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清风絮语：神仙居小游

 

一

有一个地方，每年路过不下五次，却从未进入过，很有一种擦肩而过的遗憾。年纪渐长，也凭着自己日日锻炼，自诩脚力功夫还行，每次来回文成，总想去哪里走走。老季说，那就去神仙居吧。

神仙居是诸永高速的一个服务区，到了神仙居服务区，意味着杭州回文成的路途过半，常下来小憩，也顺道看看远处神秘的山峰。

老季去过那座山，说值得一走，小季不愿走路，于是父女俩选择了等我，我便一人杀入山中，去与那座山峰约会去了。

从游客大厅进入，乘坐区间公交从南门进。一路上，山清水秀，处处可见车子停在路边，大人小孩一众人等进入水中嬉戏玩闹。那水是清澈的，坐在车上，行进的速度也能感觉到他们在水中的快乐。

有山有水的地方，自然令人向往。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水相依，仁智相合，在山水的怀抱中，可孕育出许多的灵气与大气，人的性情也跟着修炼。一些隐者，就喜欢寻山觅水，归隐江湖，过着逍遥自在无欲无求的生活。

公交下车，门口检票进入（门票110元，公交车费15元，可往返），再走900米左右的平缓上坡，就到了南门索道口。因为山下老季和小季在等着我，我本想节约时间坐缆车上山，广播里不时传来声音：坐缆车还需等候三个小时。我一听，果断决定：徒步登山。

从南门登山到南天桥，有1800米的上坡。我看了一眼入口处的介绍，说是从此处登上山顶，大约需要两个小时。我在想，介绍说两个小时，以我的脚力，那便是一个小时。抬头望望那条直入南天桥的台阶，只见很多人坐在台阶上休憩，不知是等候缆车，还是想步行上山。

我正了正自己的背包，开始走路。没过几步，就有点气喘。但这丝毫不会影响我的决心。我常拿去年登泰山的经历来勉励自己。人为什么要去登山，要去远足，要去见未见过的风景？旅行家理查德波顿告诉我们：“在呆板的日常生活中，所能享受的最大快乐，莫过于经历了漫长的旅行后，置身于一个陌生的世界。”此时，神仙居于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的世界。我摆脱内心的牵绊，生活的压力，琐事的重负，路上的行人皆与我相同的神色，相同的目的，相同的尺码。同时，曾经成功登上泰山的经历，又无时不刻在告诉我：我可以的！

我犹如遇见一种重生的幸福。那些高大的树木，无名的小花，以及前人耕耘的小路，都在陪伴着一个看起来娇弱无比的女子。每停下休息一分钟，又似乎得到山间清水林木的力量，向上的勇气便又多了一重。

很快，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口气就到达了1530米处高度。一路上的那些自然风光，都被赋予了美好的名字：淡竹听泉，风摇春浪，天书蝌蚪，犁冲夕照，千崖滴翠……我只顾埋头走路，并无细究。对景点的了解，除了眼见，下山后我购买了《梦游天姥》一书，才得以全方位地窥探这座山峰的无限神力。

南门上山的路虽然有一千八百米之遥，但相比于北门的路，平整得多。很多人坐在台阶上休息补充体力，我带着一瓶牛奶便入山中。汗水如注，在我的脸上蜿蜒成一条小河，背上的汗亦是自由地从体内冒出来，我无法控制，便去享受它们在我身上肆意的流动。一瓶牛奶喝完，继续登山。

