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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弄不懂,活能成什么样?


《人生大事》昨天的次周一票房还不错,说明它内部的情感力量奏效了,算得上在为华语电影救市。
一开始,我对《人生大事》有顾虑,当前大家都在透支对未来的焦虑,自己的人生大事都没稳住,会有心思去看电影院里的《人生大事》?
简单说,它和当下中国人的困境有具体的关联吗?
其实这个世纪初,也有一位导演总拿葬礼与死亡说事。就是冯小刚
《人生大事》里面有一个情节,一个独守老人,想给自己办一场造价30万的帝王葬礼,这故事素材虽然来自导演采风时的听闻,是真事,但它呈现起来就有那么点《大腕》《非诚勿扰2》的意思。因为那是一个属于2019年之前的论点,是国人还在上升时代的荒诞。
当然了,冯小刚拍“死”,并不是他怕死,而是他身旁的老哥王朔怕死,王朔怕死这件事,其实一直延续到了半年前的电影《不老奇事》。
王朔在2000年左右的时候,好友,哥哥,父亲,接连五人在同一时期死亡,把王朔整懵圈了,有时候还梦见自己成了上帝,醒来赶紧抱着《金刚经》《坛经》解忧。
他找到的基本疏解办法就是——人最后都要化为能量,都要回到宇宙中去。
《人生大事》最终也有一个形而上的情感,就是人死升天变星辰。按照王朔在佛学和相对论上的研究,这不全是童话,并且还跟科学沾边。
但这部电影不是科教片,它要讲现实情绪,要把老爷子的骨灰一炮放上天,一场“去年烟火特别多”,就很像那年春节的失落的烟火。

其实从疫情元年开始,除了那几部按部就班的主旋律电影,我们根本就没有从电影院里获得过关于人生大事的信息。
最近宁浩和他的众徒弟做了一套关于未来(起码四五十年吧)的短片集,其中有位武汉导演,叫吴辰珵,她在自己的故事里,特意拍了不到一分钟的疫情元年元时刻景象,恐惧,慌乱,暗藏着无数个非常死亡,这是她无法绕过的记忆,这是我们能在公众平台上看到的,唯一不在主旋律框架里的人生大事。
所以,大家明白吗,想把人生大事变成《人生大事》,在我们这个阶段,是电影作者的顶级难度的人生大事。
由此,《人生大事》的故事最适合选在武汉,不仅仅因为朱一龙是武汉人,有助于演员表演时消化情境,也不仅仅是主创们坚持的,要找一个烟火气的地方,并在结局中放烟火。
最核心在于,那里是武汉啊!
武汉人的PTSD是不可能在两年半里就治愈的,那是我们现在全中国人的“人生大事”的起点,是当前一切次生烦恼的元点,是逝去的与健在的之间的临界点。
韩延跟我说,在片场,他总是会想起赵英俊
所以《人生大事》和当下的关联就是——借这部电影,和这两年半来突然离开,却没有来得及好好做个告别的人们,说一声再见。
电影内外,要和别人说再见的是两个孩子,一个是睡棺材的男孩,一个是扎骨朵的女孩。

01
睡棺材的男孩

棺材是什么气味的你知道吗?
是清香中带着一点点苦,苦没有侵犯感,还很好闻。闻着闻着,你就会有点上头,打瞌睡。
这是导演刘江江在幼年时代的嗅觉记忆,他就是这个男孩,常在大中午的时候,跑进院子,爬入松木、柏木,或者鱼柳、桑槐制成的棺材里,把棺材里刚采摘的鲜花埋在身上,半露不露个小脑袋。
中午的太阳你想想那得多厚实啊,盖着他舒舒服服地做个白日梦。
到处找不到孙子的爷爷,必是急炸了,顺着气息找到了淘气的孙子,把他从大号鲜花箱子里捞出来,顺其自然地一顿打骂。
躺棺材,这是活人的大忌,林正英的港片也都这么拍的。但刘江江打破了教条,他活得好好的,还健康地长大了,做起了新闻工作者,过了几年还转行,当上了导演,拍了部《人生大事》。

