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成功的尝试
——读卡夫卡《美国》
李文倩
读卡夫卡长篇小说《美国》。卡夫卡作为一个天才作家的文学史地位已经得以确认，对此无庸我赘言。但就我个人的感觉而言，卡夫卡的天才主要表现在中短篇小说的创作之上，也正是这些作品，突出地代表了卡夫卡所取得的艺术成就。如同他仅有的三部长篇小说的共同命运一样，《美国》同样是一部未完成的小说。对于自己的这三部小说，卡夫卡自己似乎很没有信心，因此在去世前叮嘱自己的好友务必要毁掉它们。这一方面展示了卡夫卡作为一个严肃作家应有的高尚素质——正如他所推崇的福楼拜所干的那样，另一方面也说明，卡夫卡对自己的这几部长篇，确实缺乏足够的信心。就我已经读过的《美国》和《审判》而言，《审判》因为它所具有的强大的象征意味而更胜一筹，但就是在这样一部公认的杰作当中，我们仍然发现不少传统的因素，比如对于经验的强调等等。《美国》在这方面表现得更为突出。在阅读这部作品的时候，你甚至感觉不到这就是伟大的卡夫卡的作品，因为它本身并未提供给我们多少新鲜的东西。因此，有论者认为《审判》是卡夫卡确立自身艺术风格的说法，是颇有道理的。另外，从卡夫卡的三部长篇小说看，结构本身并不突出，都是以一个主人公为中心来进行叙事的。由此可见，就卡夫卡本人而言，他并不擅长进行长篇小说的创作，因为就一般意义而言，长篇小说的创作似乎更强调结构。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因为有不止一个作家以某个主人公为中心人物，创作出了优秀的长篇作品，比如《马丁·伊登》、《大卫·科波菲尔》等。
在阅读《美国》的过程中，我不由得想到了狄更斯的长篇小说《远大前程》，之所以有这样的联想，是因为这两部作品都涉及了一个成长的主题——虽然这并不是唯一的主题。《远大前程》中的匹普和《美国》中的卡尔，都是普普通通的少年，他们都向往着向上爬，而且，他们甚至都曾得到过命运意外的垂青：匹普得到了一个罪犯的资助，卡尔则在轮船上遇到了他已是百万富翁的舅舅。但他们无一例外地遭到了命运的捉弄，看似意外的事件使他们迅速重新跌落到社会的底层，坚硬的现实开始考验这些曾经满怀理想的青春少年们。指出这一点，无非是想要说明，至少在《美国》这部作品中，所谓的“卡夫卡式”并未真正显现出来。还需要说明的一点是，在有关《美国》、《审判》的解读之中，有人坚持指出了卡夫卡作品中存在着批判资本主义制度这样的主题。毫无疑问，卡夫卡在其作品之中，确实揭露了不少社会丑恶现象，社会批判的主题无疑是存在的，但这并非唯一的主题。因为如果我们继续采用这样一种理解方式的话，我们就会发现，所有的外国文学作品都可以被如是解读，对于本身极为丰富多彩的文学作品而言，这样的解读无疑是犯罪——它只能使人大倒胃口。我在学习中国古代文学及外国文学的时候，受那种僵化的文学史毒害甚深，因为这种学习不仅不能使我亲近文学本身，反而因为那种极为僵化的解说，使我彻底失去了继续阅读文学作品的勇气。或许只有通过这样的检讨和批判，我们才能接近真正的文学本身，而不是被那些陈腐的教条所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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