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婉兮
讲故事、熬鸡汤的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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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重归故里
这个电话是例行的新年问候，自从朱颜过世后，逢年过节给普莲心打电话就成了朱颜父母的习惯之一，他们用这样的方式寄托着对亡女的思念，也或者，是下意识地将女儿的好友当成了另一个女儿。
熟悉的声音从千里之外传来，隔着千山万水，朱颜听见妈妈絮絮叨叨地嘱咐着普莲心各种琐碎的衣食住行，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对她那样。
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妈妈愈发爱唠叨，翻来覆去地说着那几句话，普莲心明显比从前的她有耐心，始终面带微笑安静听着，她捂着嘴巴，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家里都还好吗？”普莲心望了望朱颜，问出了她最关心的事情。
“都好都好。”妈妈回答，用一种欢天喜地的语气继续说：“ 朱宸也有女朋友了，上星期还给我们寄了1000块钱。”
朱宸是她的弟弟，她过世那年，他刚刚20岁，还是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听到这个消息，朱颜破涕一笑，感慨着弟弟也长大了。
妈妈又问普莲心回不回去过年，普莲心询问地看向朱颜，她忙不迭地点头，普莲心便对电话那头的妈妈道：“我会回去的，还有一个朋友跟我一起来。”妈妈立刻表示欢迎，这才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
“你很想叔叔阿姨了吧？”普莲心一向善解人意，对她的心事洞若观火，她扯着纸巾点头，鼻头已经被擦得微微发红。
“别难过了，马上就能见面了。”普莲心拍拍她的肩表示安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你和杜斯年……”她的神色黯淡了下去，又缓缓坐回那张软榻，好像全身力气在被慢慢抽离。她问：“后来，你和他有联系吗？他是不是已经另有所爱？”
普莲心摇头：“联系得不多，可能是因为中间有个你的缘故，这样的故人相见太伤感，所以我们很少联系。”
“他身边，现在似乎已经有别人了。”朱颜叹着气，将自己重生后的高考、大学、接近杜斯年等事情细细说起，用这样的方式回看一眼走来的路，欢喜悲忧都再一次一一演过，普莲心亦不胜唏嘘，最后只是说：“我会想办法帮你，让他再回到你身边。可是，你没有想过直接告诉他你是谁吗？”
“他不会信的。”朱颜苦笑：“我了解他，更何况，他的心已经有一半去别处了。”
那一年的春节来得很早，元旦过后，紧锣密鼓的期末考试便迫在眉睫。朱颜忙着准备考试，也忙着准备回家，对杜斯年的用心自然少了许多。至少，她不再日日追踪着他的身影。这个明显的变化，他似乎浑然未觉，也没主动联系过她。
终于，在春节前一周，朱颜和普莲心带着大包小包登上了飞往云南的班机。第二次走上回家的路，朱颜有着孩童时代春游一样的欢呼雀跃，只是偶尔安静下来，眸子里会透漏出不知所措的茫然与哀戚。所谓近乡情怯，大抵就是这样的欢喜夹杂着不安。
这一次，她终于到达了自家所在的小镇，见到了远远候在车站的父亲。
三年不见，父亲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已经很明显，背也有点佝偻。他笑着接过她们的行李，说道：“家里已经做好饭等你们了。”
普莲心亲热地和他拉着家常，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怕一开口，便只能听见哽咽。
曾几何时，她的父亲那样年轻，双手孔武有力，可以一把将她高高举起。年幼的她在半空中咯咯直笑，脸上有小公主一般的骄傲笑容。在宠爱自己的父亲面前，她一直都是公主。
从镇上的车站回家，还有半小时的车程。黄昏时分，只见一路炊烟袅袅，过冬的燕子低低飞在天际。滇南的隆冬并不像北方萧索，田间地头生机勃勃的绿跌进她贪看的眼里，这些熟悉的风景，终于又都在面前。
进了村，朱颜的心开始颤抖，步子走得摇摇晃晃，看出她心事的普莲心适时扶她一把，她笑得有点尴尬，似乎在刻意掩饰着什么。
自家的房屋，她大老远就认出来了，刚一走进，那种油锅烧菜的噼里啪啦声便传了出来，还有熟悉的烟火气息，她知道，是她的妈妈在炒菜。
听见声音，妈妈便小跑着迎了出来，边跑边把手往围裙上擦着，一脸的温暖笑容。她盯着忙前忙后的妈妈看，妈妈朝她笑，脸上有些初次见面的局促。
她进了屋，坐在破旧的沙发上，忽然想起生病时的那些日子，妈妈陪着她辗转各个医院。不识几个字的农村妇人，咬紧牙关走在都市的车水马龙里，为她的医药费与各种政府机构、公益组织、爱心人士周璇，有时候听着医生说难懂的医学术语，那份悲伤显得茫然无助。
夫妇俩曾想给女儿捐一颗肾，却因血型不符而作罢。朱颜尚未为人父母，不知道看着亲生骨肉一点点枯萎凋谢是怎样的痛彻心扉，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后母亲大病一场，幸得普莲心替她尽了做女儿的责任，饭食汤药服侍床前，母亲才又慢慢恢复过来。
朱颜的思绪还在神游太空，父母已经把一盘盘冒着热气的菜端了上来，几个人坐定吃饭，她端起一个青瓷小碗，碗上描着青色小碎花，是她自幼见惯的图案。
这几个饭碗，从她有记忆起家里就在使用，20多年也未见分毫损坏。有时候，人的命运可能还不如这样一只青瓷细碗。
妈妈不停劝菜，好像怕两个姑娘因为害羞而饿着，爸爸则沉默很多。这是人世间最寻常的一对普通夫妇，妻子爱唠叨，丈夫默默地听，一双儿女灵巧懂事。如果不是因为女儿早夭，应该能有一份最平凡最安稳的幸福。
她还记得，爸爸年轻的时候是木匠，经常走村串寨地为有喜事的人家打家具，傍晚时分妈妈常带着俩姐弟坐在门口等，爸爸的身影一出现，姐弟俩便围上去，等待爸爸掏出带来的零食。有时候是一个苹果，有时候是一块糕点，有时候是两颗鸡蛋……
贫苦人家的父母之爱，通常靠这些微薄的物质来表现，来之不易的一丝一缕，饱含着殷切的舐犊情深。
晚上铺床睡觉时，朱颜和妈妈单独在一起。妈妈一边装被子，一边问着她是哪里人、多大岁数、家里父母安康与否……依旧是喋喋不休的，她随口应答着，眼睛四下张望自己从前的房间。
其实，布置陈设都没改变，只是少了她从前的书本和随意扔在凳子上的衣服玩偶，写字桌上却意外摆着一张她的照片，和送给杜斯年的那张一模一样。她有些愕然，不由用手去抚摸照片上那张年轻美好的侧脸，妈妈回头看见，轻声说了一句：“是我的女儿。”提起女儿，妈妈的话立刻少了许多，房间里一片沉默。
那一晚，朱颜躺在自家温暖的床铺上，却难得地失眠了。窗子透出幽幽的一点亮光，她哭了又笑了，枕巾上一片潮湿。
次日醒来，爸爸已早早下地干活，只有妈妈在灶台上忙碌，见她们起床，又忙着给她们拿早餐。普莲心有些不好意思，她却坦然得很，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啊，骨子里她依然学不会与她客气。
就这样优哉游哉过了几天，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终于在离过年还有三天时，朱宸也要回来了。朱颜执意要跟着爸爸去车站接弟弟，几天相处下来，爸爸很喜欢这个与女儿神态酷似的小姑娘，便爽快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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