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母恩
吴芳华
我的母亲苟剑英于1997年 5月24 日因心肌梗塞溘然离世，享年78岁。至今已经二十七年了。今天，在清明这个祭奠故亲亡灵的悲伤的节气里提笔著文，深切怀念我慈祥伟大的母亲，记叙她平凡而伟大的一生，了却我耿耿于怀的感恩深情。父逝母改嫁 孤儿苦伶仃
我的母亲1920年农历3月出生在四川剑阁农村（也就是我当知青下乡的那个地方——城郊光荣村）。我的外爷当时在县衙门吹号，挣点小钱，和在乡下种几亩薄田的外婆一起苦撑这个家庭。在我母亲几岁还是十岁的时候我外爷突然得病去世，在苦难深重旧风俗盛行的旧社会，孤儿寡母是难以立足更难于生存的。我外爷逝后不久，我外婆为求生被迫丢下年龄幼小的孤女，改嫁到几十里之外的柏垭石泉村，我的母亲从此孤苦伶仃仅靠父母留下的一间房屋几亩薄田寄养在她大伯大妈家凄惨度日。旧社会农村重男轻女，女儿是不能继承遗产的，她的大伯一家不仅占据了我母亲的房子田地，还让母亲受尽虐待欺凌，白天让她上山放牛，晚上便给一件破蓑衣烂棉絮被派去守成熟的庄稼地，天当被地当床，深夜听鬼哭狼嚎，鸡鸣狗吠，常常有野兔野狗猥子在她身边闻舔，我妈吓得倦缩一团，一动不动，不敢吱声。常常吃不饱饭，全靠一帮村姑伙伴从各自家里偷偷带点饭团或红苕玉米接济我母亲。我从小听我妈讲她这些凄惨的童年往事，听得我毛骨悚然胆颤心惊！（后来我当知青也听我妈当年的伙伴讲过这些凄惨往事），这样的苦日子过了好几年，直到我妈十四五岁能够自立了，便跑进城到茶馆烟馆当使唤丫头，端茶递水，上火点烟，自己养活自己，小小年纪无依无靠自食其力，直到十六、七岁认识了我父亲，十七岁结婚成家，才结束了这孤儿的悲苦人生。小本生意苦度日 艰难困苦过营生
我的父亲是二十年代初随我的爷爷婆婆从中江逃难来到剑阁的外乡人，他们也是一贫如洗的穷人家庭。我爷爷一副挑担一边挑着一双儿女，一边装着几床棉絮，便是全部家当。我爷爷携家带口逃难到剑阁后一无所有，凭着吃苦耐劳白手起家，每天走村串乡，杀牛为生。我爷爷一手杀牛的好手艺，讲信誉诚待人，几年后名声大震，号称“吴牛肉”，盛名远播，杀牛生意越做越好。我婆婆信佛心善不沾血腥不伤生，便靠帮人洗衣服挣点小钱滋补家用，几年下来，积攒了家业，养大了一女三儿，还置办了房屋家产，解决了一家人温饱。我母亲17岁在烟馆茶店当丫鬟时认识了我的父亲，经不住我父亲的死缠烂磨，便与我父亲结婚成家。他们租了街边门面，前面摆摊做生意，后面居家住人。他们以摆摊卖纸烟，维持生计。旧社会医疗条件差，我母亲先后生下了一女三男，老大，老三，老四皆因出天花水痘没办法医治先后夭折，只留下了老二，也就是比我长7岁的哥一直健康的活下来并顺利长大成人。直到解放那年生下我，以后陆续生下了我三个妹妹，我们四个姑娘有幸生在了新社会，新中国医疗条件好，虽然我家孩子多负担重家庭穷困，但再也没受疾病影响。我们姊妹四个都健康成长，个个读书到初中高中毕业。我的家庭虽然人口多经济贫困，但父慈母爱哥哥才华出众，一家人和谐亲密充满了幸福快乐。自立自强艰苦打拼育儿女成人
我依稀记得刚解放那几年(我已上幼儿园晓得记事了），我的父母在老城南门故居开了烟酒商店，一间门面，两张八仙桌，逢场天常常坐满赶场的农民，几杯小酒，几盘花生，生意兴隆。门口摆了纸烟摊，那阵卖烟既卖整条整包也卖零支散烟，白天晩上都有生意。虽是烟酒小生意，也还能维持一家几口人的生计。随后三五反，国家整治偷税漏税，我父亲深感在社会主义新中国，经商属于资本主义，太担风险，便改行干起了手工业，在家门口开店，拜师沈伯伯学做伞手艺。不几年政府号召合作化，在政府的组织下，我父亲和县城里一批小手工业者在小东门外车站附近的乔家院子里办起了巜度量衡合作社》，做伞做秤做算盘。小手工业工资低，我母亲又先后生下了三个妹妹，人口增多，靠父亲的微薄收入已难以维持一家七口人的生活。