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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 重启《东北往事》这么大事,凭什么交给他?


采访、撰文/法兰西胶片

“我愤青吗?我觉得我是一个很中立的人,只是说,遇到不对的事情,我不希望彻底沉默。”

这话是《东北往事:我叫刘海柱》根据孔二狗原著小说《黑道悲情》改编导演周润泽自己说的,但听上去,形容刘海柱也没毛病。

这些年来,“东北往事”这四个字,更多时候就像一个赝品。

不信你豆瓣上搜搜,除了2012年的网剧《东北往事之黑道风云20年》,尚未上映的《东北往事之二十年》院线片,其它基本都是擦边球蹭热度的,甚至2017年还有一部阵容不差的《东北往事之破马张飞》,直接从十八线网大规格蹭上了大银幕。

再不出手,孔二狗的招牌就要盗光了。

于是孔二狗淘梦联手,决定先把一个核心角色捞回来,拍一部系列前传,这就是刘海柱。当然,还有扮演者许君聪。

可是《东北往事:我叫刘海柱》这部戏,谁来导呢?

这就有了我们上面说的这位淘梦星火计划力推,小时候常被人开玩笑叫“周润发他弟”的周润泽

没听说过对吧?

正常,因为他从美国学完电影回来,六年来,时运不济,还没有完成自己的长片处女作。

那项目交给他,孔二狗放心?

这就要看他到底有什么表达力和实操力了。

你可能从没想过,刘海柱这个人物能和《蜘蛛侠2》对撞在一起,《东北往事》也可以是超级英雄电影

你可能也没想到,即便是现在趋紧的创作环境里,导演也能在这种题材的缝隙中做硬核表达。

《东北往事:我叫刘海柱》从筹备开始就已经不同于传统网络电影的思路,从人物文本的完整度,到历史还原的角度,还有对当下社交暴力的反思。


第一导演(ID:diyidy)特此采访了周润泽导演,聊了几分钟,你就能感到,他其实就是网络电影范畴里最应该记住名字的那类导演。

从《东北往事:我叫刘海柱》这个起点走下去,大家做的,都是电影。

导演周润泽


01
导演的诞生
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不是说你拍什么,最重要的是得拍

2017年的时候,我有一个项目叫《一个好学生的诞生》,我希望不管是用创投,还是其它的方式,把它拍出来。

它是我完全原创的剧本,是我个人表达上的东西。因为年轻导演直接做一个特别商业的项目,可能会比较困难,所以一开始希望以一个相对独立、文艺的类型切入。

但是,时也命也。

这项目一出来就赶上行业寒冬,后面的投资状况一直不是很好,一度临近开机,但资金就是不能到位,哪怕得到青葱计划五强,最后还是没有启动。

于是,我就跟星火计划CEO曹晨接触了,当时也是经朋友介绍,我这朋友就是星火签约导演中的一员。

和曹晨聊的时候,我们非常明确,明确什么呢?

作为导演,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不是说你拍什么,最重要的是得拍

我不觉得我是一个毕业了几年后头一部作品出来就一鸣惊人或厚积薄发的天才型导演,我觉得我需要训练

哪怕我一直走创投,或者是自己融资,找很多年,憋很多年,憋到能拍,其他人觉得OK,但我自己觉得,导演还是需要片场历练,需要用真正的拍摄提升自己

经历了两年的时间,再继续拖下去,对我也好,对项目也好,都没什么好处。所以,也是我自己主动寻找拍网络电影的机会。

但当时签约时,并没确定拍什么。

进来之后,才看到这个项目。

狗哥的《东北往事》。


02
东北回忆录
80年代是有颜色的年代,我要把当下感做进去

《东北往事》本身在互联网上就是比较大的IP,商业性是很足的。你读过小说就知道,它是非常接地气,它有一种未经筛选的、未经细化的、很粗粝的第一手资料的感觉,质感极强。

原著篇幅很长,都是恩怨情仇,但很多时候,你最后记住的不是剧情,因为剧情就是打打杀杀,最后你记住的,是这些很具体的人物,他们的行为方式,他们的观念,他们讲话,他们做事

我记得狗哥是这么写一个人物的出场的,写他干过的一件事,这人在狗的尾巴上绑了鞭炮,炸狗玩。

你发现没有,原著提供了一个很大的,描摹那个时代的一手素材来源。


虽然我祖籍江苏,在浙江长大,不是东北的,也没有经历过80年代,但是我觉得咱们可以对比我小时候和当下的这个时代的变化,从小到大,除了吃穿住用、讲话方式这种外在的东西,人们内心里对爱情、事业、社会、名声、义气等等这些观念,也是有了一个很明显的变化

这个变化,它是有上一个时代的很多遗存的,找到这种蛛丝马迹之后,我可以再往回反推,去理解那个时代,这是我的一个方法
接下《东北往事》这个项目应该是去年5月底到6月,写了1500字梗概去报审,和院线电影一样,网络电影前期备案要两个月。听说以前很快,你一年能拍10部网络电影,俩礼拜一部,就一直拍,但现在慢下来了。慢下来,正好给了我充足的时间去筹备,去采访以前经历过80年代的人,去做历史印证。

