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琢磨中国的语言，包括普通话也包括方言，也喜欢琢磨文字。刚刚看完一本书叫《东言西语》，里面大部分文章讲的都是语言和文字的事情，作者郑子宁。
贴出书中个人感兴趣的段落，并试着解读一二。
一
“恢复繁体字对接续传统的有效性值得怀疑，就算以繁体字进行基础教育，也未必就能提高对传统文化的认知。”
我一度倾向于支持恢复繁体字，而且从高中时代起，故意在写作业的时候把一些字写成繁体字，比如“贵”、“包”。倒不是我想通过此提高对历史传统的认识，而是感觉这样写出来的字显得好看一些，和其他同学相比也显得不同。不过我还是懂得分清场合，写作业时任性一些，到考试的时候绝不敢乱来。
繁体字当然有更多讲头，比如被说烂大街的“爱”字和“亲”字，这种改变能不能起到珍视传统的作用不太好说，使用几十年的文字全都改回去，需要支付的经济和社会成本绝对可以想见。必定支付的高成本，未必收到的好效果，两者权衡起来还是继续使用简体字吧。字能达意，不作他求。
二
“汉语普通话由于确立时代较晚，相对于北京方言的偏离尚不明显，但苗头也已经开始出现。许多北京人会把wa、wan、wen的音节发成va、van、ven，还有人把 j、q、x发成z、c、s，把s发成类似th的读音。”
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我平时听到的北京话不少，也钟情很多京味儿影视剧，对一些北京话的规律还是略知一二，但没有像作者这样仔细总结并落到文字上。
读这个段落的时候我试着自己默念出一些例子，发现很多北京人确实是这么说话。北京人说话图省事儿，很多时候嘴都不大张就把一句话说出来，经常出现声母发音变化和吃字等现象。
另外北京话把 j、q、x发音为z、c、s的情况，此前吃饭的时候听英达老师说过。不过这应该也不是北京话独有，至少我上小学的时候我注意过，有人把“换小米儿”说成huan siao mier。
三
“东北不同地区方言接近北京话的程度，这反映出东北话就是北京话的移植。清朝末年对东北的开发，让北京话迅速扩展至东北，而且越是靠北、本地居民越少，当地的口音就越与北京话接近。相比之下，北京自身西郊的延庆等地反而和北京语音差别巨大，东面的天津和南面的河北则差得更远。”
赵本山小品在九十年代流行起来之后，东北之外的观众以为整个东三省都那样说话，多年之后才明白，其实只有辽宁的一部分地区才那样发音。出了那几个地方，别说是跨省，就是辽宁省内很多地方说话也大不相同。
如果说赵本山的口音才算东北味儿，那确实是往北东北味儿越淡。当年从关内闯关东过去的人们，肯定是要说一种相对更为普通发音的话，彼此才能听得更明白。
而说到北京郊区话，与平时听到的北京话确实有很大差别，常坐车租车的人大概都有这种体会。很大一部分出租车司机是北京郊县人，晚上来不及回家或者回家在经济上不合算就窝在车里忍一宿，这也是为什么有段时期出租车里总是一股臭脚丫子味儿的原因。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看北京、天津还有河北话的发音有很大不同，但由于那么多年地缘相近，人口互相流动，很多用词还是非常相像的，一些地方性的说法也三地相通。
四
“滦平县作为普通话标准语音采集地，为我国普通话语言规范的制定提供了语言标本。明初，北方边境面对着蒙古造成的巨大压力。朝廷实行了塞外边民强制迁入长城内的空边政策，滦平地区在其后约200年时间里一直是无人区，直到清朝康熙年间因承德庄田的建立才真正得到开发。早期来滦平的移民以王公大臣和八旗军人为主，通行北京官话，因此方言形成过程中既无土著语言的传承，又少受到北京土语的影响，语音比较纯正。”
我很早就听人说过，全国说普通话最标准的地方不是北京，而是承德。其实说承德也不是指承德全境，看来最为标准的要数滦平县。按照作者的说法，他们说话之所以标准是因为没有历史语言的包袱，而新移民说的又是更为标准的官话，才保持了语言的纯净。
语言是很容易被同化的，经过几代人的演化，很快就变得面目全非，而人口流动相对较少的滦平却保持了一份纯净。我没面对面听过滦平人说话——至少我不知道对方是滦平人，有机会听听是不是每个人都一级甲等。
五
“1845年上海的英租界建立以后，洋泾浜成为英语和汉语接触最频繁的地方，上海洋泾浜英语就在此处诞生。为了尽快学会洋泾浜英语和洋人交流，上海甚至出现了以歌谣学习的方式：来是康姆（come）去是谷（go），廿四块大洋吞的福（twenty-four），是叫也司（yes）勿叫拿（no）……”
这首歌谣非常长，加起来有二三十句，看到前三句我不禁一笑。小时候经常听到一段相声叫《方言英语》，其中一个版本是王谦祥和李增瑞说的，那位来自山东英语老师的几句顺口溜，总我以为是当年的创作者现编的，看来最早的版本源自上海。赵丽蓉在她最后一段小品《老将出马》里，也说过类似的英语，当然是唐山味儿的。
六
“duang音在普通话中不存在，并不是因为这个音本身有多难发，而是普通话的语音系统里面并不允许这种组合。也就是说在普通话的语音组合法里，d和uang的组合是非法的。”
其实在我们的日常发音里，duang这个拟声词是经常发出来的，但很多字就是这样，说得出来写不出来，落实到方言中这种情况更多。这时候我们就知道，不是所有的声母都可以与任何韵母两两搭配，一不小心就“非法”。
过去像duang这样的写法也不会出现在正式出版物，但如今的网络时代，一些无法写成汉字的发音往往被写成拼音出现，甚至有人还能悄悄为它生造一个字出来，或者干脆写成错别字，让读到的人不禁莞尔。
七
“卤煮算是北京最具代表性的食品之一，以北京本地以及河北地区喜欢的咸味为主，但卤煮的源头是苏造肉，原来是甜口的。不过苏造肉进入下层百姓食谱变身为卤煮之后，不但用料从猪肉演变为猪下水，冰糖等甜味调料也被省去，口味也摇身一变改为大河北地区流行的咸鲜。”
苏造肉原是宫廷菜，因此不会出现下水这样的粗食，一般都是以肘子做为主料。到了民间吃不起肘子，也就只能以吃得起的心肝肺代替了。现在的卤煮，除了臊气之外最浓重的味道就是咸，吃不惯的人甚至吃一口卤煮就要喝一口清水，变成温开水冲服。
这么说起来，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去吃北新桥卤煮了。卤煮其实没那么美味，对我来说那是一种对中年养生的冒犯，这种偶尔的冒犯带来的快感，比卤煮本身带来的口感更让人满足。
——end——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