终于看见南天桥了。抬头望望，那座桥就架在两山之间，海拔高达一千多米，长度达几百米，中间似乎凌空而立，虽与我距离还有几百米之遥，但依然能够感受到他们摇晃行走的恐惧。我有点恐高，登山时遇见极大的陡坡时小心翼翼靠着岩壁慢慢走，见到那座南天桥，反倒有点跃跃欲试了——我知道那是安全的，恐高，是心理的弱微疾病。一路上见到路牌指示“神仙居的扁带之路”，介绍了2017年第四届中国神仙居全球高空扁带挑战赛，有来自全球的32名顶尖选手在悬崖绝壁之间展开炫酷的花式对抗赛，心中便充满无限的敬意。人类挑战自然挑战极限的行为一刻也不曾停止。菲利普·帕特曾经于1974年在纽约世贸大楼双子塔之间搭建钢索，无保障成功穿越两座大楼（其故事可看电影《云中行走》）；美国攀岩大师亚历克斯·霍诺德在2017年6月3日无辅助徒手攀登美国约塞米蒂国家公园3000英尺高的酋长岩（其故事可看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徒手攀岩》）。他们为何如此犯险？而神仙居的“扁带之路”以及下山时见到的“飞拉达”，都在诉说着人类对自然的探险与征服的诉求。这是一种无上的勇气。我曾在一本书上读到这样一句话：这少有的不冷静让人感官敏锐，明了自己还确凿无误地活着。于我来说，他们更像是在寻找生命的意义，以及享受着成功落地的那一刻的伟岸与壮美，那不是人人可以抵达的高度。

那么，对于几百米的高度，我又怎能放弃？

最后一段台阶，十分陡峭。体力达到极端，疲惫不已。一个从山上下来的人鼓励我们说：只有102步了，加油！我低下头，眼睛看着路，一步一个台阶匀速前进，嘴里数着：1、2、3、4、5、……102步到了，但山顶呢？我抬头望望，只剩下几十步之遥，想着刚才102步的坚定脚步，几十步也就不在话下了。

再看时间，从南天门索道抵达山顶，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在山顶见到那些路上遇见的人，会心一笑，我知道，我们在彼此祝贺登上山顶。

毛泽东曾写诗：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在神仙居，颇能感受“无限风光在险峰”的意境。山，绵延不绝；风，清淡无比；树，从容生长。我站在山上，喜悦占据了我所有的心灵空间。路上的诸多标牌有语：登山还可以培养人的意志，陶冶人的情操。当登上高峰，极目远望，把壮丽的景观尽收眼底时，那愉悦的心境是难以形容的。只见那些在山脚下举目才能望见的山峰，此刻与我站在等同的高度，巍峨，高耸，壮美。先人给予那些山峰美好的名字，还赋予了充满魔力的想象。

闭目幻想，神仙居，乃神仙居住之地。早在亿万年前，便有天地造化之壮美石柱峰，后又有天姥石壁上的蝌蚪文，曾有《古谣谚》曰：夏禹所践刻此壁。足可见神仙居历史悠远。最为脍炙人口的莫属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离别》：……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根据多方考证，李白诗中天姥，就是如今的神仙居（《梦游天姥》（陈子干主编，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一书所述）。风光秀美，文人向往之地，更是生出了无限的文化魅力。神仙居作为括苍一脉，本是道家文化的繁荣之地，加上仙居等地人间传说故事作为点缀，这座山，更是充满了仙气，神气，佛气。

我走入高悬的南天桥，心中的恐惧竟然丝毫不见。我透过空隙朝脚下望去，又不得不赞叹开拓者的无畏勇气，才能在这样的高空制造出这样的天桥来，凌空而架，将两座遥不可及的山峰，连为一体。古时的人，从这头到那头，需要多少时日？那个时候，没有平齐的栈道，没有这样联通天堑的天桥，他们走入山中，又如何能像如今这样迅速地揽遍山野风光？当然，也许他们那样，才能深刻地在自然中感受到山野的钟灵毓秀静谧空旷吧，而今，我们只是这山峰的匆匆过客而已。

 

