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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春秋】之九十:以欲从人,则可;以人从欲,鲜济。

公元前639年,鲁僖公二十一年,马年(壬午年)。这一年,是宋襄公的“欲霸”之年与“欲劫”之年。宋襄公雄心勃勃,想继承齐桓公的霸主事业,但他却没有争取周王室这面旗帜,也没有“尊王攘夷”之类的宗旨,没有齐桓公用管仲那样的胸怀,放着贤能的哥哥子鱼不能用,只是一味地“欲霸”。他先试着约会诸侯,只有三个小国听从他的命令,几个中原大国根本不理他,于是宋襄公决定去联络楚国,以强楚压制诸侯国。他认为只要楚国能跟他合作的话,那么在楚国势力底下的那些国家自然也都会归服他。想得太美太天真,现实太丑太真实,自己在“盂之盟”被楚成王拘捕,国家被楚军讨伐,还得鲁僖公出面做“和事佬”才被放回来,“欲霸”变成了“欲劫”,这“老大”当的,真是有点丢份儿。对于宋襄公的“欲霸”,鲁国大夫臧文仲(臧孙辰)说:“以欲从人,则可;以人从欲,鲜济。”意思是“以自身适应别人,可以,要别人服从自己的意愿,很难!”这大概是孔子老先生那句名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前身吧。自己“没两把刷子”,就不要想法太多,否则有想法没办法,别人也不迁就,实在是痛苦多多啊。宋襄公如此,后世人也是如此。

        “二十一年,春,狄侵卫。宋人、齐人、楚人盟于鹿上。夏,大旱。秋,宋公、楚子、陈侯、蔡侯、郑伯、许男、曹伯会于盂。执宋公以伐宋。冬,公伐邾。楚人使宜申来献捷。十有二月癸丑,公会诸侯盟于薄。释宋公。” 

        孔子老先生用73字记载今年7件事,最重要的事基本都发生在对宋襄公“一执一释”之间。

             (一)

            “二十一年,春,狄侵卫。”

        鲁僖公二十一年,春季,狄人入侵卫国。

        去年秋天,齐人和狄人结盟,要替邢国出头,来教训一下“拼命三郎”卫文公,今年一开春,狄人来了,齐人怂了,卫人惨了。齐国已经从沦落到求人欺负小国家的地步了。  

        《春秋左氏传》记载了宋襄公想要会合诸侯的事。鲁国大夫臧文仲(臧孙辰)听到后,说:“以自身适应别人,可以,要别人服从自己的意愿,很难!”(“宋襄公欲合诸侯,臧文仲闻之,曰:‘以欲从人,则可;以人从欲,鲜济。’”)。这大概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前身,接下来看看“鹿上之盟”就明白了。

            (二)

           “宋人、齐人、楚人盟于鹿上。”

        鲁僖公二十一年,宋襄公和齐孝公、楚成王在鹿上结盟。

        宋襄公首次明确表达了要成为诸侯“老大“的愿望,方法是要求楚国把当时归附楚国的中原诸侯(如郑文公之流)奉还给自己,以便他这个盟主手下有点人马兄弟,这似乎有点不合情理,但没想到楚成王居然答应了。在强楚这只“猫”看来,相对弱小的宋国这只“鼠”估计玩不出什么花样来。公子目夷说:“小国争当盟主,这是灾祸。宋国或许会被灭亡吧!失败得晚一点,就算运气了。”(《春秋左氏传》:“春,宋人为鹿上之盟,以求诸侯于楚。楚人许之。公子目夷曰:‘小国争盟,祸也。宋其亡乎,幸而后败。’”)

        宋襄公的哥哥子鱼(公子目夷)总是在慢条斯理地发表着名言警句,句句戳中宋襄公的痛点!弟弟公子兹甫(宋襄公)就是太爱出风头,人还是挺上进的,所以,兄弟二人“性仁爱”、“留贤德”,行“东宫图治”,宋国国力得到进一步提升。鹿上是宋地,在今安徽阜阳市阜南县西南,那里有原鹿故城,也称阮城。也有说在今山东菏泽市巨野县西南曹县东北,这个地方当时属齐国,从地理位置考虑,似乎后者可能性大些,但史料支持较少。

