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
文/赵泽斌
乡下是用来和城里对比的，乡上等同乡里。下乡都明白，上乡只能说明咱是村里人。乡里只有上下，村里没有上下。上姐夫，你下乡走亲戚来我家真真是。然后，看着我做着鬼脸，想要表达什么。真真是什么？小溪流过一条大鱼——不怕卡住？！然后，她哈哈大笑。翻着白眼说，光知道跟着姐姐瞎跑。想起钱钟书说过女人天生是政治的动物，第一次见面就被这个叫孬孬的黄毛丫头卡住了。赵辛楣还有一个烟斗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我什么都没有。只有抓耳挠腮，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在村里，亲戚更是一种规矩，而岳母家对亲戚重视程度更甚。岳母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人，对不守或者不重视这种规矩的人，从来没有过好脸色。要是老婆和她两个姐姐嬉笑打闹，她会马上制止。但是，对待表妹的态度就不一样。不管表妹怎么样胡搅蛮缠，却始终露着笑脸。为什么呢？因为表妹成绩优秀，而且代表的是娘家人。嘿嘿，这可是岳母的威严所在。
两个舅舅都是纯粹的老农民家庭，但是，两个学习成绩优秀的表妹让其他村民们都瞪大了眼睛。俩表妹好像也憋着一股劲，都想比对方更出色一些。胡思乱想中，忽然听到。村里怎么没有上下？村下是靠的河，村上靠的山。村上有一棵大树，叫村上正树，是个大文学家。村下还有棵歪脖子树，叫村上胡闹。我记错了，可能叫村上“狐”脑。我好像有了些眉目，还是不够条理。这个叫琴琴的表妹，突然问孬孬，怎么你不知道，小溪的鱼冲到大河——不知道收敛。这时，大家都明白了，一阵子哈哈大笑。
曹雪芹说过男人是土做的，女人是水做的。这个世界有时候感觉就是乌烟瘴气，可能就是因为男人当道，这个局面或许有一天会改变。这俩活泼的黄毛丫头肯定有很多特别的故事。果然，听她们讲话完全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心眼多得很，好像每个人都有一个特别的内心世界。就在还想听些什么的时候。仍然依然，女人还是天生的政治家，黄毛丫头也不例外。没多一会这俩表妹就把刚认识的姐夫当外人。老实交待，你怎么认识我姐姐的？你给我姐姐买过什么好东西没有？我姐怎么样不是你怎么样和我姐……一条统一战线突然形成，吓得我撒腿就跑。
当天下午，赶着去上班，出乎意料之外，讲究规矩的家庭没有人送，这有什么，多大的面子，无所谓。走了一截，突然听到有女孩在唱：姐夫你大胆的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头！……心想，现在的孩子都学不学好，后来一想，不对劲。回头一看，原来她们几个挤在楼上的窗户，一起起哄。看到我回头看，她们更来劲，有把歌词改成：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呀！惊得我两眼一抹黑，差点一头撞电线杆上。最悲剧的是，坐到公交车上，才想起钥匙还在老婆身上。莫回头，莫回头，这些嫁不出去的黄毛丫头……
硬着头皮回去，孬孬拽住我说，姐夫你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走那么久也不知道回头看看姐姐。男人是不是都是人在情在，人走心走，以后可不能这样。一丁点大的黄毛丫头知道个屁，去去去。还来劲了，回头让姐姐教育下你。琴琴也笑着说：我今天明白了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姐夫你这一回头，我们家今天估计就没电了。去去去，念书的黄毛丫头净想些邪门歪道。马上就要高考，赶快回家背书去。拿上钥匙走出大门，一阵狂奔，一定要赶在她们上到楼上跑远些，世界上最猛的还是女人。
第二次到她俩家里的时候，俩人双双落榜，俩活泼的黄毛丫头脸上只有落寞和悲伤。时不时还有俩舅舅不定时“雷闪”和“电鸣”一下，村上挣钱不是一般的难，何况俩舅舅干得都是体力活，为了她俩上学，每天开着三轮车到处找生计。最难过还是她俩，承受了太多的期望。高考对一个村里女孩的打击可想而知，孬孬的自信从眼睛上看出已经迷失，琴琴拿着一本书冥思苦想着什么。每次想到她俩高考后的表现，就想起千军万马抢夺独木桥就想起奈何桥……除了手里的书，一切仿佛都不存在。
