疤跟我的一模一样!
纪尧姆:笨蛋!
拉穆什:(对众士兵)把他带走!
[广场上。广场中央搭着一座绞架台。纪尧姆被反绑着双手,脖子上套着绞索,神态自若,毫无惧色地站在台上。他的右边站着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刽子手。广场左侧的看台上坐着一排喜形于色的达官贵人。
侯爵夫人:(朝绞架上一望)啊!
侯爵:(对侯爵夫人)你是不是有点激动?
侯爵夫人:为什么我要激动?这个骗子,他骗得我们好苦呀!
侯爵:是啊,这种人实在是死有余辜。
侯爵夫人:他自作自受!
[看台后排的人群。其中有一贵妇人在同丽塞特谈话。
贵妇人:(颇有感触地)你记不记得,想当初我去他房里看他的时候,总是你给我开的门。
丽塞待:是啊,他常跟我说起您。
贵妇人:唉……
[坐在侯爵夫人左边的拉穆什不时地向她挑逗。
拉穆什:您看他脸上的刀疤跟我的一模一样。
侯爵夫人:他活该。
[绞架台前的人群。卡洛丽娜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跃上台去。
卡洛丽娜:(大声吼叫)纪尧姆!啊,你们这些杀人魔王,刽子手!纪尧姆!我不能看着他们把你杀死,我不能!
上尉:(对两个兵士)把她拉走!
侯爵夫人:啊!
拉穆什:太不象话了!快把这娘们给我抓起来!
卡洛丽娜:(拼命挣扎)纪尧姆!纪尧姆!我爱你。我爱你!纪尧姆!
纪尧姆:(吃惊地,自言自语)这可爱的妞儿是谁?我怎么从来也没有见过?
[看台上。侯爵夫人不耐烦地看了看她的丈夫。
侯爵夫人:啊,我的上帝!时间拖得太久了!快把他绞死吧。
侯爵:(对拉穆什)嗳,怎么回事啊?
侯爵夫人:是啊……快点绞吧!
拉穆什:(大声命令)好,开始行刑!开始行刑!
侯爵:(对着绞架台)快绞死他!还等什么?!
[两个刽子手把纪尧姆脚下的木桩抽去。纪尧姆被绞死。
侯爵:哈哈哈!
侯爵夫人:哈哈哈!
拉穆什:好,多痛快呀,(转身对侯爵夫人)啊……这下我们总算能太平无事了。
侯爵夫人:(献殷勤)这多亏了您……
[一个遭到纪尧姆路劫的伯爵跑到拉穆什跟前。
伯爵:(握拉穆什的手)警察局长先生,我代表本城全体贵族谨向阁下致谢!
拉穆什:不用谢,不用谢!
伯爵:您立了这一大功,今天对您来说,该是个节日。
拉穆什:可对纪尧姆来说,是个末日。不瞒您说,我确实很高兴。要是我们每天都能绞死一个象他这样重要的罪犯,那就好了……
侯爵夫人:(对拉穆什)可我们总不能天天过节啊,对吗?(对伯爵)再见,伯爵。
伯爵:再见。
拉穆什:(挽住侯爵大人的胳膊)我们到绞架那边去看看他的模样。
侯爵夫人:好,去看看他。哈哈哈……
[广场中央的绞架附近。
侯爵夫人:哈哈哈……
拉穆什:哈哈哈……
侯爵夫人:(指着纪尧姆的尸体)这是您的杰作,亲爱的。
拉穆什:(洋洋自得地)那可不。
侯爵夫人:(佯装后悔道)唉,当初我怎么会……
拉穆什:啊,女人总免不了要犯点错误,不过我能帮助您纠正错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别提了。瞧,他有多好看,吊在绳子上迎风飘舞。
侯爵夫人:是啊,好象他一生都是吊在绳子上迎风飘舞似的。
拉穆什:哈哈哈……
侯爵夫人:(投入拉穆什怀里)啊,亲爱的!
[省长官邸大厅。贵族们欢聚一堂为拉穆什庆功。
[侯爵和税务长在大厅里沿着天鹅绒帷幕边走边谈。
侯爵:你说得对,没有借此机会绞死这个普朗坦真是一大错误。既然他的女儿也被逮捕了,那就证明案情有了新的发展。我不明白这些法官为什么不把这父女俩也一起判处死刑。
[帷幕背后。朱利安躲在帷幕后面,伺机擒拿侯爵。
[帷幕前面。税务长和侯爵一前一后走到帷幕中央,突然从幕后伸出一只手来把侯爵拉入幕后。
[帷幕背后。朱利安用棉絮塞住侯爵的嘴巴。
[帷幕前面。税务长边走边说。
税务长:是啊,他们俩拿西红柿袭击德格拉齐耶克亲王,这……(他回过头去,突然发现侯爵失踪)咳,(自言自语)侯爵到哪儿去了?(大声地)咳,省长大人,您去哪儿了?咦?
