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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望断,忘川难渡

在我看来,《忘川》这个故事,大概就像是换了两个人重新走了一遍萧靖当初走过的路。只是在这个故事里,萧忆情爱上了池小苔,而舒靖容爱上了秋护玉。


我们缓缓的来讲这个故事吧,因为这已经是属于他们的最后一个故事了。


风陵渡口初相见,一见萧郎误终生。


就从初见开始吧,他初见到她时已经晚了七年。夕影刀掠下她面纱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他青梅竹马的小师妹,而她所有的软弱也已经连同着那个叫青岚的少年一并埋在了繁花不败的沉沙谷。那场迟了七年的相遇,揭开了之后长达五年的并肩征战,铸就了一个听雪楼的时代和一对人中龙凤。直到最后一刻,血薇剑没入他的心脏,他震断了她的心脉。一个时代落幕,另一个时代开始。


三十年后,白衣男子踏着夜色而来,在风陵渡口,迎回了血薇的新主人。这依旧是一场晚来的相遇,他已有了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她却还如同那个初入沉沙谷的孤女一般,抱着长剑懵懂不安。


十六岁的苏微还不像舒靖容,但这时候的萧停云已经像极了萧忆情。他一身白衣,温和有礼,在天门湾上弹了一曲《停云》,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她是听着人中龙凤的故事长大的,手中握着血薇剑,她的姑姑叫她成为舒靖容,她便觉得自己应该是舒靖容,可惜这时候,她其实更像是薛青茗。


那个女医者初入江湖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听雪楼,亭楼连绵,树荫掩映后面,白衣男子坐在亭中吹着箫,与她想象中凶神恶煞的江湖人一点不同,反倒像是长安城中轻袍缓带的王孙公子,手上不沾一点血腥。他等着那个远道而来的女医者,就像他等着带来血薇剑的她那样,风陵渡口初相见,一见萧郎误终生。


假若故事从苏微醒悟了原重楼的欺骗开始,那么她大概会成长为第二个舒靖容,可惜她没有这个机会了。她在听雪楼中待了十年,那是比阿靖在楼主身边还要漫长的时间。十年里,她为他杀了无数的人,十年后,她留下血薇剑,孤身远赴滇南。


阿靖当初选择了石明烟是因为那是她看见的第一个在绝境里不肯哭的女孩,而苏微却应当是在面临着死亡的绝境会放声痛哭的人,这样的人其实并不适合成为血薇的主人,她或许倔强却软弱,又天真单纯,她不甘于为一把剑而活,在她心里她是一个人。而舒靖容之所以是舒靖容,却是因为在成为一个人之前,她把自己当成了一把剑。因而世间的人因舒靖容而知道血薇剑,正如世人因血薇剑才知道苏微。


所以血薇对她而言是枷锁,手中换上了柴刀,她就能从苏微变成了迦陵频伽。阿靖做不到,她穿绯衣是为自己而穿,杀人是为自己而杀,活也是为自己而活,换一把剑她还是那个舒靖容,所以苏微离开了萧停云,还能遇见她的原重楼,而她这一生只遇到了一个萧忆情。


除去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这句话给萧忆情。


沧月笔下那么多穿白衣的男子,我心里却只有他一个配得上这胜雪衣冠。迦若不行,霍七不行,舒夜也不行。这世上只有一个萧忆情,若说苏微或许能成为第二个舒靖容的话,萧停云却永远不会是第二个萧忆情。


他也一生活在他的阴影里,学他穿白衣,学他杀伐决断冷血无情,甚至夕影刀出手,也有不逊色于他的凌厉。可惜他终究不是萧忆情。那个男人自出生起就带着肺痨,五岁目睹亲生母亲被沉入圣湖湖底,所有大夫都预言他活不过二十岁,每一日都活在被死亡追逐的阴影里。


以前也想过听雪楼为什么要征战四方,后来想想大概还是因为他的私心。他没有遇到她之前,是为了父亲的遗愿,接过听雪楼时他还是一个手上不曾沾满血腥的人,路上马惊了行人,也会伸手扶她一把,甚至在几年后遇见了,还带些感念。后来遇见了她,她说只跟随最强的人,他就成为最强的人,若是可以站的最高,为什么不站上去。他的时间太少,每多活一日都是从死神手上抢下来的时间。


所以他也为自己活着,听雪楼对他而言或许更多的只是为了证明他是最强的。所以他死后就把它交给了石明烟,甚至有些儿戏一般,如同只是转手了一个玩具。而听雪楼对萧停云而言是枷锁,他活着便成了他的影子,至死无法解脱。


