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的记忆

读杜工部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令我不由想到童年故乡那些土墙草顶的旧屋。现如今它们早已消逝在历史匆匆的洪流中，矗立在眼前的只是一些红砖黑瓦房。然而，它们在我心中已经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依稀影子时时徘徊在我的眼前。

当年麦子还是人们主食的时候，乡里种植的多，光滑的麦秸杆是铺屋面的好材料，比较经久耐用。随着麦子价格的降低，稻谷价格的走高，人们种植麦子积极性的降低，以至消失，屋面渐渐用梳去草叶的稻草代替。

荒草屋，扎大脊，在当时农村可是一种家庭富裕的表现。荒草，是长在山间的野草，得从后面的十里外的山区买来，而麦秸和稻草是自家产的，不用花钱，鲜明的对比。细密坚韧的荒草铺上去，经历多少年也不用去修葺。在我的记忆中，只有我的小叔叔家铺过一次。

土墙的外围，除正面，其余三面都用稻草穿上一层层的蓑衣，防止风吹雨淋泥土塌，延长土墙的寿命。小时调皮的我，有次竟点燃村里一户人家墙面上的蓑衣，火苗在干燥的稻草上霎时升腾上去。火灾在人们的及时扑救下熄灭，让我并没有犯下太大的错误，父亲后来赔上一挑稻谷结束了我的愚蠢行为。以后每次走过那幢屋后，看见依然漆黑的屋顶梁——我的杰作，心里都会涌上一股内疚感。

土墙草顶屋，冬暖夏凉，那是勿庸置疑的。现在不是有许多风景区里，盖着这样的房子吸引人们的眼球吗？但是在我的记忆中，夏日暴风雨对草屋的肆虐，给我的印象更加难忘，是刻骨铭心的，甚至是恐惧的。

夏日的暴雨来临之前，天空黑压压的一片，我们惴惴不安地坐在屋内，默不作声。呼，树木们瞬间低下高贵的头，风，卷起尘土袭来；剧烈的东南风或西南风，掀得屋面颤抖着，呜呜作响，好像随时都会飞走似的；年久失修的檐口，捆绑的稻草的绳子腐朽了，一束束稻草吹散开来，随风飞舞。看见场地上愉快地随风翻卷的稻草，父亲急忙跑出去查看。听父亲一声急呼，我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锄头、脸盆冲出去，在风中艰难地举锄头，压住摇摇欲坠的檐口；其余的人端来水，一盆盆洒向屋面，淋湿的檐口终于安静下来；我们并不敢松懈，直到风势减弱，暴雨倾泄，我们才尖叫着冲回屋里。

有时挽救得迟了一步，屋面损坏了，我们愁眉苦脸地拿着脸盆、澡盆、水桶放在淋雨的地方，听它们叮叮当当、扑通扑通响成一片，应和着外面的风雨声。那时，多么希望雨水早些结束啊。

草屋最大的危害是鼠类，它们为了搜寻食物或在屋脊作窝，在腐烂的稻草里钻出一个个洞窟来，下雨时，雨水便会顺着洞口滴滴嗒嗒地流进屋内，数不清的鼠洞加快屋面的损坏。

麻雀，只是喜欢在檐口钻出一个洞来，搭一个温暖的窝，在里面繁衍生息，对屋子的损害并不大。我们常常会爬着梯子掏出一个个嵌着许多黑色斑点的鸟蛋，还有那些没有长满毛的光溜溜的小麻雀来。因为麻雀经常成群飞翔在稻田边吃稻谷，在我们的眼里，它们是有害的，大人们不也是这样认为吗？所以我们并不会对它们手下留情。

一场冬雪过后，檐口会挂上一溜宝剑般的冰柱。我们踏着喀吱喀吱响的冰冻地面，挥起棍棒，它们应声齐刷刷地栽下来，哗哗啦啦地落在冰冻的地面上，在我们的耳朵里是多么悦耳的乐音，久久回荡在记忆中。

写于2011年11月13日。

作者：大漠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