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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学诗,无以言】之一百五拾四:《七月》,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由此而来!

《七月》是《诗》的第154首。这是一首忆苦思甜的教育诗。诗中所写之事,虽然是周人定居歧山之前在豳(bīn,古邑名,今陕西旬邑、彬县一带)“艰苦奋斗”的“事迹”写照,但其真正的用途却是,周公旦对侄子周成王进行周人历史教育的教材,因此,给我们后人留下了难得的周人生活实景资料。

 
《七月》是《诗》之“记事”功能最生动的体现。此诗是《诗》之十五《国风》共160首诗中最长的一首诗,也是十五国风之一《豳风》的第一首,反映了周部落一年四季的劳动生活,涉及到衣食住行各个方面。因为它的作者是部落成员,所以口吻酷肖,角度极准,从各个侧面展示了当时社会的风俗画,凡春耕、秋收、冬藏、采桑、染绩、缝衣、狩猎、建房、酿酒、劳役、宴飨,无所不写。

 
《七月》的主旨,古今分歧不大,仅在诗的创作年代上有所不同。《毛诗序》认为是陈后稷、先公风化之所由,致王业之艰难。意思是创作者乃周公旦,目的是劝谏周成王。清朝人崔述的《丰镐考信录》认为:此诗当为大王以前豳之旧诗,盖周公述之以戒成王,而后世因误为周公所作耳。否认周公为此诗作者,认为这是一首旧诗,原来就有,周公只是拿来作为教育周天子周成王时用一下。

 
同为清人,方玉润《诗经原始》也说:《豳》仅《七月》一篇所言皆农桑稼穑之事。非躬亲陇亩,久于其道者,不能言之亲切有味也如是。周公生长世胄,位居冢宰,岂暇为此?且公刘世远,亦难代言。此必古有其诗,自公始陈王前,俾知稼穑艰难,并王业所自始,而后人遂以为公作也。这是从“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理论来论证此诗创作早于周公旦。

 
《汉书·地理志》说:昔后稷封斄(tái),公刘处豳(bīn),太王徙岐(qí),文王作酆(fēng),武王治镐(hǎo),其民有先王遗风,好稼穑,务本业,故豳诗言农桑衣食之本甚备。据此,此篇当作于西周初期,即公刘处豳时期,彼时周之先民还是一个农业部落,其作者当是部落中的成员。无论如何,这是您到目前为止读到的有文字记载以来迄今最早的一首中国古诗,因此,接下来就慢慢欣赏吧。


七 月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
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
同我妇子,馌彼南亩。
田畯至喜。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春日载阳,有鸣仓庚。
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
春日迟迟,采蘩祁祁。
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
蚕月条桑,取彼斧斨,
以伐远扬,猗彼女桑。
七月鸣鵙,八月载绩。
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
八月其获,十月陨萚。
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
二之日其同,载缵武功,
言私其豵,献豜于公。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
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穹窒熏鼠,塞向墐户。
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
 
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
八月剥枣,十月获稻,
为此春酒,以介眉寿。
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叔苴,
采荼薪樗,食我农夫。
 
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
黍稷重穋,禾麻菽麦。
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
昼尔于茅,宵尔索绹。
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
 
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
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
九月肃霜,十月涤场。
朋酒斯飨,曰杀羔羊。
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注释(一):1、七月流火:火,或称大火,古代星名,即心宿。流流动。每年夏历五月,黄昏时候,心宿当正南方,即处在最高和正中位置。过了六月,此星偏西向下,这就叫做。2、授衣:将裁制冬衣的工作交给女工。九月丝麻等农事结束,所以此时开始准备冬衣。3、一之日:十月以后第一个月的日子。为豳(bīn)历纪日法。觱(bì)发:大风吹物声。4、栗烈:凛冽,形容气寒。5、褐:粗布衣。6、卒岁:终岁。7、于耜(sì):修理耒(lěi)耜,一种耕田起土的工具。于:犹。8、举趾:举脚而耕。趾:足。9、妇子:妻子和小孩。10、馌(yè):馈送食物。田耕成若干垄,高处为亩,低处为畎(quǎn)。田垄东西向的叫做东亩,南北向的叫做南亩。11、田jùn):农官名,又称农正或田大夫。

