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传书”之我见
“鸿雁传书”之我见
作者 秦文堂
新编历史剧上党梆子《郝经·鸿雁传书》，加演一场后，方才谢幕。一周来，从官方到民间反应都十分强烈。老百姓街谈巷议，纷纷叫好。不少文化人、郝经研究者网络撰文，气氛热烈，各种观点，各种评论，如水如潮。老百姓主要是从演员的表演唱腔，舞台的灯光布景、服装道具等方面发表自己的看法，就是我们平时说的“看热闹”。而文人墨客就不一样了，他们大多把编剧和史实联系起来，看是否符合历史，是否真正反映了历史，是否再现了真实的郝经，从台词到表演是否再现了一个古代大家的风采，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看门道”。看戏到底要看什么？我的理解是，“热闹”和“门道”都要看。一部好剧本是基础，加上好演员和舞台上的其它条件辅助，才能成为真正的舞台综合艺术。
“热闹”方面老百姓已经认可了，说明新编历史剧《郝经·鸿雁传书》是成功的，这也是演出期间“一票难求”和“加场”的原因。“门道”方面有一些争论，主要集中在剧本方面，其中有一点，认为剧本没有按照有史料记载的“鸿雁传书”去编写，而是写成了所谓的“田婶送书”，令人“不解和失望”。
那为什么编剧没有按照有记载的史料去编写，而编出了另一个历史上虚无的故事呢？下面谈谈我自己的一些看法和猜想。
一，对古代“鸿雁传书”的一些理解
古代社会，交通不畅，信息闭塞。远走他乡之人，消息全无，加之社会安全系数之低，兵匪病祸，气候变化，给离家之人身体生命带来的不测，风险极大。即使在千里之外能够生存下来，也是有归之心，但无归之日。亲人通信，千难万难。“九度附书向洛阳，十年骨肉无消息”，“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寄书常不达，况乃未休兵”等古代诗句，诉说着古人音信难通的惆怅与无奈。一朝别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往往送别成了诀别。古代送别诗“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掩泪空相向，风尘何处期”，都能说明离别后的不可预测性。久别故土亲人，自然思念之情浓烈，看到天上飘的白云，天空飞的鸟儿，梦想自己能有一双飞翔的翅膀，自由的来去。尤其看到一年一度南来北往的候鸟，幻想能捎去自己的消息，带来家人的消息。因此，理想化的神话式的“鸿雁传书”的故事便由此产生了。
鸿雁每年群体的南北大迁徙，历时一两个月，同时也是优胜劣汰的两次大考验。迁徙时总是几十只、数百只，甚至上千只汇集在一起，互相照应着列队而飞，古人称之为“雁阵”。“雨霁鸡栖早，风高雁阵斜”。迁徙过程中落单的、被猎杀的、病死的一定不会少。况且，雁阵等级分明，分工不同，雁阵在晚上和水边觅食时还有站哨的，体力消耗大的，体弱的，往往很难到达目的地。如果把一封帛书捆绑在大雁的足上，不要说雁会想办法去破坏这个异物，就大雁每天活动在湿地和水边，就可知道这封帛书的命运了。况且，大雁是成对出现的，单只雁是不会活下去的，你捕到的大雁即使能带帛书放飞，它能找到它的雁阵吗？即使找到了雁阵和配偶，能平安飞回北方吗？即使安全飞回了北方，被猎人射下来的就恰好是这只带帛书的大雁吗？即使射下的就是这只带帛书的大雁，那帛书经过长时间的风吹日晒水泡，还能看吗？即使帛书完好，那捕雁的人是个聪明认字的人吗？会交给需要的人吗？所以，“鸿雁传书”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它成功的概率几乎为零。我想，古人也可能确实这么干过，但结果肯定是“黄鹤一去不复返”，再没了下文。
有人可能会问，鸽子都可以传书，雁也应该能行吧！古代早有“飞鸽传书”，那不假，但那是经过驯化的鸽子，飞的是短距离的固定路线，不会也不可能飞越千山万水。两者完全不是一回事。
二，有文字记载的“鸿雁传书”是怎么回事
《史记》记载，汉使臣苏武，被匈奴扣留，并押在北海苦寒地带多年。后来，汉派使者要求匈奴释放苏武，匈奴单于谎称苏武已死。这时有人暗地告诉汉使事情的真相，并给他出主意让他对匈奴说：汉皇在上林苑射下一只大雁，这只雁足上系着苏武的帛书，证明他确实未死，只是受困。这样，匈奴单于再也无法谎称苏武已死，只得把他放回汉朝。这里的“鸿雁传书”是编了一个谎话。
另一个是人们所喜欢的民间的浪漫爱情故事：唐朝薛平贵远征在外，王宝钏苦守寒窑十数年，矢志不移。有一天，王宝钏正挑野菜，忽闻空中鸿雁连声呼唤，于是请求鸿雁代为传书薛平贵，然一时难寻笔墨，情急之下，撕下罗裙，咬破指尖，写下血泪书信，倾诉对爱情的忠贞和盼望夫妻团圆的心情。这里的“鸿雁传书”是浪漫的神话。
一个谎话，一个神话，前者表示对国的忠心，后者表示对爱情的忠贞。这两个故事中，鸿雁象征古代通信的使者，但事实上都是假的，这两个千古佳话就是教育人们对国家、对感情都要忠贞不二。