他和萧忆情不一样,所以萧忆情会为了舒靖容孤身去赴那一场必死之约,他却没有追去滇南找回苏微;所以萧忆情可以让舒靖容留在南疆独自一人回听雪楼,他在内外交困之时只能强硬坚持带回苏微。

  

他身上有一半萧忆情的影子,杀伐决断冷酷无情,另一半来自他的父亲,谦谦君子温善如玉。他未必想当个强者,却坐在了强者的位置上,就如同他不想学刀,手上握着的却是绝世利器夕影。


这一生苏微以迦陵频伽的身份活过,他却没有。在苏微的记忆里,他永远不曾表露过半分温情,连白衣都似乎染着洗不净的血,但在另一个女子的记忆里,在久远到不可触及的过去,背后漫天的血污里,少年用温暖的手掌捂住她的眼睛,对她低声说:不要看。


君瞳水色三千尺,略一顾盼可为奢?


在苏微和原重楼的这段感情里,我又一次和大众的萌点走了极端,因为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俩的感情线……和这样外露而热烈的感情相比,我一直更喜欢萧靖那样隐忍而深沉的情愫。就如同他们一生都至死才说过一次爱,但我会因为萧忆情的深情而喜欢他这个杀人者,却无法因为原重楼的深情而喜欢他这个杀人者。


这个故事里我最喜欢滇南的那个玉雕师,时时耍着无赖,油嘴滑舌,心地却很好,带着一个死了父亲的孤女去矿上赌石,被人打断腿扔到了断崖下的山洞里。他手无缚鸡之力,运气还特别背,上天对他唯一的厚待大概是给了他一张好脸和雕玉的才能,可惜十年前被人断了手筋再也不能雕玉,一张好皮相也留不住心上人只能看着她嫁给别人。他过了十年浑浑噩噩的日子,直到遇上了苏微,他给她雕了簪子和一盏灯,在漆黑的洞穴里陪她听着水滴落到石头上的声音,嬉皮笑脸地拐她嫁给了自己。


我最不喜欢那个拜月教的祭司,他带着木雕的面具,把自己的师傅锁在了湖底。也杀了很多人,满手的血腥,为了一己私欲,想要将圣湖蓄满湖水放出恶灵。睚眦必报,死也不愿放过昔日背叛了自己的恋人。


这个故事悲剧的根源大概在于故事里所有的人都活在萧靖的阴影里,而唯一没有活在阴影里的那个人又恰好是原重楼。秋护玉会因为舒靖容放下仇恨,原重楼却不会因为苏微放下。


若是没有后面那起起伏伏的峰回路转,我会觉得这个故事讲的更多的或许是成长。那个惊才绝艳、翻云覆雨的病弱公子从她年少的梦里淡去,苏微最终选择了那个在漆黑的矿洞里陪她听着水滴落在岩石上发出回声的男人,他们在冰冷的绝境里相拥,以彼此的体温相互取暖就好像可以捱过死亡的恐惧。


这个男人没有武功,没有去过江湖,一生都生活在滇南一个边陲的小镇,滇南玉皇的名声再扬,也不过传遍整个滇南,她为他放下手里的剑,这世上再没人知道那个执着血薇剑的苏微,只有滇南一带的玉商知道有个玉雕师娶了一位厉害的夫人。


可惜整个故事里,他给过她唯一一点真实的温暖大概也就是如此了。这个系列注定只能是个悲剧,因为整个系列里我觉得最有资格得到HE的角色已经BE了。结尾苏微这种开放式的结局,还不如来个干干脆脆的BE,原重楼能死在她的剑下,对他而言已经是种得偿所愿。


青岚为阿靖而死,萧忆情亦最后死在她剑下;而萧停云和原重楼亦死在苏微剑下,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血薇的这两代主人也是一种殊途同归。就如同怎么走都解不开的棋局,入了江湖,沾上血腥,就开了轮回,注定无法善终。


就像迦若吞噬了青岚却被青岚反噬,这个故事里,真实存在的那个人其实是灵均,但最后原重楼吞噬了灵均。


他在最后的夜晚绝望的拥抱她,血薇剑贯穿过他胸膛的那一刻,大概才是他在她面前最真实的时候,眸子里映着笑,对她说:“好了,现在,你报了仇了。满意了吗?”像是温柔地哄着一个要糖吃的孩子。以杀止杀,以血还血。从今往后,两不相欠,我终于可以告诉你,在那么多谎言遮蔽下唯一的真实就是我那么爱你。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有生之年,望穿秋水,终于渡过了这条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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