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往事】那些年，我们一起住过的宿舍

 

五一陪小季去参观了几所高中。每一所高中校园环境优美，住宿条件优渥，参观者无不感叹：现在的孩子真的很幸福。

的确，干净清爽的环境，在二十多年前，我们那个时代，是只能在梦里见到的。或许，连梦中也不曾见到——因为，彼时我们的想象力并没有这般丰富，可以预知未来的世界如何发展。

读初中那会儿，我住校。

12岁离开父母，每周日下午背着一袋米，一罐咸菜炒肉，就算是一周的伙食，周六中午再走五里山路回到家。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日子，过了三年。这三年，生活上几无变化。初一如此生活，到了初三，还是一罐咸菜，每周一来回。这三年，甚至连住过的寝室，也未曾有过变化。

寝室距离教学楼只有几十米距离。每个寝室里放置七八张联排的上下铺，大约可以住十五六个人。寝室里并没有大家可以放置衣物的柜子，我们把米、小箱子等放在一张空置的床上，若放不下，那放床头，或是床底下也是常有的事。我带的衣物并不多，生活所需极少，加上米袋和饭盒，只需方寸之地而已。

寝室的味道是很复杂多样的。每逢吃饭，从厨房里领回学校统一蒸好的米饭，打开，米饭的热气在狭小的空间里飘扬开来。菜盒子一打开，夹一些生冷的放置在热腾腾的饭上，那些被冷落了半日或更久的菜，张牙舞爪地将味道抖落出来，咸的，酸的，腥的，甜的，刺鼻的，热辣的……一应俱全。大家似乎很有默契，极少去看看别人吃什么菜，也极少在别人的菜盒子里夹菜吃。家庭条件稍好的同学，拿着碗去厨房买汤，五角、一元不等，在我眼里，唯独这是香的，香得我馋得很。但越香，我就离得越远，很怕自己受不了香气的诱惑。我知道世界上有一种诱惑，叫可视而不可得。经受不住香味的诱惑，自然也就经受不了口腹之欲的诱惑。饭菜的味道、青春飞扬的味道、学习勤奋的味道，还有偶尔深夜里聊些小悄悄话的味道……构成了那个年岁里最朴素最纯洁的色彩。

我对上铺其实有着本能的抗拒。我喜欢下铺，我对爬上上铺的小梯并没有信任感，况且二十六七年前的镇中学的床铺，并不像如今这般结实。同学只要轻轻一跨，床就“咯吱咯吱”响个不停。有时候，睡到半夜，上铺的同学翻一个身，“咯吱”一声，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下铺则不同，况且一伸手，一抬脚，就在眼前，几无力气所用，米袋衣物袋等还可以放在床底下，感觉那是近在咫尺的踏实。尤其是早上起床，躺在下铺有着得天独厚的便捷。

地面也不平整，是水泥地。但日子久了，水泥地也会生出小坑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水泥地的颜色是灰黑色的，加上寝室的灯光并不像日光灯那样明亮，常常令我生出一些寒颤，不阳光。这是我对寝室的大体的记忆。有时候，还能钻出一两只老鼠。老鼠嫁女，是我们常在寝室里调侃的话题，苦中作乐，不亦乐乎。追赶老鼠的活计，轮不到我，我只会蜷缩成一团，在自己的铺子里瑟瑟发抖，毛骨悚然。虽然对老鼠并不陌生，村里常见，但若在寝室里发现，依然感觉如临大敌，濒临崩溃。

三年后，到了瑞安师范，住宿条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层有独立的盥洗室，卫生间，浴室，卧室里还有每人一套桌椅，一个柜子。最要紧的是：寝室里居然有一台电风扇，就挂在天花板上。每到夜里，电风扇虎虎生风，我住在上铺，颇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不仅如此，我的床铺临窗，自觉大自然的风有一种师范里的文化味，更不用担心各种味道的浸淫——因为，吃饭有食堂了。

我觉得自己进入了一种改天换地的生活局面。床铺虽然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但那可以忍受——我已经在初中经受了无数这样的声音，习惯了。更何况，宽敞的宿舍里，不再有老鼠，也不会拥挤。八位姑娘一起装扮宿舍，尽量让它温馨一些。

我猜想，这样的日子便是上好的了。师范三年，我不断长高，等我毕业时，已经长到一米六了。

据说，我们毕业后不久，就听说有些学校里给每个宿舍装上了空调。我听到这一消息，艳羡不已：躺在有空调的房间里休息，会不会做很多很多的美梦？

这几日，我们每参观一所学校，宿舍是必经之地。老师们总是不厌其烦地介绍学校的优势，住宿也是必聊话题。回来的路上，与小季聊起过去我住过的宿舍，真像在忆苦思甜。

回头望望，已过万水千山。近三十年过去了，我们的日子怎么可能会一成不变呢？也许，走进当年就读的学校，也早已不是当年的样子了。那些年住过的宿舍，永远留在了斑驳的记忆中。

（海宁的麦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