再说郝经的“鸿雁传书”，清人赵翼“郝经雁书之事实也”，依据无非是明人宋濂论断之重复，而宋濂依据与何？郝经真州被囚期间，肯定也有过包括鸿雁传书在内的多种想法，所以写过关于鸿雁的多首诗作，无非是表达自己让忽必烈早日知道真实情况的急切心情，并不能论证鸿雁传书的实施和成功，只不过拿雁作诗，表达思归的心情。因为鸿雁在文学作品中作为信使，早有为之。隋人薛道衡《人日思归》中，“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早在花开之前，就起了归家的念头，但等到雁已北归，人还没有归家。诗人在北朝做官时，出使南朝陈，写下这思归的，含蓄而婉转的诗句。以雁写思的诗句很多，欧阳修的“夜闻归雁生相思，病入新年感物华”，唐人赵嘏的“残星数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所以，鸿雁作为信使在诗歌中的运用很普遍。还有杜甫“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李商隐“朔雁传书绝，湘篁染泪多”，李清照“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等等。所以，异乡被囚的郝经写雁，于此没什么不同。至于“中统十五年，九月一日放雁，获者勿杀”，“次年三月为元人获得”等文字记载，也很难理解。九月大雁要么已经来到南方，要么正在南飞途中，即使放飞，也不会再回北方，次年三月，大雁北飞没错，但这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半年了。历经半年的大雁和帛书将会又是怎样的情况？很难想象。古代劝世文中说：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待母归。因为春天是鸟类繁殖的季节，劝人们春天不要打鸟。大雁是有名的候鸟，也是春季在北方繁殖后代。人们捕猎大都在深秋初冬，一是避开繁殖期，让动物持续发展；二是经过一年的生长，猎物个大肉厚。所以说：“次年三月为元人获得”，我们也需要自己的思维。
毕竟历史是胜利者写的，修史也是为当时的现实服务的，编一些有利于统治者的故事，也不是不可能。况且，正史里边也会吸收野史中有利于统治者的部分，这就使一些民间故事和传说也被写入正史里。是史实还是故事？我们也应该有自己的判断，不是有文字记载的史料全是真实的历史。如：后人修《宋史》载，司马光砸缸之事，人人皆知。但北宋的时候有那样的大缸吗？答案是没有，那样的大缸明代才有烧制，怎么理解？28岁的金正恩接管政权之初，朝鲜媒体说这位“旷世奇才”，“三岁会打枪，五岁驾驶坦克”，用意不说自明。即使别人看来是笑话，也还是要写入历史的。千万年后，这几个字，分量重的会叫人犯愁。
三，对《郝经·鸿雁传书》“田婶送书”情节的意义分析
现在来回答文章开头的问题，编剧之所以淡化了有文字记载的“鸿雁传书”，而改编成了田婶跋山涉水，直接把帛书送到郝家的情节，至少有以下三个方面的用意：
1，“鸿雁传书”的故事过于陈旧，频繁的用于各类文艺作品中，没有新意。况且，这一史料的真实性又似是而非。摒弃这一故事，整个剧目焕然一新。田婶形象的塑造，送书情节的再创造，丰富了该剧的内涵，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郝经的一系列政治主张，不仅影响了元朝统治者，而且也得到宋朝人民的积极响应。使郝经的形象更加丰满。也符合新编历史剧中“新编”的要求。
2，田婶的遭遇，说明南宋社会奸臣当道，民不聊生，南宋政权已经在风雨飘摇中，离分崩离析不远了。田婶送书，说明人民已经自觉投入到反宋的潮流中，元朝统一中华已经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这进一步说明郝经对历史的判断是正确的，也有力证明郝经的一切行为都是正义之举。
3，改编后的情节，使郝经又一次近距离接触到了最底层的人民，了解了他们的现状和需求，更加坚定了他的“弭兵、息民、通好”的理念，也成为他被囚16年守节不屈的精神动力。信使由雁到人的变化，彰显了人民才是真正的“通好两国”的信使，进一步强调了郝经“反对华夷之辨”的政治主张，真正体现了郝经的“道济天下”，“民本思想”，这种思想才是顺应时代、治国统一之大略。
综上所述，本人认为，新编历史剧《郝经·鸿雁传书》改编的有力度，有深度，非常成功。加之优秀演员的表演和一流的唱功，现代化的舞台设计。无论“看热闹”还是“看门道”，都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上党梆子的经典剧目。
2018.3.12.于陵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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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文堂，号浅水一湾，自由人。人生两大爱好：文学与收藏。玩文字，怕褒不怕贬，铅华洗尽，视名利为浮云； 搞收藏，玩物不丧志，醒智开悟，把金钱付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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