好在经过补习，双双考上大学，有意思的一个在理科大学学的文科专业，另一个恰恰相反。这就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老话。大学又把俩黄毛丫头的“爱折腾”本性恢复过来。有一天，孬孬不知道赶什么时髦，叫姐夫为哥哥。你这上大学是不是上糊涂了，在咱们这姐夫就是姐夫，哥哥就是哥哥。你们不懂什么叫“近乎”？哥哥就把因为姐姐建立的关系隔开，显得亲切。姐夫是姐姐的丈夫，显得生分，拗口。一家人搞得那么生分干什么？！
这种风马牛不相及东西被她整的还很有道理。琴琴就接上话茬，有个人去河南吃了几碗面，就觉得自己是河南人，开口闭口河南腔。要是去英国吃几个汉堡回来，会不会变成英国人，回来和家里人说英语是不是“近乎”，家里人不会说英语是不是“生分”。为了家庭关系和睦，是不是一家人都需要去报英语补习班。姐夫brother-in-law可能是哥哥-应该-合法，brother-out-law算是什么身份。本来有些沮丧的孬孬突然大喊一声，姐夫的情人！然后，俩人瞪大眼睛看着我，去去去，俩个黄毛丫头应该先去找妹夫，妹夫也是brother-in-law，千万不要找“out”。
好不容易在两个调皮捣蛋的表妹前找到一些威严，心里暗暗庆幸。没想到自己已经上了她俩的钩，这俩对此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热情。听姐姐说你以前有很多“out”，究竟有什么说法讲讲。去去去，你俩真是不务正业。找对象就是找“晕”家，晕头转向的晕。结婚就是结“昏”，昏头昏脑的昏。好好上学，学些正经本事，如果将来没有稳定收入，将来俩晕家接昏，全部完蛋。姐夫说的有道理，姐夫威武，一会去告诉姐姐。俩个黄毛丫头做着鬼脸，似乎去打小报告去了。
好在她俩主意正，有心机，大学学得比高中还认真。口头经常讲得“上下”貌似有些村里人的自卑，却非常相信知识改变命运。不向有些学生在大学玩了四年游戏，毕业后躺在家里逼得家人帮他们着工作。毕业后，孬孬回到晋城，在一家私立学校打工。我们去看她的时候，她总是很忙，简单说上几句话，就一心又扑到工作上。来晋城好几年，就去过我家两三次。从来没有给我们找过任何麻烦，也没有让我们帮她做过什么。
直到清明烧纸的时候，才又见到她俩。二舅舅正在家里说琴琴，花一万多块钱买一个抽油烟机，不知道家里有多少油烟。二十七八还不知道找个对象，武汉住几年，北京住几年，广州住几年，昆明住几年，今年干脆不走了，这么大了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其实，琴琴这几年在好几家大型外企干得风生水起。工资是按小时计算，一个月比别人一年还挣得多好几倍。只是还没有选好一个城市可以让自己托付终身，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和村里一样有家感觉的大城市？
孬孬上午十一点回到村里，三点多还有回到市里赶一节课，并且在私立学校一个分校当上校长管的好几十个人。小舅舅让我们帮她张罗个对象，她马上抢过来说不用我们上心。小舅舅叹道：还没有结婚，也改不了嗓门大、说话直、脾气急、不懂羞涩的老毛病。这种人，愁死了，谁敢娶她……回去的路上，故意调侃她说，你的brother-in-law就不考虑？她说，考虑过，咱是打工的临时工村里出来的，很多因此都打了退堂鼓。姐夫，你给我推荐个房子吧。
什么？房子。你买多大的？计划贷多少？
贷什么款，买个大的，地段好的，钱不是问题。
听到这，心里咯噔一声，仔细确定一下，她真不是开玩笑。有一种想一头撞上电线杆的冲动。想想自己在所谓大企业倒班二十年后，才攒够一套一百平米小房子的首付。后生可畏，这个世界变化真是太大，这两条小溪养出的大鱼--要瞪大眼睛仔细看。孬孬走后，突然想起那首歌：
妹妹你大胆的王前走呀，
往前走，
莫回呀头，莫回头，
通天的大道九百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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