          (三)

          “夏,大旱。”

        鲁僖公二十一年,夏季,鲁国大旱。

        《春秋》记载大旱只有两次,这是第一次。前边已经说过,雩(,求雨的大祭祀)而得雨,就记“雩”,雩而不得雨,就记“旱”。今年的求雨祭祀不灵验了,没有求到雨,而且持续不雨,所以叫做大旱。周王朝历法的夏季,是夏历的二、三、四月,正是播种的日节,这个季节大旱,将影响到夏长、秋收,会造成绝收,所以《春秋》特别记载。

        大型的求雨祭祀活动也搞了,老天爷就是不给面子,鲁僖公变得比较焦燥,归咎于祈雨的女巫(巫尪< wāng >),准备把主祭的女巫烧给老天爷(也有说巫是巫,尪是尪的,尪是一种仰面向上、鼻孔朝天的残疾人,因为老天爷可怜他们,怕雨水会灌进他们的鼻孔,所以不下雨以保护他们。)。臧文仲(臧孙辰)说:“这不是解决旱灾的办法。修城郭、节食、省用、保庄稼、劝人施舍,这是应该做的。巫人和残疾人又有何作为?上天要杀他们,则应不让他们出生;如果他们能造成旱灾,烧死他们旱得更厉害。”鲁僖公算是听进去了。这一年,虽有饥荒,却没有太大的危害(《春秋左氏传》:夏,大旱。公欲焚巫尪。臧文仲曰:非旱备也。修城郭,贬食省用,务穑劝分,此其务也。巫兀何为?天欲杀之,则如勿生;若能为旱,焚之滋甚。公从之。是岁也,饥而不害。)。

 

          (四)

          “秋,宋公、楚子、陈侯、蔡侯、郑伯、许男、曹伯会于盂。执宋公以伐宋。”

        鲁僖公二十一年,秋季,宋襄公、楚成王、陈穆公、蔡庄侯、郑文公、许僖公、曹共公在盂地举行正式会晤。宋襄公被拘捕,并且发兵讨伐宋国。

        宋襄公排位第一,说明此次国际会议是宋襄公策划、邀请、组织召开的。盂地在宋国,今河南商丘市睢县,今睢县尚屯乡梁庄附近有个盂亭。可能是宋襄公相当诸侯老大的“欲望”过于强烈,在此次国际会议上的重要讲话过于“坦诚”,要求楚国必须交还中原“小兄弟”的态度过于强硬,触碰到了楚国的核心利益,坐在第二把交椅上的楚国便带领着诸侯位把宋襄公给拘捕了,然后发兵讨伐宋国,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国际会议正在召开中,会议组织者、如集人、东道主就给抓了,这算怎么回事儿呢?子鱼(目夷)说:“祸根子就在这里啊!国君的欲望太过分,地球人是无法阻挡了”。(“秋,诸侯会宋公盟于盂。目夷曰:‘祸其在此乎?君欲已甚,何以堪之!’于是楚执宋襄公以伐宋。”)

        春天参加了鹿上会盟的齐国没来,鲁国也没有参加会盟。《春秋》在这里首次将“楚人”称为“楚子”,楚国的地位在不断提升,已经获得了中原诸侯一样的尊贵称号!从此开始,终《春秋》一书,出现过43次楚子,楚国从道义上取得了称霸的名份。

          (五)

          “冬,公伐邾。”

