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口老苗（二）
回收烟酒贩子老苗的小屋错对面有一间棋牌室，说是棋牌室，其实就是不大房间里交错挤了几张麻将桌，屋内墙角上虽有呼呼作响的换气扇，但无奈房间里坐着上场的、站着观战的二十几号男男女女轮番吞云吐雾的抽烟，把巴掌大的房间熏的乌烟瘴气青丝弥漫犹如香火旺盛的庙宇，站在门外，麻将胡牌的惊喜尖叫和点炮的晦气咒骂不绝于耳。由于玩家众多，麻将实行谁点炮谁下场，准备上场的不等下场的结完账，便迫不及待地使劲扒拉着他催促着赶紧起身，气急败坏下场的一边骂骂咧咧的抱怨牌运不佳，一边指责牌友的阴险狡诈，竟然养生打熟、弃明保暗、拆杠骗胡……
棋牌室的门口外，一张小方桌支在台阶上，几个歪歪咧咧的小凳子上围坐着斗地主的一帮牌友，由于他们玩得大，因此牌位费比屋里高出数倍，这几个斗地主的虽然穿着褶皱随意，但个个嘴里叼着软装中华，他们因牌势可以毫不顾忌的仰天长笑或者破口大骂，常常让围观的心泛惊诧和身生寒噤，听棋牌室的老板说他们是江苏人，都在本市倒腾小商品，个个身家千万。
老苗虽说离棋牌室很近，但很少见他进去消遣，除非屋内有人呼唤他买烟买啤酒他才出入其内，老苗很少与这几个财大气粗的江苏人主动打交道，但这几个嚣张跋扈的江苏人却十分乐意逗弄老苗，就算老苗躲得很远，他们几个也时不时的往老苗身上找事茬，比如谁巧赢一把心情大好仰天呼喝一声老苗，老苗就得颠卜颠卜立马过来，接过因高兴而滥发的一颗中华噙在嘴上，双手捧着火机赶紧帮发烟人点火；又比如谁随时朝着远处的老苗招一下手，无奈悻悻近前的老苗恭恭敬敬接过递来的保温杯转身去他的小屋里蓄开水；或又是谁一把好牌被打得稀烂毫无理由劈头盖脑的痛骂几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至始至终从未出声的老苗，老苗被痛骂着没有当好参谋陪着笑脸赶紧蹲在桌边洗牌，好让这几个江苏人抓紧玩下一把从而转移注意力以便自己少挨会儿骂。观牌的人们对这几个江苏人的叫嚣十分看不惯，但无奈这几人个个金链花臂性焰跋扈，大家似乎都得罪不起他们，任他们肆意刺耳嚣叫、任他们随地吐痰丢烟头、任他们随意调戏老苗，老苗或许认为自己干的职业不正当，为和气生财只好忍气吞声。
我经常去观牌，时间长了听牌场上的江苏人聊天得知，别看这个其貌不扬面性怯懦的老苗，其实他身价也非一般，据江苏人讲，头些年腐败的时候，据有多个烟酒回收点垄断我市半个市场的老苗最好时期可以年入小百万，现在形势和谐倡廉，老苗的财路随即断崖一泻千里，但老苗却又兼干起文玩的买卖…… 听着江苏人的聊天，我十分震惊，怎么看也看不出眼前这个邋里邋遢唯唯诺诺的老苗身价几百万。
江苏人经常喊老苗为苍蝇苗，好多人不知其意，认为是江苏人随意恶心老苗，但其中缘故只有少数人得知。
那天，几个江苏人又早早聚在一起摔扑克，其中一人招喝老苗过来，递给他一块玉璧让老苗鉴定，老苗上手只瞄一眼就颜色尽开，知道此物价值不菲，小心询问此玉是否转手。江苏人看得出老苗识得此宝，但出乎意料的是江苏人波澜不惊，轻描淡写的让老苗开价，老苗好像很慎重，蔫声蔫语地说了价格，站在旁边观牌的一众纷纷觉得江苏人肯定要呵斥老苗让其涨价，但等看老苗被骂笑话的我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江苏人一句“就这吧”就算成交了，高兴坏了的老苗一溜烟地跑回小屋抬手拆开一条上千的烟，双手给江苏人一人献了一盒，然后规规矩矩的把剩下的半条烟放在了出玉人的脚下，毕恭毕敬的说了一句“我准备好，你随时取”的话语后，在江苏人的不屑中老苗捧着几个保温杯愉快地去泡茶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得到玉璧的老苗对宝物爱不释手，天天把玉璧夹于两掌之间像苍蝇搓手一般不停地为其抛光津气，以求宝物更加色阳性润品质更好。