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招考试，没给安排考试任务，也就得闲回家。我跟着母亲去摘夏茶，回家已近黄昏。习惯性地去小河洗脚洗脸，手指上厚厚的茶汁，黑黑的，使劲地搓着，河水浸润之后，慢慢地淡去。
“叽一”，又是一声“叽一”，在耳边响起，这尖锐又轻柔的鸣叫，很熟悉，从遥远的记忆深处传来。是它们，是的，青皮水鸡（故乡对青蛙的称呼），肯定在河磅的洞口，低伏着娇小的身姿，开始浅吟低唱！
山村的夏夜，在村口石桥下的河磅上常有它们的存在。忙碌一天太阳带着一身的疲惫沉入西山，空气中的热气缓缓散去。这些水鸡们，高一声低一声，远一声近一声，先是单个的鸣叫，很快是此起彼落的合唱。
村民挟劳累的风尘，在暮色中趿着拖鞋拿了毛巾到水埠头。在水鸡们的歌声中，洗脸、擦身、濯足，兴致来时，走近石磅边，伸出合起的手掌，猛的往下一捂，水鸡就在掌心，肉肉的，自顾歌唱的它们，总是忘了身边的危险。村民想着家里母鸡有肉吃了，没准隔日会生双黄蛋，一下子兴奋起来，禁不住地又抓几只水鸡，拎回家去。
小河穿村而过，村庄的历史有多久，石磅的岁月就有多久！河磅的石洞里，纵横交着，洪水冲刷而光滑平整，是这些水鸡的天堂，是这河边歌者表演的舞台。凸出的石头，时间的尘埃积蓄着生命，岩上的灰苔青苔占据的是贫瘠，石缝间的肥沃之地是茅草、爬藤、野贮麻的领土，绿色的杂草掩映着洞囗，多着一份荫敝与阴凉，也就多了一些自在。
洞口临水，它们趴在边沿，鼓起腮帮，鸣唱着，呼朋引伴，吸引着异性的到来，也容易惹来水蛇。它们小心谨慎，稍有动静，就扁着身材侧过去躲进洞中，不见了身影。或是直接冲人蹦过来，在吓你一跳之后，钻进深水的石洞。偶尔的，也听到＂吱，吱一＂声，有不幸的小水鸡落入蛇口，发出无奈的哀叹！纵然有心相助，夜色已深，不知在何处，再说，蛇也是生命，大自然，弱肉强食，各有生存的方式。
熟悉的蛙声，又在河边响起，走在路上的我，忍不住的想去看看它们，那些踞在洞囗的小小小朋友。急走回家，喊了女儿一起去找它们。俩个人下到河滩里，河磅上挂下的南瓜架，竹丝伸出，走近细细寻觅。
有声可循，人近无声，曾经的洞口，绿色的影子依旧。是的，还是它们，是我少年记忆里的它们。在灰石头的石缝下，在微凸的石头交叉口，错落的间隙里，绿灰的生灵，外凸的大眼，有神。绿色的外套，灰色的紧身衣，依旧那样的娇小而可爱。
我还认识它们，它们似乎已经不认识我了，或者是谨慎使然。看到我时，有一动不动的看我，有一扭身缩进洞中，它们的世界依旧，我生活的世界变化了。在故乡的村口，原本有着环绕的水田，高高低低的，在夏天能听到蛙声一片，稻花香里说丰年。
不知哪一年起，稻田都变成了茶园。村民都栽种了绿早茶，或是白茶，经济决定了意识形态。那些田沟里的泥鳅、黄鳝们，没有了安身之地。青蛙们，也都纷纷逃离，从水中来到了山上。喜欢嬉水的绿青蛙不见了，茶园偶尔能见到泥土保护色的灰青蛙。
生活在河磅石缝隙里的青皮水鸡，它们的世界还在。干燥洁净的洞口，隐约可见潮湿的内室，还是一如当年的美好。稻田里的蛙声消失了，河磅的蛙鸣依旧，在这个夏天，奏响着山村六月的夏歌。
六月的小河，涉水其中，还有些凉意，这些腼腆可爱的青皮水鸡，让我觉得山村的温情，是那样的让我牵挂，让我永远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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