 

注释(二):12、春日:指二月。载:始。阳:温暖。13、仓庚:鸟名,即黄莺。14、懿(yì):深。15、微行:小径,小路。16、爰(yuán):语词,犹。柔桑:初生的桑叶。17、迟迟:天长的意思。18、蘩(fán):菊科植物,即白蒿。古人用于祭祀,女子在嫁前有教成之祭。一说用蘩蚕子,则蚕易出,所以养蚕者需要它。祁祁:众多(指采蘩者)。19、殆及公子同归:一说怕是被男公子(指国君之子)强迫带回家去。一说指怕被女公子(指国君之女)带去陪嫁。
 

注释(三):20、萑(huán)苇:芦苇。八月萑苇长成,收割下来做。21、蚕月:指夏历三月。条桑:修剪桑树。22、斨(qiāng):方孔的斧头。23、远扬:指长得太长而高扬的枝条。24、猗(yǐ):牵引,《说文》《广雅》作(jǐ),掎桑是用手拉住桑枝采叶。南朝乐府诗《采桑度》:系条采春桑,采叶何纷纷,似先用绳系桑然后拉着绳子采。女桑:小桑。25、鵙(jú):鸟名,即伯劳。26、玄:黑而赤的颜色。玄、黄指丝织品与麻织品的染色。27、朱:赤色。阳:鲜明。

 
注释(四):28、秀葽(yāo):言远志结实。葽:植物名,今名远志。29、蜩(tiáo):蝉。30、陨萚(tuò):落叶。31、于貉:《郑笺》:于貉,往博貉以自为裘也。貉(hé):哺乳动物。外貌像狐狸,昼伏夜出。32、同:聚合,狩猎之前众人聚合。33、缵(zuǎn):继续。武功:指田猎。34、私其豵(zōng :言小兽归猎者私有。豵:一岁小猪,这里用来代表比较小的兽。豜(jiān):三岁的猪,代表大兽。大兽献给公家
 

注释(五):36、斯螽(zhōng):虫名,蝗类,即蚱蜢、蚂蚱。动股:言斯螽发出鸣声。旧说斯螽以两股相切发声。37、莎鸡:虫名,今名纺织娘。振羽:言鼓翅发声。38、穹窒(zhì):将室内满塞的角落搬空,便于熏鼠。穹:穷尽,清除;一说空隙。窒:堵塞。39、向:朝北的窗户。墐(jìn):用泥涂抹。贫家门扇用柴竹编成,涂泥使它不通风。40、曰:《汉书》引作,语词。改岁:旧年将尽,新年快到。

 
注释(六):41、郁:植物名,唐棣(dì)之类。树高五六尺,果实像李子,赤色。薁(yù):植物名,果实大如桂圆。一说为野葡萄。42、菽(shū):豆的总名。43、剥(pū):通,打,击。44、春酒:冬天酿酒经春始成,叫做春酒。枣和稻都是酿酒的原料。45、介:祈求。眉寿:长寿,人老眉间有豪毛,叫秀眉,所以长寿称眉寿。46、壶:葫芦。47、叔:拾。苴(jū):秋麻之籽,可以吃。48、荼(tú):菜名,即苦菜。 薪樗(chū):采樗木为薪。樗:木名,臭椿。

 
注释(七):49、场:打谷的场地。圃:菜园。春夏做菜园的地方秋冬就做成场地,所以场圃连成一词。50、纳:收进谷仓。稼:古读如。禾稼:谷类通称。51、重(tóng :即,是先种后熟的谷。穋(lù):即(lù),稑是后种先熟的谷。52、禾:此处专指一种谷,即今之小米。53、宫功:指建筑宫室,或指室内的事。功:事。54、索绹(táo):打绳子。索:动词,指制绳。绹:绳索。55、亟:急。乘屋:盖屋。茅和绳都是盖屋需用的东西。