但不知何时开始，我发现不愿接近江苏人的老苗却开始没事主动来为这帮冤家点烟倒水服务起来，起初我还以为是老苗对江苏人的玉璧恩赐使得报恩，但没想到这几个江苏人居然对老苗的热情不耐烦，其中的那个原玉璧持有人吆喝老苗就是一只不停搓手围着他们哼唧的苍蝇。虽然我们这帮观牌人早已习惯老苗被江苏人各种戏谑，但感觉到老苗近期的表现确实像舔货。
然而一天晚上和醉酒的老苗一番交谈使我茅塞顿开，明白了老苗为什么要恬不知耻的献殷勤。
那天依旧很晚，我刚下班转进胡同口，看见老苗醉醺醺的傻坐在小屋门口台阶上，看见我后老苗酒意上头执意要和我聊聊，累了一天的我哪有心思和他聊天，只想快点摆脱尽早回家，老苗为了留我聊天借着酒劲各种耍宝，甚至把手中还在润气的玉璧借我观看。虽说已知老苗得了宝物，但始终没有近距离鉴赏过，我不禁有了兴趣，接过玉璧仔细观赏，发现这块杯盖大小的白玉竟然温润匀腻如膏似脂，我虽然不懂鉴宝，但这块凝脂腊莹绝对是上品。我指着玉璧上的雕刻问老苗这是何物，老苗缓缓道来，原来这块玉璧上纹刻的是一尊“睚眦”，看着不知何谓“睚眦”有何寓意的我，老苗并不在意，他借着酒劲只管口吐白沫星雨四溅的批讲，终于我听明白了一些，原来赏玉鉴五德，分别是仁、义、智、勇、洁，而这块玉璧上的“睚眦”则象征着五德的勇，也就是说老苗手上的这块玉璧应该是成套五块中的一块，看着逐渐激动地老苗，我起初没有觉察到什么，但是说到兴处，老苗义愤填膺，欠身一咧嘴恶狠狠地唾弃着，居然从口中缺兵少将龃龉不合的牙缝中呲射出一口唾沫“啪”的一声正中旁边的垃圾箱，“一窝盐滓菜！一群小刮撒！”老苗爆发了，操着方言酒意顶酣地破口大骂，通过顷刻的平复和叙述，我终于明白了老苗的愤怒，原来那帮江苏人卖给老苗的这块玉成套共有五块，老苗手中的这块玉排序第四，江苏人非常明白这套玉的价值，也知晓五块玉任意一块的单独价值只是这套成品价值的十分之一，也知道老苗在得手第一块玉的时候一定会找门行鉴定获知全套共五块，同时门清老苗爱玉心切一定会求情江苏人把另外四块转让给老苗，于是才有了老苗被江苏人口中说的像苍蝇似得不厌其烦围着哼哼唧唧，墨迹了多日的老苗为了求得全套玉璧不惜下舔。当然，不用老苗明说，我就猜到江苏人一定是在另外四块玉璧上狮子大张口，让老苗求之不得弃之不甘饱受痛苦；当然，不缺好酒的老苗那晚的请客没有感动江苏人，据说当天一件贵茅的价值也补齐了原以为的拾漏捡宝。
当晚与老苗的交谈使我顿时身心战兢不寒而栗，感觉生意买卖亦如战场，充斥套路奸狡诡谲。老苗说，这就是生意，你们是上班人，不懂得我们行里人的心累……
那晚，老苗吸了很多的烟，不怎么吸烟的我被老苗感染，抛弃白天的疲倦接过递来的软华一根接一根的也吸了很多的烟，老苗小屋门前昏暗灯光下的烟头散落一地，它们最后挣扎着泛着红光，却个个被同样心累的我一一踩扁。
未完，胡同口老苗（三）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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