我很小的时候,一直有这样一个误解,在我出生以前,这世界就是黑白的,我出生以后,这世界才是彩色的。这次我找到一批外国摄影师在中国拍的80年代照片,当年他们都是用最好的胶片,最好的洗印,保存也都非常好,从这些照片,你能看到当时最有特质的环境。


我不是说刻意去怀旧,说这电影画面要往黄、灰甚至黑白这种感觉上做,而是说,我觉得这是80年代的人,当时的人世界就是彩色的,就是很正常的一个世界,所以是想把这种当下感也做进去

这次,孔二狗老师除了是原著作者,也是这片的监制,但真正拍摄的时候,他对我很放心,基本上是放手让我去做。他只是在前期剧本创作和人物构思上一直参与,给了我很多支持。

其实在进组前,狗哥和淘梦已经先商定了这是一部前传电影,然后以刘海柱这个人物为核心,选择特定人物,这个一开始都是狗哥做的。狗哥相比其他的导演,这个江湖气会比较明显,他喜欢喝酒,但从不要求你跟着喝,也不端着架子,我觉得就是挺好的一个大哥

2012年那版网剧对原著精气神的把握还是很准的,很底层,很暴力,戏剧冲突非常强,从项目而言,它就应该是这样一个东西。从去年开始,网络电影也要经历严格的审核,尺度跟院线电影比,不说一样,可能甚至还更紧了。

要么谁一刀扎死了,要么谁把女孩给糟蹋了,这种尺度在原著里遍地都是。但我们从一开始就在讲,我国是不存在黑帮的。所以《东北往事》里面的人也不能是黑帮,他们也没有真正犯下什么特别严重的刑事案件,严重到警察必须现场把他打死。

那刘海柱他本身又是一个工人,不是黑帮,那我们可以做。剩下的反派里,哪些人太坏了,涉及黑帮的东西太过分了,我们就不做了。最后,反派选择了张浩然、黄老邪这些人物


这些工作是狗哥前期做的,在这个基础上,对于人物怎么去立,原著素材怎么去选择,就是我接下来的工作了

到了8月立项下来了,9月我出了剧本第一稿。

大概10月底基本定稿,11月下旬开机。


03
海柱归来
主角超英化,人物困境对照《蜘蛛侠2》,许君聪有野心他不甘心录抖音

我对刘海柱还有另外一种描绘,我想把他超级英雄化

这个想法,在我第一次和狗哥做导演阐述的时候就提了。因为在读小说前传的时候,我就觉得刘海柱这个人物和超级英雄有相似之处

刘海柱是相对孤独的,他不属于任何一个大的帮派,他就自己一人在街上修自行车。需要平事的时候,他站出来去帮助他认为正义的那一方,他是这样一个人。


那原著里更是一个起源故事,刘海柱在工厂做司机,他怎么毁掉了自己在工厂的生活,变成了一个街头人物呢。这个过程,我这么一说,就有种超级英雄的感觉。

要说具体参考了哪一部超级英雄电影,我当时提的是老版《蜘蛛侠2》,就是山姆·雷米拍的那套三部曲的第二集,我觉得那是最好的一集《蜘蛛侠》。

《蜘蛛侠2》(2004)

刘海柱身上的困境跟蜘蛛侠很像,蜘蛛侠他有打抱不平的英雄生活,同时,他也想跟一个女孩在一起,完成正常的大学生活,但这两者之间发生了冲突。刘海柱其实就在那个冲突里,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选择的过程中,他离正常人的生活越来越远

当然,这个人物也有我自己的投射,这也是我做这个项目自信的原因。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也天天跟人打架,等升入初中后,我发现怎么其他人都不打架,我一生气就跟人打架,显得我很突兀,显得很不对。

刘海柱他从第一幕开始,就是一个对自我现状不舒服的这么一个状态。他该打的打,该干的也干,但他内心并不平静,他觉得自己有问题。当他喜欢的女孩出现后,他突然发现,打了半天,这事对我得到这个女孩的青睐并没有任何帮助。


女孩对刘海柱说,她是要回上海的,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可能就是你上中学的时候,突然你喜欢的女孩说我将来是要出国留学的。

刘海柱这才意识到,警察大哥对他的训斥是对的。所以警察曾经用过肩摔把刘海柱制服,刘海柱最后也用警察那招过肩摔把坏蛋制服,这是一个呼应,说明他多了一次改变的契机

说起改变,我头一次见许君聪老师,就很明确一件事,他作为演员,是有自己的目标和决心的,肯定不仅仅满足于天天拍点抖音段子,或者只能演喜剧电影,只能在别的片子里客串一个搞笑角色那种程度。

他肯定是有他自己作为演员的积累、思考,也是希望能有那么一个机会超越自己,证明作为演员的能力,这个是很明确的。

他即便现在这个岁数也年轻,发点福还好,主要是他皮肤比当年演网剧的时候要好,可能现在生活比较好了?哈哈。

所以这次拍刘海柱前传,不存在接不上年纪的问题,他这个状态反而是对的

刘海柱(许君聪 饰)