 
注释(八):56、冲冲:凿冰之声。57、凌:指聚集的水。阴:指藏冰之处。58、蚤:取。一说通,古代的一种祭祖仪式。59、献羔祭韭:用羔羊和韭菜祭祖。《礼记·月令》说仲春献羔开冰,四之日正是仲春。60、肃霜:肃爽,深秋清凉。61、涤场:清扫场地。一说即涤荡,草木摇落无余。62、朋酒:两樽酒。63、跻(jī):登。公堂:或指公共场所,不一定是国君的朝堂。64、称:举起。兕觥(sì gōng):角爵。古代用兽角做的酒器。65、万:大。无疆:无穷。
 

《七月》反映了周代早期的农业生产情况和农民的日常生活情况,不仅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同时也是一首杰出的叙事兼抒情的名诗。诗共八章。第一章从岁寒写到春耕开始;第二章写妇女蚕桑;第三章写布帛衣料的制作;第四章写猎取野兽;第五章写一年将尽,为自己收拾屋子过冬;第六章写采藏果蔬和造酒,这都是为公家的,为自己采藏的食物是瓜瓠(hù)麻子苦菜之类;第七章写收成完毕后为公家做修屋或室内工作,然后修理自家的茅屋;第八章写凿冰的劳动和一年一次的年终燕饮。
 
 
七月大火向西落,九月妇女缝寒衣。
十一月北风劲吹,十二月寒气袭人。
没有好衣没粗衣,怎么度过这严冬?
正月开始修锄犁,二月下地去耕种。
妻子儿女一起忙,把饭送到向阳地,
田官看到很欢喜。
 
七月大火向西落,九月妇女缝寒衣。
春天阳光暖融融,黄鹂婉转把歌唱。
姑娘提上深竹筐,沿着小道一路走。
伸手采摘嫩桑叶,春天日子渐渐长。
人来人往采白蒿,姑娘心中好伤悲,
怕随贵人嫁他乡。
 
七月大火向西落,八月要把芦苇割。
三月修剪桑树枝,取来锋利的斧头。
砍掉高处长枝条,拽着细枝摘桑叶。
七月伯劳声声叫,八月开始把麻织。
染丝有黑又有黄,我的红色更鲜亮,
献给贵人做衣裳。
 
四月远志结了籽,五月知了阵阵叫。
八月田间收获忙,十月树上叶子落。
十一月上山猎貉,猎取狐狸皮毛好,
送给贵人做皮袄。
十二月猎人会合,继续操练打猎功。
打到小猪归自己,猎到大猪献王公。

 
五月蚱蜢弹腿叫,六月纺织娘振翅。
七月蟋蟀在田野,八月来到屋檐下。
九月蟋蟀进门口,十月钻进我床下。
堵塞鼠洞熏老鼠,封好北窗糊门缝。
叹我妻儿好可怜,岁末将过新年到,
迁入这屋把身安。
 
六月食李和葡萄,七月煮葵又煮豆。
八月开始打红枣,十月下田收稻谷。
酿成春酒美又香,祈求健康又长寿。
七月到来可吃瓜,八月到来摘葫芦。
九月拾起秋麻子,采摘苦菜又砍柴,
务农之人得温饱。
 
九月修筑打谷场,十月庄稼收进仓。
黍稷早稻和晚稻,粟麻豆麦全入仓。
叹我农夫真辛苦,庄稼刚好收拾完,
又为官家筑宫室。
白天外出割茅草,夜里加班搓绳索。
现在必须修房屋,开春还得种百谷。
 
十二月凿冰冲冲,正月搬进冰窖中。
二月开初祭祖先,献上韭菜和羊羔。
九月寒来始降霜,十月清扫打谷场。
两槽美酒敬宾客,宰杀羊羔大家尝。
登上主人的庙堂,举杯共同敬主人,
齐声高呼寿无疆。
 
 
 
《七月》或许已经体现出了汉乐赋的影子。全诗通篇用的手法,围绕着一个字,按照季节的先后,从年初写到年终,从种田养蚕写到打猎凿冰,反映了一年四季多层次的工作面和高强度的劳动,语言朴实无华,完全是用铺叙的手法写成的,语调凄切清苦,仿佛是在哭吟着一部沉重的历史,这又有点象佛系关于人生乃一场苦行的观点。诗以“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收尾,与其说是为处庙堂之高的主人祝福,不如说是为处江湖之远的普通劳动者祈愿。综观人类社会发展史,劳动者才能万寿无疆,才配得万寿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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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于道,自觉于法,自在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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