我的母亲便在自己家门口开起了买绳子草鞋等的小商店，微薄收入贴补家用。我家住老戏园旁边，每天傍晚，川戏锣鼓一响，全城东街西街学街较场坝的八九岁十来岁的男孩子都会齐聚在戏园门口等到铲戏锅巴。他们在等待铲戏锅巴的这一个多小时里，这帮小子会三五成群的玩一种划甘蔗的游戏。我母亲发现了商机，于是每天晚上又开始了卖甘蔗的生意。每到逢杨天，我母亲一早就爬上碑亭子大岩山，去收购农民的甘蔗。农民按捆卖，价格便宜，我妈一买就是几大捆，一根甘蔗也就几分钱，到了晚上卖给划甘蔗的孩子们，一根至少一毛钱。我母亲就靠卖甘蔗赚钱养家，一晩上会卖出好几捆，直到晚十点川戏演完散场，我母亲收拾完场地，这才顾得带上我和三个妹妹一起回家睡觉。那个时候虽穷困辛苦，但还是感觉很开心幸福，因为有勤劳能干的父母养育我们，丝毫没感到生活的困囧。直到五十年代末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全国闹饥荒，我的家乡也不例外，我的父亲因长期饥饿劳累而得了水肿病，虽国家包医包治，但父亲全身浮肿四肢无力，完全丧失了工作能力，只能在政府办的收容点医治养病，没有了工资收入，一家人的生活成了问题。我哥远在绵阳中学读高中，每月要定期汇生活费，这一切都因父亲水肿病而难以为继了。万般无奈，我母亲只好让才十七岁尚在绵阳上高二的我哥休学回家参加工作，挣钱养家糊口，我们才度过了这最艰难的时期。大跃进时期全国各地都办起了大大小小各种工厂，解决城市居民就业问题。我的母亲也是在这个时候参加了镇办街道工业——综合厂。我母亲的工种是打蓑草绳，先用蓑草一小股一小股打成比小手指细的蓑草绳，再用简单的机械手摇脚踩，三股四股合一股打成粗绳成品，这个活工序多，工效低，我母亲每晚加班打绳到深夜十一二点，白天再抓紧时间合成粗绳，一天劳累十几个小时，一个月也才挣十多元，那时我哥教初中班白天有课，早晚有自习，我们四姊妹上小学中学也都要赶点上学，我妈干脆辞了工作，在家当保姆帮人带小孩，一个小孩十元，带三四个小孩工资比厂里挣得多还能保证我们兄妹三顿饭准时，不影响上班上学，为了支持我哥的工作和我们的学业，我母亲早起晚睡操碎了心。乐善好施热情慷慨扶助孤寡
我妈打小孤儿出身，吃过苦中苦，最知关心人。厂里有一对孤儿兄妹，我妈特别关心疼爱他们。当时我家人口多收入低，生活本来就贫困，我妈还常常把这孤儿两兄妹叫到家里来吃饭，帮他们洗衣洗澡烫衣服捉虱子，又脏又麻烦；我家偶尔开荤炖肉，我妈也是先给这孤儿两兄妹一人舀一碗。再给一个胡子拉茬又脏又臭的乞丐老头舀一碗，这才让我们上桌吃饭，为此我们常和妈争嘴，我们也没少挨骂，我妈总是教育我们：鰥寡孤独特别可怜特别造孽，做人应该讲良心有善心有爱心，应该尽心尽力积德行善帮助他们。那时因我父亲生病不能上班，少了收入，家里十分困难，我妈便让我大妹也停了学，和她一起在家带4个小孩，每月挣四十元，加上我哥教民办中学的十多元工资供全家七口人生活。农忙时节又下乡去拣粮食，弥补家里粮食的不足。我们带小孩的主人家有教师，有干部也有工人。有一家主人，小孩多，小两口都是小工人小职员，工资收入也不高，有时手头紧.，实在没钱付保姆费，我妈也很体谅人家，就说没有就算了，我们都是多子女家庭，大家都不容易。还常常把孩子的母亲叫到家吃饭，还说你带小孩不能饥一顿饱一顿，哪怕是稀饭也要喝饱。这家主人特别感谢我慈祥善良的母亲，至今已相处六十多年，我们两家四代人早已成了没有血缘的亲戚，关系密切亲如一家。我妈一生当保姆，帮人带了三十多个小孩，因为她的慈祥善良，乐善好施，她帮带小孩的这十多家人现在虽然分布在成都德阳绵阳广元剑阁，大家早已不是主仆关系而成了胜似亲人的亲戚。有的调出剑阁后，失联几十年，他们长大成人了还专门去剑阁老城南门故居探望拜访我的母亲及我们全家，那个亲热劲，那种真挚的感情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令街坊邻居十分羡慕。我母亲逝后，这些已经是爷爷奶奶的花甲老人了，还年年去我母亲坟前叩拜祭奠，这都是我母亲一生诚挚厚道，善良热情，人心换人心，换来的亲情友情！我上初中高中时，班上一多半都是来自农村的同学，他们平时吃学生食堂，学校伙食孬，瓜菜带，还常常吃不饱，只要同学去我家，虽没有大鱼大肉，就是酸菜稀饭，也要让他们喝饱，我那些同学至今仍深切怀念我的母亲，称赞我母亲的热情厚道乐于助人。他们后来虽已做了高官仍然一口一个“吴姆姆”的亲切称呼我妈，十分感恩感谢我的母亲。晚年勤俭节约不为儿女添累赘