[税务长慌忙奔到大厅中央。拉穆什正在举杯饮酒。
省府总管:(大声宣报)亚历山大·德格拉齐耶克·德摩尔温·勒勃洛亲王殿下驾到!
[德格拉齐耶克踉跄地从大厅外面走进来。
德格拉齐耶克:(对众人)我的军队呢?我的军队在哪儿?有没有人见过我的军队?
税务长:怎么?您把您的军队丟了?
德格拉齐耶克:不,是我的军队把我丢了。我的兵全不见了。
拉穆什:殿下,请告诉我,您的兵有什么特征,我一定替殿下找到它。
德格拉齐耶克:我看你别操这份心了,你找不到的。我是一个人去巴黎的。在我到达巴黎前五分钟,巴士底狱已经被攻破了,巴黎是一片混乱,被搞得乌烟瘴气。
拉穆什:巴士底狱!巴士底狱!谁攻打巴士底狱?一定要抓住就杀!
德格拉齐耶克:哼,我本来完全有能力将巴黎的十万贱民杀个鸡犬不留的,可是你们这儿的黑郁金香切断了我跟军队的联系,因而也就使我失去了这个良机!是的,没有黑郁金香,巴士底狱是决不会被攻破的,决不会!你们早该抓住他了,可是……
拉穆什:我已经抓住他了,并且还把他送上了绞刑台。黑郁金香已经死了!
侯爵夫人:对,已经死了!
[朱利安在大厅的楼台上出现。他手持利剑,神采奕奕地站在栏杆边上。
众人:啊!
朱利安:黑郁金香万岁!大家庆祝吧!
[众人以为纪尧姆的幽灵出现,都吓得魂不附体。
拉穆什:(发着颤抖的声音)这……这不可能!你在上面干什么?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嘿,(自言自语)他脸上的刀疤到哪儿去了?啊,不,我这是在做梦?(对朱利安)早晨他们把你绞死的时候,你……你不是挂在绳子上吗?
朱利安:那么你到绞架的绳子上去看一看,我是不是挂在那儿,拉穆什先生。哈哈哈……
[广场中央。拉穆什和侯爵夫人走到绞架前,绞架上悬挂着侯爵的尸体。
侯爵夫人:啊,上帝,我的丈夫!
[大街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警钟声。平民们手持武器涌上街头,冲向省长官邸。
[警钟声从远处传到省长官邸的大厅里。
德格拉齐耶克:(惊慌失措地)警钟声!糟了,这下准是大暴动了!
[大厅里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吓得面无人色。
德格拉齐耶克:我可以肯定是贱民暴动了,绝对不会错。
拉穆什:不,不,殿下,这儿决不会有大暴动。来人呐!卫兵!卫兵!
德格拉齐耶克:卫兵!卫兵!快来人哪!
拉穆什:(对身边的军官)快给我冲上去,杀死黑郁金香!
[楼台的走廊上。朱利安跳来转去与军官厮杀,他顺手一剑,将楼顶上一盏大吊灯砍了下来。大厅里顿时乌黑一片,人们乱作一团。
朱利安:哈哈哈……你们快逃命吧!
拉穆什:我的卫兵呢?来人呐!卫兵!卫兵!
[官邸外。德格拉齐耶克和税务长趁混乱之际奔出大厅,逃到门外。
德格拉齐耶克:我的马车呢?我的马车呢?我的马车停在哪儿了?
税务长:(跳上自己的马车后,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啊……您没有找到您的马车?
德格拉齐耶克:(终于在大门的另一侧找到自己的马车)啊!在这儿!
[侯爵夫人奔到亲王的马车跟前。
侯爵夫人:您这就走了?您到哪儿去?
德格拉齐耶克:我要回国去了。一个处于战争状态的国家,对军人来说,不是久留之地。
侯爵夫人:啊……亲王,为了我们俩在小客厅里相逢的一份情意,请您带我一起走吧。
德格拉齐耶克:可是……可是您的丈夫怎么办呢?您总不能让他挂在那儿不管呀!
侯爵夫人:事到如今,我们也顾不上他了。让我们俩以后再给他祭奠亡灵。
德格拉齐耶克:那也好,请上车吧。(对马车夫)于贝尔,走吧!
[拉穆什奔到省长官邸大门口。
拉穆什:(绝望地)卫兵!来人呐!卫兵!来人呐!