04
暴力之痛
为了过审,动作戏做到最低的损失,但我还有隐晦表达

开机了,全片第一个镜头,是刘海柱修车;最后一个镜头,是他的卡车被坏人搞坏后,一边喊一边要哭。对,那是最后一个镜头。

20天,最后一天拍些空镜,整个拍摄过程很顺利。

就是拍大桥动作戏的时候,已经是12月了,太冷了,桥上体感温度可能零下二、三十度,那是哈尔滨的一座桥,拍了两天,那两天,机器的电经常会迅速耗尽,我们就不停地换电池,不停地换电池。

人在那个环境下,是被逼到接近极限了。许君聪他在打完之后,最后我们给他特写,胡子上都能看到冰碴,都不用化妆的,真实就在那。


电影里还有很多打戏,有一个长镜头,要许君聪整个一套打下来,但他也不是真正的动作演员,就得提前排练、走位。困难在于,我们成本有限,在道具、人数上,可能会比较拮据,像砸许君聪脑袋的那道具瓶子,可能你砸了两条,这道具就用没了,甚至拍到后面几条,就有些道具已经换了一轮了,因为前面都打坏了。

动作戏的尺度,我们真的控制到很小很小了,也没见血,也没有特写来看这人被打得多惨,但审核时还是要求把时长剪短。一方面他给了一个创作空间,你的东西可以保留住;另一方面,他也是对整体的暴力元素的比重产生一个控制。反派要是登场时间过长,也会剪短,因为那样黑帮感会变重

总之,我们目前已经做到损失最小了

导演周润泽在片场

当然,谈到“暴力”上的表现,我还有一个隐晦的表达,我没有做得太明显,但你能感觉到,暴力本身有随机性和盲目性

你看黄老邪,他喜欢读诗,对文化有一种崇拜,但他在赛诗会上输了之后,是被群众用暴力驱赶到外界,这才正式进入邪恶的那边

尤其在群众中间,大家都是人云亦云,你说这个人是好人,我们就把他捧起来,你说这个人是坏人,或者说我们听说他有一个坏事,那我们就踩他一万只脚,这个才是一直暗藏在影片表层下的东西。你肯定能注意到,坏人和好人对待人的方式其实是一样的,都是把人往那儿一捆,打一顿


这就算是我作为创作者的一个小表达吧,你能看到就看到,看不到就算了,也不用说太多。


05
我叫周润泽
最早的影像记忆是奥特曼,遇到不对的事情,我不希望彻底沉默

我叫周润泽,跟周润发就差一个字,小时候别人开玩笑叫我“周润发他弟”。

《东北往事》里有个情节,刘海柱和女孩去录像厅看电影,放的是周润发早期的一部电影叫《爱欲狂潮》,那其实是发哥1978年的“三级片”(编者注:香港电影分级制度从1988年正式实施),刘海柱和女孩看到这里就没法谈了,俩人聊崩了。

录像厅

当时我爸妈给我起“润泽”这个名字,寓意大概是,出生那年发了场大水,然后就“润泽”了。我的家境非常普通,爸妈都是银行的职工,生活上没什么困难,但也没太多钱,我就是正常上学,正常读书,成绩还行,一直在重点中学。

你要问我有什么影像启蒙,记忆里那就是《奥特曼》吧,更早的影像记不住了。

导演和他的奥特曼手办

其实我很小就看了很多片子,但港片对我影响很小,因为我那时候港片影响已经没有那么大了,但美国电影影响很大,初中的时候,就决定将来做电影的工作,但不是说一定做导演,反正就是想往影视方面发展。

为什么我会有这个决定呢?

因为我以前学过乐器,但天赋一般,什么美术、文字,都一般,就觉得电影是比较综合的一个东西,它对我刺激最强。那时候家里买了DV,自己会拍一些东西,剪一些东西,考学的时候,也是有意识地想,电影这条路怎么走。

我高中是在国内读了一年半,高二去了美国,又在美国读了一年半,考上罗切斯特理工大学的电影制作专业。当时虽然想着要去做电影,但是一直没和家里人说,说了可能就不让去了。毕竟美国大学电影教育的机会多,国内的话,就北电中戏中传上戏这四家,一个导演系全国加起来就几十个人。我得从家庭角度考虑,怎么能获得家里人的支持。而且出了国以后,选择上就相对自由一些。

我之前有部短片《街头霸王》,讲城管欺负人,根据社会新闻改的,那是我回国第一年的7、8月份拍的。怎么说呢,还很学生气,很稚嫩,现在我自己都不看那片了,那片我自己手里都不知道放哪了,哈哈。

我愤青吗?我觉得我是一个很中立的人,只是说,遇到不对的事情,我不希望彻底沉默

这一点也在《东北往事》里能看到。



*文中图片由受访者提供,如有疑问请联系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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