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小兰
奉旨填词柳三变
公元1053年某月的一天，宋朝的一个城市繁华依旧，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茶坊、酒肆、药店、肉铺照常营业，珠宝香料店热闹非凡，街巷说书的有声有色，看相算命的生意红火，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各种车轿骡马奔忙不歇……
在这熙熙攘攘的城市中，唯有平日热闹非凡的青楼却略显冷清，很多青楼女子没有像往日一样笑意盈盈地迎风接客，今天对她们来说是个极其悲伤的日子，此刻，她们一身缟素，满脸忧伤，徐徐走在一条小路上，为一个人送葬，这个人曾懂得她们的风情，欣赏她们的曼妙，了解她们的幽怨，真诚对待她们的热情与善良，他是她们心目的浪漫，是她们心目中的知音知己，可是他死了，死时一贫如洗，只有她们怀着无比悲切之心去送他最后一程。
他就是当时大名鼎鼎的词人——柳永！
一代大词人柳永死后没有亲人为他送葬，只有这些青楼女子凑钱将他落土为安，他的一生究竟经历了什么？
柳永，北宋著名词人，婉约派代表人物，福建崇安人，原名三变，字耆卿，因排行第七，又称柳七，后改名柳永。
其实，柳永出身书香门弟，有一个显赫的家世，他的父亲、叔叔、哥哥、侄子都是进士，而他在年少时，学习也非常刻苦用心，希望有朝一日象父亲一样进士及弟，做一番事业，但是造化弄人。
大中祥符二年（1009年），京城会试在即，柳永意气风发，自信以自己的博学多才“定然魁甲登高第”，但是放榜之日，柳永看花了眼，也不见榜上有名，初试落第，柳永心里闷闷不乐，懊恼之余写下一首《鹤冲天》：“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姿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柳永考试落弟，写首词只是发发牢骚，却没想到这首词彻底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导致了他崎岖坎坷的人生之旅。后来，大宋天子宋真宗读到这首词对柳永很是不满，也是，柳永在这首词里完全是一个浪荡子的形象，“烟花巷陌偎红翠”，哪里是一个有抱负有理想的青年样子？而且柳永还在词里怪罪皇帝“遗贤”，难怪皇帝生气。
其实，柳永没有也不想真正放弃仕途之梦。
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柳永第二次参加礼部考试，再度落第。柳永才情甚高，却两次落弟，对他的心理打击特别大，但是“金榜题名”依旧是他的人生理想。
天禧二年（1018年），柳永第三次参加国考，同考的还有他的长兄柳三复，结果柳三复进士及第，柳永再次落榜。
六年之后，天圣二年（1024年），柳永第四次参加国考，又落第，这一次不是因为柳永卷做得不好，字写得差，相反他卷做得非常好，受到了主考官的赏识，只等仁宗皇帝御笔一圈，柳永就前程锦绣了，但是当仁宗皇帝看到名册上“柳永”二字时，立即想起了那首“白衣卿相”的诗，龙颜大怒，在旁批到：“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柳永就此失去了一次朝庭做官的机会。
柳永失望之余离开京城，自此以填词为生，直到十年后。
景祐元年（1034年），宋仁宗特开恩科，对历届科场落弟之士放宽尺度，这一次柳永和其兄柳三接同登进士榜，这一年柳永已整整50岁了，从十八岁入京准备赶考到五十岁榜上有名，青春不再，鬓发已白，这中间怎一个“愁”字了得，但暮年及第，柳永仍喜悦不已。
柳永的仕途之路由此开始，他先后做过睦州团练推官、余杭县令、浙江定海晓峰盐监、泗州判官等，最后官至屯田员外郎。柳永做官还是不错的，不仅清正廉洁，而且政绩好，深得百姓爱戴，短短几年仕途，他的名姓就载入《海内名宦录中》。但柳永终是书生意气，一次，他作词《西江月》：“纵教匹绢字难偿，不屑与人称量。我不求人富贵，人须求我文章。”这首词落到当朝丞相吕夷简的手里，吕夷简极其讨厌柳永的这种自信，于是向宋仁宗弹劾柳永“日夜留连妓馆”，仁宗皇帝也憎恶轻浮之人，因此批道：“柳永不求富贵，谁将富贵求之？任作白衣卿相，风前月下填词。”从此，柳永被罢官，日日出入烟花巷陌，浪迹瓦肆勾栏，并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
柳永虽然受到皇帝和众大臣的不耻，但他的词却受到青楼女子的喜欢。当时的青楼名妓以唱柳永的词为荣，“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他是京师名妓心目中天王极别的偶像。据传当时有位名妓谢玉英，最爱唱柳永的词，柳永做余杭县令，途经江州，结识谢玉英，见其书房有一册“柳七新词”，都是谢玉英用蝇头小楷抄录的，遂与谢玉英一见倾心，离别时，谢玉英发誓从此闭门谢客以待柳郎。柳永在余杭任上三年，从未忘却谢玉英，任满便急急到江州与她相会，不想谢玉英又接新客去了，柳永非常惆怅，在花墙上赋词一首：“见说兰台宋玉，多才多艺善赋，试问朝朝暮暮，行云何处去？”然后离去，谢玉英回来见到柳永词，很惭愧，就卖掉家私到东京寻找柳永，几经周折，谢玉英终于在名妓陈师师家找到柳永，柳永和谢玉英于是重归于好。
柳永还作过一首《望海潮·东南形胜》：“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竟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蛙。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据说这首词传到金国后，金主完颜亮特别倾慕“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美景，遂起投鞭渡江入侵宋朝之志，一首词引来金国的几十万大军，这固然不可信，但从侧面说明柳永词的无限魅力！
柳永词温柔缠棉，情意深切，南宋俞文豹在《吹剑续录》中记载了一则轶事：一日，苏东坡在翰林院问一个幕僚：我的词和柳七相比怎样？幕僚对曰：“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苏东坡大笑。
公元1053年，漂泊日久，身心俱疲的柳三变死在名妓赵香香家，终于走完了他富有才情而又跌宕起伏的一生，他是风流却并不真风流，他的人生充满了悲剧、无奈、落魄与失意。
良辰好景终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梁小兰
作者简介
一名美术老师，笔名兰·蝉祖儿。北京延庆作家协会会员。自费印有诗集《我是庄周梦里的一只蝴蝶》、《我曾是你门楣上的一丝蛛网》、《日子，宛在水中央》。喜欢这样生活：宁静地走在街上，微笑地着看一切，一切的人来人往象画一样，一切的山山水水象画一样，诗句开始荡漾。
刊发于2018.6.22《劳动时报·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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