[朱利安突然出现在拉穆什的面前。
朱利安:我正等着您呐,拉穆什先生。
拉穆计:(自言自语)又是他!这家伙真是魔鬼啊!
[拉穆什拔腿就逃,不料一脚踩在一只西红柿上,仰天一跤。
朱利安:哈哈哈……(街上的一群平民大笑。)
[平民们围拢来揍拉穆什。
拉穆什;啊!……(拉穆什起身逃跑。众人追赶。)
朱利安:(用手势示意众人停止追赶)别追了!我们的仇报了,他们失败了,逃跑了,不用再去追他们了!我们快去打开牢门,把囚犯放出来。冲啊!黑郁金香万岁!
[街道。拉穆什逃到一条小巷里。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拉穆什回头看见一匹马——伏尔泰―在向他赶过来。拉穆什拚命奔泡,伏尔泰紧追不舍。一垛墙挡住了男爵的去路。伏尔泰逼上前去。拉穆什惨叫一声,被马踩死在地上。
[监狱。众人砸开牢门,解救囚犯。
[广场上洋溢着节日的气氛。人们沉浸在一片欢乐声中。
[广场中央。普朗坦正在兴高采烈地跟一位老妇人大声说话。
普朗坦:啊!人们将会永远记住今天这个日子,这个伟大的日子:一七八九年七月十九日。哈哈哈……你说是吗,亲爱的?哈哈哈……
[希弗尔也跟着普朗坦在一边笑起来。
普朗坦:(对希弗尔)你说,将来历史书里会怎么写呢?会把黑郁金香和普朗坦的名字写上去吗?把普朗坦写在前面呢,还是黑郁金香写在后头?或者……干脆只写上普朗坦一个人的名字,你说呢?
希弗尔:好样的,普朗坦!好样的……黑郁金香万岁!(众人鼓掌。)
[朱利安和卡洛丽娜突然在人群中相遇。
卡洛丽娜:哈哈哈……是你啊!你还活着!纪尧姆!你还活着!纪尧姆!(扑到朱利安的怀里。)
朱利安:不,不,不要再叫我纪尧姆了……叫我朱利安!
卡洛丽娜:(疑惑不解)怎么?为什么叫你朱利安?这名字不好听,而且也跟你不相称……我喜欢纪尧姆这个名字。我不喜欢朱利安!嗯……
朱利安:好,那么就叫我纪尧姆吧!可我还是喜欢朱利安……可怜的朱利安!
卡洛丽娜:哎,你怎么啦?!啊,纪尧姆,纪尧姆!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我永远叫你纪尧姆。我永远爱你,纪尧姆!
[伏尔泰突然跑到他们俩的面前挥动着尾巴。
朱利安:卡罗,你瞧!
卡洛丽娜:(边抚摸着伏尔泰边说)啊!你来啦!(朱利安大笑。)
卡洛丽娜:(对朱利安)你为什么这样笑?
朱利安:(指着伏尔泰)你问它吧,因为它全知道。
卡洛丽娜:它知道什么?
朱利安:你问它吧,卡罗。
[伏尔泰频频点着马首。卡洛丽娜依偎着朱利安,留下一对恋人的倩影。
旁白:这就是黑郁金香的真正故事。至于他跟卡洛丽娜以后的日子是不是幸福,他们是不是生了许多小郁金香,这也不用细说了,观众也一定会明白的。
(全剧终)
注释:
注1:朱尔·米什莱(1798—1874)法国著名史学家。他的优秀代表作有《法国历史》、《大革命史》等。
注2:1789年7月14日巴黎人民起义,攻占了象征法国封建专制制度的巴士底狱,开始了资产阶级革命。后来这一天被定为法国国庆日。
注3:通常指十八世纪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有纳税义务的等级。它与不纳税、享有封建特权的第一等级(僧侣)和第二等级(贵族)相对立。它形成于十四世纪,起初,是指城市工商收者的上层分子;十八世纪末,它包括农民、小商人、手工业者、城市贫民和已形成的资产阶级。
注4:大仲马小说《三剑客》中的主人公之一。
注5:1756—1763年间,英、法为争夺殖民地以及普、奥为争夺西里西亚连续进行了七年战争。英国、普鲁士、汉诺威为一方,法国、奥地利、俄国、萨克森、瑞典、西班牙为另一方。战争在欧洲、美洲、印度和海上进行。
注6:苏格兰女王(1542—1567)因笃信旧教,深为苏格兰贵族所不满,1567年被废黜,翌年逃入英格兰。后因她涉及天主教贵族阴谋反对伊丽莎白女王而被判处枭首。
兆申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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