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海禅师住百丈山大雄峰时，沩山、五峰、云岩为侍者，为启发学者，怀海禅师问沩山等人并却咽喉唇吻如何说禅（闭上嘴时如何说禅）？三人答处，各各不同，沩山答处函盖乾坤，壁立千仞；五峰答处截断众流，照用同时；云岩答处随波逐浪，自救不了。——纯道题记
行之有效
谨言,慎行,然而因此必须努力去言,去行。不懂的人总是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一知半解,比如我 ;而懂的人,却常常寡言少语,以致一言不发。然而你不是因为他不说话而认为他懂,你首先相信他懂,其次才把他的一言不发作为世上最最奥妙的话。可是,是出于什么原因让你认为他懂的呢?必须先有一种共识存在,这样对你来说,即便他不说,他也依然用行动作为言语一刻不停地宣说,哪怕他在那里坐着不动,他依然是一个符号写在那里,你看到了,就是读了一页只有一个符号的奥妙之书。
佛祖传道,开口是讲,闭口也是在讲。曾有外道问佛祖:“不问有言,不问无言。”于是世尊良久。什么良久?就是说,他坐着,非有言,非无言。外道赞叹云:“世尊大慈大悲,开我迷云,令我得入。”外道去后,阿难问佛 :“外道有何所证,而言得入?”佛云 :“如世良马,见鞭影而行。”眼色,即是悟性。于是后世有默照禅,讲究打坐内观,跟道家修炼内丹相若,又颇有印度瑜伽遗风。
佛祖曾经说,我说法说了一辈子,其实一个字都没有讲 ;唐僧赴西天九九八十一难,取回来的真经上一个字都没有写。这些可不是荒唐。
何谓禅?根本是不可命名的,强名为“禅”而已。《碧岩录》第七十至七十二则,百丈禅师问身边弟子 :“并却咽喉唇吻,作么生道?”意思是说,闭上嘴巴的时候,怎样说法讲道?禅宗号称“不立文字”,对于语言的心态是矛盾的 :既无法脱开文字,又担心拘泥文字。有个说法叫“开口错”,只要开口,怎么说都是错的,故此忌惮文字。另一则公案说的是类似的意思。问曰:“如何是第一义?”第一真理是什么呢?答曰:我若说出来的时候,就是第二义了。思想的脚步就仿佛走在流沙之上,虽然必须踩下脚步,但在每一步又不能驻足停留,不然就会被流沙束缚。
雄辩是银,而沉默是金。有时有幸会遇见大德,恰如一本符号之书,在符号面前我说出的话必须得小心认真,因为所有的雄辩在沉默面前都不够分量。跟其他人连篇累牍的讲课相比,符号的每一件具体的行事做法都是对我的言传身教。符号不沉默,但符号说话是属于行动的一种,而不是为了语言而语言的知见之谈,这是我们的差别。
《楞严经》说道 :“知见立知,即无明本”,人的知性见性为自己积攒了很多的知识道理,但所有的知识道理都是两面性的,它产生二元对立,一方面使人成为人,另一方面又使人远离本真,用你我亲疏得失成败之类的二元对立来定义自己和世界,这就是无明的肇因。从这个角度也可诠释《圣经》讲过的“善恶知识树”的恶性所在 :善恶的分别表面看是好,实则一个人已经不再按着本真来生活,而是根据二元对立世界的法则来生活。《楞严经》紧接着说“知见无见,斯即涅槃”,虽有知性,不求高见 ;念头虽起,并无落处。不落入善恶之类评判,才是好的,只是说实话太难做到,必须不断自勉要谨言慎行。
佛经一再教诲要谨慎言论,因为未得证之前的言论是不可信的。这件事实在两难,不说话不沟通,怎么知道自己在哪里呢?但是,如果把言论作为行动的一种来看待,而行动也可看作是无声的言论,那么也许可以这么去考虑——以行动来说,反而不论任何人,都有足够的资格去行动,去学佛、学菩萨、学上师、学可学之人。拜佛的姿势不专业也没关系,唱诵唱不出来两三句也没关系,做了就是好。赵州和尚八十岁仍然行脚,尝言,“如果七岁童儿有胜我之处,我即向他请教”,而我们最要学的就是这样谦卑的姿态。
那么说话方面,说什么都没问题,最重要的是保持谦卑,一旦有骄傲的心,自诩知见而好为人师,就是封闭了自己未来的路。在不开口的菩萨造像前面也都要保持谦卑,无言胜过有言,诚如无穷胜过有穷。菩萨的所作所为都是行,都是身教,我需要努力去言、努力去行,这样菩萨的教诲才会是有效的。在言谈的世界,言谈就是我的一种行动,请相信我的一切言谈都是本于谦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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