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钟的时候，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铃声吵醒，看到屏幕上显示着母亲的号码， 我的心便不由自主的一凉。果然，母亲在电话那头以一种小心翼翼的口吻告诉我奶奶去世了的消息，尽管我的内心早已有了准备，但是在我听到这个噩耗的刹那，眼泪还是抑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挂了电话，我便简单的收拾了行李急急的开车回家。一路上，眼泪就那么一直流着，脑海里不时的浮现出奶奶站在村口的小路上，拄着拐杖询问母亲我什么时候回家的场景，我很想跟她说，奶奶等等我，我马上就到家了。可我说不出口，一张嘴便被泪水呛着。
再没有比那天更远的路了，前方弯曲的柏油路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头，我恨不得车子可以长出一双翅膀，那五个小时的车程漫长的像是经历了几个世纪。等我终于到家的时候，我的腿都有些发软。
灵堂设在二伯家的客厅里，奶奶的遗体就安放在客厅正中央的水晶棺里，水晶棺前面的方桌上摆着一幅奶奶的画像，画像里的奶奶精神矍铄，面露微笑，我看着那画像，好像看到奶奶活着时候和我说话的样子。姑姑坐在水晶棺的旁边，眼睛红肿的厉害，她看到我回来，疲惫的脸上显出一丝欣慰。
我终究没有勇气去看上一眼躺在水晶棺里面的奶奶，我怕我看到的是一副油尽灯枯后的不舍，抑或者是焦急等待后的失落，总之她一定是对这个世界恋恋不舍的，对我们这些虽长久不能见面却又牵肠挂肚的儿孙们念念不忘的。
我在一旁的凳子上不安的坐下，面前空地上的搪瓷盆里还有黄纸燃尽后留下的黑色灰烬，我忽然想到，也许以后我们对奶奶的记忆，大抵也终究会变得如同那灰烬一般，风一吹就散的支离破碎。
来吊唁的人越来越多，那些久经世事的妇女在还没有跨进灵堂的那一刻便开始嚎啕大哭，她们的哭声几乎是一样的腔调，连抑扬顿挫的节奏都出奇的一致。她们从院子里一路哭到灵堂，执事的人在她们颤抖的哭声里点燃一叠黄色的烧纸扔在搪瓷盆里，纸烧完了，她便去搀扶跪在地上哀嚎的女人，她们有人走，又有人来，房间里充斥着飞舞的黑色纸屑和高低顿挫的女人哭声。
母亲在隔壁房间里和几个妯娌在安排出殡时候的孝服，她们将一块很大的麻布徒手撕成一条条窄窄的布条。母亲看到我回来有些吃惊，便将手上的活计交给其他人，那些负责撕孝的女人多为族里的媳妇，她们大都三四十岁，生活打磨的她们一个个丰腰肥臀，手臂粗壮，她们和每一个进出的人调笑着，仿佛另一个屋子里的悲伤离她们十万八千里。
入夜以后，屋子里和院子里的人全都散去了。只有我们本家的兄弟在灵前守夜，父亲和哥哥们轮换着，困了就躺在地上睡上一会儿。虽然入了伏，乡下的夜里还是有些许的凉意。第二天大家都起的很早，他们都在院子里忙碌着，村口搭起了长长的灵棚，奶奶的棺木不知何时停放在了大门口，我和哥哥被安排在院子里正对着客厅门口的吊唁区，那里是男宾吊唁的地方，女客则需绕过那里进到屋子里去。
院子里乱哄哄的，族里面年长点的叔伯临时教我们在宾客吊唁的时候应该如何回礼，我脑子里乱的很，一点也记不得，只是坐在地上的草席上发呆，有人来了，我便随着他们机械的跪在那里磕头，磕完头再继续的坐着，心中也没有太多的悲伤，只是觉得烦闷的厉害。
下午三点的时候出殡，一大群人抬着奶奶的遗体入棺，我看着奶奶被棉被包裹着的瘦小身躯，眼泪就止不住的溢出眼眶。负责执事的人吆喝着起棺，父亲和大伯他们走在前面，我抱着奶奶的遗像走在哥哥他们中间，再后面就是一些女眷，出殡是要经过那截长长的灵棚的，几个国乐班子早就等在那里，他们竭尽其能的卖力演奏着，唢呐声一响起，悲伤的情绪就随之油然而生，像是在心底最脆弱的地方掀起了滔天巨浪，我坐在被太阳灼烤的炙热的柏油路上，眼泪也随之汹涌而出。
我抱着奶奶的遗像随着送灵的队伍往墓地走去，走了一路哭了一路，漫漫扬起的黄尘混在在泪水里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棺木埋进黄土的那一刻，想到奶奶就此长眠于地下，我的心里一阵绞痛。姑姑和母亲她们跪在累起的坟堆前面歇斯底里的哭喊着，身后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我看着远处刺眼的阳光，有一丝丝的晕眩。
一切尘埃落定，坟前黑色的纸灰漫天的飞舞着，它们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像是一只只传信的蝶，将我的思念带向遥远的天堂。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