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是个“大小姐” 

我妈妈是个“大小姐”，这个称号是生产队的妇女主任给我妈妈的外号，每次评工分就拿这个说事，妈妈的工分是全队女同志最低的——三分。

男同志最高工分十二分，女同志最高八分，妈妈“大小姐”的身份害得我家分粮食少，四姊妹天天吃不饱。

妈妈的爹爹是黄埔军校毕业的，参加了国民党，一直在前线抗日，后来从重庆直下宜昌，决战石牌，之后隐居秭归县。我们读书的时候，我们的语文老师讲到教材，经常会举例说“民主人士王卧人”，这不是外公的真名，是外公隐姓埋名的名字。因为这一层关系，妈妈被扣上国民党特务大地主的子女、王家“大小姐”的“帽子”，被打压，是必然的。

其实，虽然妈妈个子小巧玲珑，但做起事情来，也是风风火火的。妈妈工分很低，就指望父亲的工分养活我们四兄妹，可想而知，那日子自然清苦许多。可是，妈妈有一双灵巧的手，会在每个换季的时节给我们做新鞋子。

白天出工，晚上我们都睡了，妈妈就把煤油灯点起。冬天很冷，妈妈就在床上靠着床背，把升子（就是装大米的容器，一升二斤半米）倒扣，把煤油灯放上面，一针一线扎鞋底，千层布鞋底，就着昏黄的灯光给我们四姊妹一人做一双。在隆冬来临之际，棉鞋做好了，四姊妹穿上棉鞋，是我们那个院子里一道亮丽的风景。那个时候，冬天的新棉鞋说得上是奢侈品，那时候很多孩子脚都冻得裂开，流血是非常正常的。

为了我们读书，妈妈会偷偷地用磨子磨黄豆，做豆腐，天不亮就背到镇上去卖，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卖完，可以贴补一部分书学费。一样的年龄不一样的妈妈，很多和我们同龄的孩子，绝大多数只读小学一年或者两年，农村的口头禅就是“只要会记工分”就行了。与我哥哥同龄的孩子，小学毕业占大部分，一是没有钱读，二是早早参加集体劳动有工分，有工分就可以多分粮食。只有我们四兄妹，读的书比村里的很多孩子都多。

妈妈的家教非常严格，在我记忆里，我家到现在没有谁可以口带渣子（骂人的言词），绝对不准出口骂人，包括坐相、站相、吃相都会严格要求我们：坐相要两腿并拢，站相要昂首挺胸，吃相不准发出吧哒的声音。洗衣服、晾晒衣服也有规矩，衣服分上装下装男女次序洗，晾晒一个道理。

也许大家看到这里，以为妈妈是一个封建思想的妇女，恰恰不是。妈妈现在七十多岁，每天跑步，每天看新闻，特别喜欢看关于国家大事的一些新闻，看完了还会给我们讲大的事件，也会分析一番。会经常给我们说，现在国家政策好，老有所依，满满的正能量。

妈妈是个热心肠，乐于助人，谁家需要帮助，只要妈妈做得到，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助。记得一个四川打工妹，生育了两个孩子，妈妈看到她很辛苦，孩子也没什么穿的，就回家把我姐姐的女儿的衣服收了一大袋子给了她，姐姐回家找孩子衣服，大多数妈妈都给了四川妹，姐姐哭笑不得。

这几年来，妈妈义务照顾一个年过90岁的老奶奶四年，一直到今年上半年老奶奶去世为止，一分钱不要。经常给老奶奶洗头发，洗澡，洗衣服，剪指甲，换洗被子，村干部、隔壁邻居都要给妈妈拍照颁奖什么的。妈妈说：“我一不图名，二不图利，我只图给娃们积福，给自己积福，我的爹做了一辈子好事，也什么都不图。”

妈妈是我们家指点江山的人物，记忆中，早上起来我们四兄妹该做什么，都有明确的分工：哥哥挑水，姐姐洗衣服，我扫地，弟弟拉牛喝水，妈妈做早饭，父亲当然是自觉忙农活了。一个早上井井有序地各忙各的，这么多年，老妈还是这样一个风格，指点江山。

我经常跟姐姐说，妈妈遗传了外公的基因，强势而又善于计划，能够做好每一件事，要实打实说起来，还真有“大小姐”的范儿！

作者：紫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