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我们的班本诗词

一

有老师问我四季的诗。

我在公众号里找了许久，加上小黎当年保存的春天的诗，终于把二年级下学期到三年级上学期背诵的四季的诗歌又归拢到一起。

我有点恍惚，那四个小小的文档，竟然陪伴着我们走过了一年。

我清晰记得孩子们背诵这些诗词的情形。一张纸，无数个轮回，五首、十首地读，五首、十首地背，在晨诵，在课前，在微课，背得火花四溅，轻舞飞扬。那一个个季节，就在“行到中庭数花朵”、在“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在“清溪流过碧山头，空水澄鲜一色秋”、在“一树梅花一放翁”中变得诗情画意。阳光的温热，冬日的严寒，夏日的酷暑，秋天的斑斓，似乎都能够在诗词里寻到知音。真美的诗啊。也很奇怪，每次他们一有人开口背诗，全班同学就会自然而然地跟上那节奏，快的时候很快，慢的时候很慢，想吼的时候吼两句，有时干脆还自创节奏，偶尔还来点吟唱，深深浅浅，错落参差，十分有趣。听着听着，背完，全班欣然微笑，就又开始新的一节课。那都是诗歌背诵带来的化雨春风啊。

二

既然找出来，我就想再考考孩子们的记忆力。他们正在背诵第二阶段的宋词——低沉又不失轻快的齐读浸入我的心里：

“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华发苍颜。布被秋宵梦觉，眼前万里江山。”

“小轩独坐相思处，情绪好无聊。一丛萱草，数竿修竹，几叶芭蕉。”

……

我不忍心打断他们，尽管后面八首，我并未在经典诵读课上提及。但他们知道诵读之法为熟读成诵，于是照二年级就知晓的方法，把后八首也一并读了。

读完，轻轻放下，看着我。我微笑着，说：“你们似乎不需要朱老师了。朱老师可以慢慢退出。”他们中间，有的微点着头，赞同我的观点。

我喜欢这样的自信。彼时，我仿佛感觉到了教室上空飘逸着宋词里的文化气脉，只是此刻，他们也许还不懂。

我问他们：

“当年，我们读过的四季的诗，还能背诵吗？”

他们的思绪一下子被我拉入到了遥远的过去。的确，两年时间，对于他们目前十岁的年龄来说，是遥远的。

却也不惧，说，能背。我不信。他们立即摆出一副“舍我其谁”的态势。这样子，真熟悉——那是他们胸有成竹地接受挑战的样子，是信心百倍地跨越高山的样子。

我请他们背《忆江南》三首。我请他们又背《春题湖上》。我再请他们背《天净沙·春》。我还请他们背《春思》。

背不出来了。

我又说了几首诗：《春风》《春夜》《春日偶成》……

他们也不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在回忆那一段共同走过的路，又像在彼此寻找诗词的力量，想要在那些进入到血液中，却不小心被遗忘的地方共同照亮……

三

诗词，背过了，又忘记了。但忘记了，就白背了吗？

不是的。

那些诗词，就像一个个有营养的细胞，进入身体，植入于思维的国度，在语言的世界里浅吟清唱。也许，它们会沉睡。还会睡很久很久，在岁月深处，在洪流之中。但是，突然某一天，它们又会冒出来，为一朵花，一棵树，一阵风，一滴雨的降落而欣喜，而跳跃……

这就是背诗的意义。

我又举“徜徉”的例子。用语不同，境界亦不同，诗的国度里流传至今的隽永之作，不就像唤醒我们的春风细雨，带领我们领略人间万种风情的钥匙吗？

只是，我们不要忘记，去常常打开那扇通往诗歌国度的大门。久了，也会蒙尘。但只要轻轻一掸，那翠玉般的色彩柔润如水，历久弥新。

四

有人问我孩子们都背什么？

我很惭愧，我并不是一个很能引导孩子大量背诵经典的人。如《三字经》，我在文成教三年级时曾用两周时间背完且理解意思，我便不会在一年级时下大量功夫。

一年级，我们读《日有所诵》。那里的文句，就像小朋友们的手心里冒出来似的，他们伸手一摸，就触到了。他们读得津津有味，笑意盈盈。记得这一届有一位家长在一年级开学后不久对我说：“朱老师，我有个朋友的孩子在别的小学，要背古诗词，可是一年级孩子又不懂，天天背得想哭。”

我很赞同孩子们去背诗词，只是，绝大多数的孩子，刚入一年级，他们懂深奥的诗词里所表述的内蕴吗？就如现在的我，即便读了刘炜的《楚辞》笔记，被刘炜诗意纵横的语言深深吸引，但我依然读不通《楚辞》中的文句，对我来说，那些生僻的字与句子，毫无意义和美感可言，倒不如刘炜的解读文字，却是一句一句读进去的。

到了二年级，孩子们开始背诵《必背古诗词75首》。这并不难，许多家长提前做足了功课，孩子们耳熟能详的大约有二三十首，剩下的几十首，一日一篇，不成问题。

二年级下册，孩子们并不满足于当下的诗词复习。于是，小张为同学们轻轻开启了一闪窗。透过那扇窗，我们看到了生机勃勃的春天，郁郁葱葱的夏日，叠翠鎏金的秋景，漫天飞雪的隆冬腊月。四季诗，就这样来到了我们的身边。

我们不会忘记那一年的诗词岁月，就像我们不会忘记疫情期间一期又一期的挑战一样。

是啊，我们怎么会忘记进入我们血液中的东西呢？

也许，会蒙尘。但，永远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