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简介】 韩嘉川 山东青岛人。1981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散文诗集《海角,亮起了渔灯》《水手酒吧》《蓝色回响》等;散文集《阳光海岸》《饥饿的海》《鸟窝里的蛇》等;小说《天井》《嘎杂》《迟到的救赎》等,纪实文学《热血》等多部,以及电视作品多种。作品被百余种选本选载,并被介绍到国外。作品曾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等多种奖项。曾任青岛市文学创作研究院副院长、《青岛文学》副主编。现为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学会理事、中外散文诗学会副主席、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副主席、青岛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 韩嘉川散文诗五章
一棵倒下的树与播种的老妪
一棵树倒下了,在田边;两个妇人在播种。
秋日的天空越来越远了,旷野也越来越空。一棵树倒在了田园的旁边,两朵白云跟着风,愈去愈远。
两个妇人在播种,一个在推一个在拉,犁开的泥土湿润黝黑,泛着年轻而古老的光泽;一粒粒充满含义的种籽,从指缝间漏下,热泪一样带着体温,滴落在泥土里……
像往年一样那些童年,还在围着树干捉迷藏,月牙儿的媚眼儿痴情地瞩望,而树倒下了,像一截岁月。鸟儿,思绪一样飞走了;甚至,连秋叶都无处附着。而两个干缩的老妪,依然蜷缩在土地的一角,耕耘着一个没有树的季节。
秋风起了,大雁鸣叫着飞走了,水面的苇蒿昂着头,倾听滴滴雁鸣。
一棵树倒下了,在土墙坍塌的院落外面,那土墙黄得像人们的脸。石碾久久无人推动,狗尾巴草攀附着碾盘做玉树临风状地招摇。
崖畔的土地角落里,两个老妪在播种秋天。而季节的白云愈去愈远,沙尘暴与雾霾在糟践一些日子的时候,露珠儿涌出了大地的泪水,而雨滴流到嘴角是酸的……
一棵树倒在了秋天,年轮却依然在旋转。
一个在推一个在拉,两个妇人在播种,小麦玉米抑或其他什么没有定规,只是阳光不再新鲜。
去城南寻找一支歌
去城南寻找,在那里丢失了一支歌。
黄昏呈土黄色的时候,有男孩儿在城墙上牵着风筝跑,有女孩儿摇着绳子跳。还有一个光头男子在墙后,嘴角含着秋风笑。
凭城阙眺望,长亭外的车影蹄韵相去已茫茫。
去城南寻找一支丢失的歌。
墙外芸豆架上的苇笠,寄存着一行行夏晚的烟雨。草叶眨动着以往的谜底,蝉声蛙鸣无不是隐喻。杂沓的脚步踩荒了田园的静谧,任吃吃的笑声四野里泛起。
城门洞子已坍塌,系马的石环也不再有期许。
去城南,寻找一支无处不在的歌。
街巷的石板还嵌有糕饼叫卖的香甜;而城隍庙的废墟,也掩匿着朝拜日振奋的细节。日影儿擦着墙檐儿,撩起哺乳女人羞怯的脸庞,青砖缝里的时光依然蕴含着遥远的分量。
岁月之马出城已久,留一门牌坊投影于大地,任人寻觅了踪迹做歌唱。
——有感于即墨雄崖所
柿 子
秋叶黄了,麻雀们疯狂地飞……
窗外的柿子红了,鸟儿衔一口黄昏,滋味儿红红的。
夏天说走就走了,而那时候地平线牵在男孩儿的手上,摇一摇,就是一片海浪。
像鸟儿一样,骑自行车的人在堤岸上,把黄昏恋人一样送回家。
酿酒的葡萄在妇女们的手中,一串串絮语一样堆砌着甜与酸的滋味儿。
泥土散发着亲切的气息,而面饼与陶罐在田野间组合的午餐已经遥远。
赤裸的男孩儿在沙滩上睡了一觉,秋天就一个翻身来到了。男孩儿却不相信自己会老。
窗外的柿子树叶落了,却又栖满了鸟儿,而它们也是说飞就飞了的,在下雪的日子到来的时候。
浸泡的时间
当苜蓿草与芙蓉花,为诗人开得耐人寻味……
那个下午的恋人,把必胜客的午餐缠绵了很久,为光阴属于谁而争论不休。
洗衣房,葡萄酒杯,吵架的楼梯与婴儿的尿布在象牙色的午后阳光下飘飘摇摇。
当常春藤在隔街相望的墙壁上,为诗人耐人寻味地浓绿着……
窗外有雨的那个下午,光线暧昧地散射在地板和她的臂膊上,湿漉漉的空间拥挤着手机的信号,雨棚下的市场无数面孔的花朵在阴暗中开放。
过街通道,旧照片,台阶上的硬币与遥远的吉他在午后的细雨中呼唤着乳名,哦,想起来了,只要母亲在,就会拥有童年……
当有门廊的洋房前,风从不同的方向为诗人耐人寻味地刮着……
白栅栏把黄昏挡在外面,橙黄色的麦酒折射着田野与阳光的分量,胡子与刀片、海魂衫与烟斗让人想起家的气味儿是一杯醇厚的老酒。
一条拐杖引领着风中的絮语,念叨着一个漫长的故事;当颤抖的手采摘一朵微亮的晨曦,插在梦的边缘;当孤独的街灯在胡同口怅惘地低垂成满腹心事,被浸泡的皱褶爬满心头的时候,伸伸手任阳光从栅栏一样的指缝中漏走……
外婆桥
石砌的一种姿态,然后是白墙黛瓦,然后是披披洒洒的雨丝。
外婆脸上的皱纹张开了一张伞,把一声脆脆的叫喊罩了起来。
石缝的泥土里冒出了草芽儿,石头的眉眼儿一样,看看暑假的样子。
裙角扯着早晨,菜市场的叫卖湿漉漉的,抻懒腰的鱼抻出一湖的鱼腥,将街市漫染成了灰蒙蒙的情绪。
外婆的气味儿散发着雨水打在石板上的亮光,苔藓把雨季藏在袖子里,让谁也猜不到长度。
窗外,塑料拖鞋清脆地敲打着桥面,水纹一笔笔描写着倒影里的场景。
霉斑在叙说以往的日子,篦子与竹箩在角落里倾听。
揣度风的分量不会比那些颜色更轻些,而更隐晦的是竹叶沉重地翻动着外婆的喃喃私语。
蝴蝶与蜻蜓终究还是现身了,它们很慢很慢地从古老一直飞到现在,途中扮演了不少角色,趴在阳台上的小姑娘,看到了它们投射在桥上的影子。
本期编辑 by 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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