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茶事（10）】茶棵地里的野兔

茶棵地里的野兔

 

三年前的五月，想着茶季应该是结束了，母亲在电话里说，来家不？一起给玉米下肥去。我手里刚忙好一个教辅书修订的稿子，腰酸背痛不想看书，那就回吧。家在那里，很多时候想回，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喜欢盘山路上开车，峰回路转，有青藤高悬毛竹苍翠，有松花洁白栗花嫩黄，更有青山绵延，是亲密的兄弟，簇拥在一起。

到家不久，母亲山上回来：到草鞋坪摘茶去，芽缝茶又长出来了，不摘掉，等夏茶长出来，老嫩不一，影响价格。那下肥，露水太重了，下午再去。回家的农活，能做的已不多，摘茶是唯一忘不了的手艺。

在半山腰，就看见湾凹里的身影晃动，那茶棵还是一片碧绿，春茶竟然都没有结束。老邻居在地里见到，招呼总是热情的。不用抬头看谁，隔着高低错落的茶棵高大葳蕤的油茶树，人看不见，乡音却是随着山风从岭囗吹下，又从拗口拂来。

“哈，这里有一只祸害！”我听到脚下的惊叫。“赶紧，把它摔死……”又一个声音传上来。

我站起身来，瞧见那村妇正直腰在喊。是什么东西？一只祸害，母亲说肯定是野兔，地里东西都给吃完了。玉米刚长出来，就被它吃了，真是个害。

“……有一只死的，还有一只活的！”村妇的声音是兴奋是惊惧。“在哪，在哪？”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然后是陆续的传来“养空兔笼里，应该可以的。”“兔子好养的……放几叶菜就可以。”

    耳畔没有飘来心悸而尖锐的“吱吱”声，一切恢复平静。野兔的生命，在山村是卑微的，又是顽强的。记忆里有过它们，是三十多年前。在对面的山峦上，和母亲、妹妹锄二遍玉米草，拔草时抬头，一只小兔在眼前。我奋力一扑，双手一合，大叫“抓到一只兔子”。谁知道，摊开时只是两手泥，什么都没有。兔子，不知逃往何方？留下几声讪笑。

人家是轻松的，小兔就成囊中物。若是少年时，我肯定是追过去看看的，别人抓到的，看看总是可以的。可是，我已不是当年，没有冲动，只有一丝念头闪过。

山里多野兔，曾有村民戴头灯、猎枪，在夜暮降临时，上山去找，电瓶灯照着它们，就傻傻的趴那里，从容一枪。听闻他们収获的快乐，我也想去，可是怕蛇，何况难得回家。

芽缝茶，是春茶里长得慢的，过了立夏才凸显出来，鹤立鸡群一样的茶棵上。挑着大叶的摘，很快到了地头。母亲说，俺去山那边看菊花，你先回家。

心里想着小兔，走到邻家地头。禁不住的喊：来看看小兔，在哪儿？他们头都没空抬，在茶棵下蛇皮袋里，你喜欢就拿去养。在茶棵的树荫里，发现扎紧的袋子。拎在手里，空无一物。怕它们跳出来，轻轻解开袋口，两只小灰兔并排趴着，纹丝不动，是吓坏了，还是过于弱小？

抓了一只，居然一点都不反抗，是一个斯文的小姑娘。托在手心里，动都不动。我掏出手机，拍它，或者合影，它总是随我摆布，只是鼻子微微的在动，还有小胡须。

怎么就是一只祸害？明明是一只心生怜爱的小灰兔。它们的妈妈在哪儿？都没有来看看。人迹到来，胆小的她，闻风而逃，伧促间带不走子女，还是事出有因，真是伤感。小兔在手心，盈盈一握，涌上心头的只有牵挂和喟叹。

山野的世界是它们的，可是有多少青草是它们的？春茶结束，茶枝剪掉，总是要喷上农药，种玉米之前，也是除草剂在先。兔子不知道，那浓浓淡淡的药味，吃下去，也就吃下去了，生命脆弱，后果可知，不然，怎会有逝去的一只？人生不易，兔子也不易。青草看似鲜嫩，可是不敢保证它没问题，一如市场卖的青菜，谁知道菜农的良心？兔子的世界里，只有青草，没有识别力。

我把兔子放回袋子里，重新挽上袋口。养在家里，或许更好些，生命有长有短，活着才是最好。不去想象岁月艰难，只愿生灵安祥，山村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