导演刘江江

刘江江与电影相遇,也是殡葬业给他开的窍。
他出生在华北石家庄郊县的老木匠家里,村里人要是想找人操办丧事、做棺材,多半就找到了刘江江的爷爷和大爷。
所以他从小就跟着爷爷穿梭在各村各路的葬礼上,这段生长背景就放进了《人生大事》里朱一龙扮演的莫三妹身上。
在小江江眼里,葬礼不但不恐惧,反而还很浪漫呢。
纸糊的小人、小房、小马,烧过去,就是捎过去,有情感沟通的行为都是活体,你就不会觉得那一边是一个已经逝去的人。
葬礼上还有各种唱戏的,民俗表演,甚至,还放起了露天电影,按他成年后的总结,你的文艺启蒙要是《霸王别姬》,那办丧事就是自己的文艺启蒙。
蛮异类的,“死”原本是黑白色的,但在他眼里是五颜六色的。
大学毕业后,刘江江进入电视台,做起栏目剧,写过一些殡葬题材的故事,就因他对儿时的“死亡浪漫”耿耿于怀。
2018年那会儿,他去白洋淀采风,收集到很多真事,说有年夏天,一个孩子掉进河里,来了三拨人都没有把那个孩子捞上来,最后是一个捞尸队的大哥下水,才把那个孩子的尸体捞上来。
刘江江把这个故事升华了一下,改成了做殡葬行业的老爷子去捞尸,怎么也捞不上来,结果他的二儿子下水,真把人带上来了,但二儿子自己最后却用尽了力气,沉了下去。于是,三儿子像是一个附属品,背负着老爷子对二儿子的思念来到这世上。

导演刘江江在片场

其实在剧本里,莫三妹原本叫莫三鼻,寓意很简单,你要像爱护一个呼吸系统的第一道器官那样,去爱这个孩子。
后来为了增强一些戏剧性,“鼻”改成“妹”,男生女名,也是一种祈祷。
这都说明,老爷子的祝福是给三儿子本人的,和二儿子无关。
导演塑造《人生大事》的男主角莫三妹,一上来就带着蓬勃的写实欲望,粗颗粒,糙实,身材精瘦,但总是会和他所处的空间有碰撞,有被挤压之后的某种不规则的形状。朱一龙撸撸寸头,弓着背,歪斜个脑袋,老子来老子去,这种身体物理定性都干净利落地实现并维持住了。
刘江江总是说,人生中有两个无法亲自把控的难堪,一个发生在出生的时候,一个发生在死亡的时候。
你不但要和陌生人赤裸相见,你可能还会暴露自己的污秽,比方说不正常的血肉,比方说屎尿。入殓师善于将它们藏住,电影里莫三妹处理过尿,也打理过屎,还纠正过模糊的血肉,这些都是可以增长正向人格的情节。
但因为生与死这两个时刻都比较短暂,所以我们总记住那些次等的难堪,误以为面子啊钱财啊婚姻啊才是人生大事。刚出狱的莫三妹就是这样,他没啥坏点子,甚至躺平,零追求,但我们就会觉得这个人已经烂泥到底了,好像和自己在这半年里的某一阶段差不多。
“见义勇为泥罗汉,逢阵必输纸将军”,其实这才是刘江江给莫三妹的定位,一个有赤子之心的人,也有最周正的价值观,但这价值观随着当前世界的流淌与变异,越来越沉,越来越重,被压在五指山下,举不动了。
不成想,激活这个躺棺材里睡觉的大男孩,是另一个暴怒女孩。
02
扎骨朵的女孩

话说回来,真正促使刘江江动心拍这部《人生大事》,是一幅图景。
在2019年3月,正常年代的最后一个春天,某个傍晚,他刚从电视台下班,看到大楼旁的寿衣店,如往常一样,门口停着一辆运货车,在搬运骨灰盒和大花圈。
按道理,看了十几二十年的丧事,开了那么久丧礼文艺的窍,这种城市环境里,还有什么新鲜的视点呢?
就是一个小女孩,透过店里的窗户,你能看到她在那里安静地写作业。
刘江江就怔住了。
这画面就像风暴中被阳光呵护的一座小岛,她被世俗的生生死死的声响掩盖了起来,但她确实存在。
这个小女孩,就逐渐演变成了电影里的小哪吒武小文
和现实里那道光不同的是,小文是愤怒的。
怒从何来?就因为她不明白,为什么外婆躺着好好的,就要被陌生人带走。