        鲁僖公二十一年,冬季,鲁僖公讨伐邾国。

        鲁僖公不参加国际会议,主要在忙两件事:一是雩,就是大搞封建迷信,求老天爷下雨。二是伐,就是为老娘舅家报仇,讨伐爱惹事的邾国。

        这里说说鲁僖公讨伐邾国的原因。任国(今山东济宁市的东南部)、宿国(今山东泰安市东平县南部)、须句(今山东泰安市东平县西北)、颛臾(今山东费县西北平邑县东),这几个国家都是太皞(hào,太昊、太皓)的后裔,都姓风,主管太皞和济水神的祭祀,而服从中原各国。邾国这个小国家有点手贱,居然就一不小心灭亡了须句,须句国君就逃亡到鲁国来了。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邾国就属于不长眼的这个。须句国有个大大的靠山,那就是鲁国,因为鲁僖公生母“成风”就姓风,须句国就是她的娘家。成风对僖公说:“尊崇明祀,保护弱小,这是周的礼仪;蛮夷扰乱中原,这是周的祸患。如果封了须句国的爵位,这是尊崇太皞、济水神而修明祭祀和缓解祸患啊。”(《春秋左氏传》:“任、宿、须句、颛臾,风姓也。实司大皞与有济之祀,以服事诸夏。邾人灭须句,须句子来奔,因成风也。成风为之言于公曰:‘崇明祀,保小寡,周礼也;蛮夷猾夏,周祸也。若封须句,是崇皞、济而修祀,纾祸也。’”)

        成风母亲的话语很婉转,但意图很明显。鲁僖公便带后把欠揍的邾国小弟好好收拾了一顿,替老娘舅家报了仇。

          (六)

          “楚人使宜申来献捷。”

        鲁僖公二十一年,冬季,楚成王派使者楚国大夫宜申到鲁国呈送战利品。

        楚成王派鬭(dòu,斗)宜申到鲁国献捷(战利品),这是楚国攻打宋国的成果,但是鲁国并没有参与前面的盂之盟,也没有参与伐宋,为什么楚人要到鲁国来献捷呢?是因为鲁僖公是楚国女婿?还是因为楚成王另有打算?难道是想讨好鲁国?抑或想离间中原诸侯?

          (七)

          “十有二月癸丑,公会诸侯盟于薄。释宋公。”

        鲁僖公二十一年,冬季,十二月初十,鲁僖公在薄地与诸侯会盟。会盟之后,宋襄公被释放了。

        这次国际会议,是鲁僖公组织召开的,会上诸侯会盟于薄地(今河南商丘市北、山东菏泽曹县南),应该有楚国、陈国等诸侯国,似乎楚国对鲁国一直比较尊重和友善,有很多表现,包括这次还给鲁国进献战利品,大概是出于鲁僖公的调停,会议取得丰硕成果,这就是释放了宋襄公。但宋国的贤能之人子鱼说:“祸还没有结束,因为这样子还不足以惩罚国君。”这是什么态度呢?好象还不想让释放宋襄公似的!

        要看明白宋子鱼这句话,还得说说宋襄公被抓的背景。宋襄公想称霸的欲望太强烈,但办法却很稀缺少。经过宋襄公“头脑风暴”后,想出一招,这就是通过与楚成王会见来提升自己的国际地位,当然还有其他诸侯做陪衬。《春秋公羊传》说,宋公和楚子约好乘坐普通车子来会面,公子目夷规劝宋公说:“楚国是夷狄之邦,强暴且不讲信义,请国君还是带着兵车去赴会。”宋公说:“不行!我和他约定乘坐普通车子会面的,约是我定的,如果约由我毁掉,人们的态度都会是:不行!”结果还是乘坐普通车子去赴约会。楚国人果然埋伏了兵车,他们抓住了宋公并攻打宋国。宋公对公子目夷说:“你快回去守卫国家吧,宋国是你的国家了。我不听你的规劝,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公子目夷回答说:“您即使不提到宋国,宋国本来也是我的国家。”于是,公子目夷逃回宋国,准备好防守的武器来保卫宋国。楚国人对宋国人说:“你们不把国家交给我们,我们就准备杀死你们的国君!”宋国人回答说:“我们仰仗社傻的神灵,我国已经又有国君了。”楚国人知道即使杀了宋公,还是得不到宋国,于是就释放了宋公。宋公从被抓的地方释放后,就跑到卫国去了。公子目夷对宋公说:“宋国是我为您保卫的,您为什么不回来管理呢?”然后迎接宋襄公回到宋国。

        看看人家宋子鱼(公子目夷)的境界,远远高于宋襄公千倍万倍,所以才会有高空俯视的感觉,才会说出“对宋襄公的教训远远不够”这样的话。

读点春秋,知点礼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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