二

在山上停留片刻，据说缆车依然需要等候几个小时，我便选择从北门下山。

北门的悬空栈道是为一绝。悬空栈道建在悬崖峭壁之上，行人众多，我贴着岩壁行走，偶尔小心翼翼地朝四处张望，很怕一不小心就掉到深渊里去。从南天门到北门索道和下山步道的分离处，已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北门的下山步道十分陡峭，走过一段齐整的下坡步道之后，接下来，便是原始的小路，很像我们家乡的山上的小道。我每一步都极为小心，一是担心大量行走导致用脚过度，二是行人中有好些孩子，担心我疏忽碰到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下山的路，我几乎不做任何停留。光从我下山走过的路，我便十分敬佩那些从山下徒步上山的人，说实话，还有点点担心他们上不了山。因为从北门索道处行走到南天门，至少有三个多公里的上坡。且上坡极少平路，多数呈七十度以上倾斜，不像南门上山时有少许缓冲。

下山的路，除了见到很多徒步上山的人，还见到遍地的人为垃圾。我不免有点唏嘘。山上有许多垃圾桶和警示牌，但是，游客上山时落下的空瓶子以及果壳、纸片到处是。我不禁有点怀疑：这是5A景区吗？那些被人随地丢弃的垃圾，若这座神秀的山峰亦有感知，一定会有针扎一般的疼痛。

我不禁想起在《特立独行做教师》一书中读到的破窗理论：美国斯坦福大学心理学家菲利普·詹巴斗进行过一项试验。他找了两辆一模一样的汽车，把其中一辆摆在帕罗阿尔托的中产阶级社区，而另一辆停在相对杂乱的布朗克斯街区。停在布朗克斯的那一辆，他把车牌摘掉了，并且把顶棚打开。结果这辆车一天之内就给人偷走了，而放在帕罗阿尔托的那一辆，摆了一个星期也无人问津。后来，詹巴斗用锤子把那辆车的玻璃敲了个大洞。结果呢？仅仅过了几个小时，它就不见了。以这项实验为基础，政治学家威尔逊和犯罪学家凯琳提出了一个“破窗理论”。理论认为：如果有人打坏了一个建筑物的窗户玻璃，而这扇窗户又得不到及时的维修，别人就可能受到某些暗示性的纵容去打烂更多的窗户玻璃。久而久之，这些破窗户就给人造成一种无序的感觉。结果在这种公众麻木不仁的氛围中，犯罪就会滋生、猖獗。（以上内容摘自梅洪建老师《特立独行做教师》一书P139-140）

这北门山道上的垃圾，不就是“破窗理论”的呈现吗？当第一个人扔下垃圾，没有被及时清理的时候，后面便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扔下垃圾——因为，在民众“从众心理”的指引之下，有垃圾的地方，就会被人扔下更多的垃圾，更何况是在身负登山之重任的地方，他们恨不得把身上所有的累赘都卸下而轻装上阵，丢弃垃圾便成为首选。

曾经在黄山、长城等地，不断地听见向导或景区管理人员说：千万不要往山下扔东西，因为他们需要用很大的人力物力来清理垃圾。2011年在山清山的时候，亲眼所见一环卫工人绑着安全绳索下到几百米的悬崖下捡拾矿泉水瓶，那场景看得人触目惊心。

但一见这北面的山路两侧，清理垃圾谈何容易。散落在各处的垃圾约有几吨，若没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又如何能够还神仙居一片清雅环境呢。

当然，除去景区管理，民众的卫生意识呢？

这不得不说，是我游神仙居所留下的小小遗憾。

真希望下次再来的时候，游客能见到的是清澈的溪流，清脆的树木，干净的小路，还有登山的人眼中的坚持与鼓励。

回到游客中心，距离进山，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上午九点半左右坐景区公交进山，下午两点半出山与小季老季会合）。

感谢老季和小季纵容我的肆意行走。

（站在山顶拍摄的风景）

（南门乘坐公交进山，路上抓拍）

果然是山清水秀

北门，他们上山，我下山。

有很长很长的路都是这样的。

小遗憾：类似的垃圾很多

（盘旋在山体的上的悬空栈道，据说整座山体有3000多米。为赶时间，我大概走了两千米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