我们姑且抛弃小文的学龄前儿童这个身份,就把她当成一个纯个体,换位想一下,这里的矛盾是什么?
是不是个体与庞大的教条机制的冲撞呢,即便它的设定非常简易。
说白了,咱们这两年半的生与死的困境,有一大部分是人为的蝴蝶效应,是非自然的悲剧。它被动地逼迫你产生不解,从而使你警惕起来,愤恨起来,去对抗这种未知的恐慌与信息量不对等造成的不公。
对于善良的人来说,产生这种争锋相对的立场,是正常人的本能,但真按照那样去拍,那这部电影就会不可控,很难问世。
所以《人生大事》里有愤怒,但只允许交给这个孩子,并夹杂着神话人物的特征。
一个扎着两个骨朵,身上的衣服没有一件是自己的,全是七拼八凑缝出来的,手持废弃拖把改造的红缨枪……一出场,我身旁就有观众说,像个哪吒啊。
刘江江也给了小文一句话定性——“有情有义,无法无天”。
这情义,肯定都来自她去世的外婆,我们虽然看不到这个角色的形态,但是能从外婆留给小文的各种“遗言”,重塑外婆的模样。
因为那些“遗言”组合在一起,是一整套“5岁儿童生存守则”。
鼻下长嘴,不懂要问;饭不好吃,吃饱即可;别人打你,你就打他;受伤流血,唾沫消炎……守则教会了小文要做有韧劲并任性着的孩子,她愤怒,就是因为你们都没有真实地告诉她,她的爱被剥夺的原因,如果她的爱和求生欲是等价的,那你就是剥夺了她的人生。
剥夺了我们的人生大事,那肯定是要无法无天的。
《人生大事》在戏剧的娱乐性上,最有趣的看点就是海报上这对人物关系。
莫三妹是被沙发五指山压在生活之下的孙悟空,他和哪吒哪来那么多深仇大恨,他们根本就是同道中人,不过是在最开始怼了一杆子。
小文在骨灰盒上画画,找到报价最高的老大爷出钱赏饭,三妹为了还愿,跨阶层,请动神将天兵,修复了小文外婆留在智能手表里的语音。
你只要留意,两个演员的视线,他们渐渐从怒目硬刚,一仰一俯,到最后柔软下来,仰俯逆转。
就《人生大事》的观点,要修复人生大事靠什么啊,唯有底层互助。未来靠什么抵挡,唯有我们的互助。

故事在尾声做了一个戏剧回扣,开场武小文追莫三妹的车,那是追这个世界的一种真相,最后莫三妹追武小文的车,追的制造这种真相的悔恨。
也许这场戏,做得顺拐了一点,也没有超出剧情片的想象,但从结构上的对称,它所处的位置也没错。
愤怒也便平息了。
你现在还能回忆起,小时候是谁和你说,人死了就变成天上的星星。
回忆不起来了。
但是我们大致都认同,和“吃鱼仔不会数数”“吃耳屎会变哑巴”相比,变星星这句话是最温柔的。
在很多经典故事里,哪一个人气角色的死亡不是化作星尘呢。
《星战》,绝地大师有死亡吗?欧比旺和卢克只是消失了。
《高达》,新人类有死亡吗?阿姆罗和夏亚只是在机甲的驾驶舱里消失了。
《西游记》对中国人影响大不大,你看看有多少神仙妖怪跟你玩死亡消失。
未来,如果我们不想靠这种玄学去抵挡死亡的恐怖,我们就得参考《人生大事》,从现在开始,跨过血缘的间距,健全的人与健全的人都组建在一起。
不然,今后的每年,每季,每月,每周,每日,每时,每分,每秒,每毫,每微,每纳,每皮……都将成为每个人的人生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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