我的母亲早在大跃进年代就进厂参加了工作，后来是为了支持儿子工作和女儿们读书上学，才辞掉工作，在家当媬姆既挣钱养家又保证了儿女们一日正点三餐。我们兄妹五人能顺利读书到初高中毕业，我母亲费尽心思，劳苦功高，功不可没！我们兄妹顺利参加工作并成家后，母亲又承担起了带孙孙的责任。我的丈夫远在东北空军服役，那个年代战备任务紧张，基本没有时间精力照管家庭，我母亲又承担起了为我照顾两个儿子的艰辛。我两个小孩都在我母亲家里出生，月子里她老人家精心照顾，产假结束，又随我去乡下学校带孩子。乡村学校条件艰苦，我妈毫无怨言，我调到哪，她随我到哪。后来我随军调入绵阳，机场离城远，生活不方便。我教初中班教学任务重，我两个孩子一直由我母亲在老家带养，直到两小子到了学龄该上小学了。我母亲不识字，不能辅导学习，这才把两个小孩送到我身边。我母亲不仅含辛茹苦养大了我们兄妹五人，到老了该颐养天年的时候又吃苦受累为我带大两个儿子。我的母亲为子女为儿孙辛劳一生，恩重如山，恩深似海。我终其一生也难尽孝道难报母恩！为她老人家养老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们兄妹五人根据各自不同的经济收入，按月几十几百不等的给父母奉上生活费，承担了赡养父母的全部责任。她老人家的晚年衣食无忧，应该是非常幸福温暖的，我们也为母亲的幸福晚年舒心放心安心。直到我母亲去世，才揭开了我母亲节衣缩食艰难度日的秘密！1997年5月24日母亲突发心梗，早上发病，下午7点心血管破裂溘然去世。我们兄妹五个和所有的亲友街怜都哭成一团，无法接受这突发的现实！第二天一早我们住家的院子里密密麻麻重重叠叠摆满了九十多个花圈。我母亲——一个没有一官半职没有工作没有文化的居民老太婆能得到街邻们如此敬重如此厚爱，可见我母亲德高望重深受人们敬重深得人心！母亲一生爱热闹，爱看川戏，我们搭起了灵堂，请来了吹打班子，吹吹打打三天，为老人家送行。请了川剧票友为老人家打围鼓唱川戏，热热闹闹送老母亲西行；我为送母亲上山折叠人手一朵的小白花，去母亲的柜子里找白线做小白花，这才发现她的好几双收老的新布鞋里都分别藏了数量不等的存款单，一一统计9千多元。我一下子惊摊在地，捶胸顿足，心如刀绞，痛哭不已！亲爱的妈妈，那是儿女们平时给您的生活费，是保证您的基本生活所需的，您竟分文不动，全存在了银行，你平时吃得啥？喝得啥？生活多艰难，可想而知！我心痛不已，长跪母亲灵堂，哭诉不起！我们兄妹五人都深深为老母亲的节俭度日而伤心哭泣！老母亲您一生艰难，儿女成人。您有条件也完全能够丰衣足食安度晚年，可您却仍然为儿女着想，节衣缩食，舍不得花儿女给的生活费全部积攒下来存入银行，而且足足9千元对于您而言，那是多么不容易！
敬爱的老母亲，您向来身体好，几乎没得过大病，一辈子就头风痛这一个毛病，但从不进医院，几分钱一包的头痛粉吃了一辈子。您就是这样疼子女爱孙孙，从不愿为自己多花一分钱！要不是突发心梗，我慈祥善良的母亲肯定会长命百岁！谁知突发急症，我敬爱的母亲竟然在78岁驾鹤西行！事发突然本来就让我们难以接受痛苦万分，现在才知您养老的这十多二十年里竟然如此俭省节约，儿女们的赡养费竟分文未花，儿女们奉上生活费您既没吃在肚里更没穿在身上。您却刻薄自己，苦苦度日，分文不花，全部积攒。这简直让我们想不到想不通心痛难忍如万箭穿心！慈祥善良的母亲，您生前热情厚道关爱世人，一生勤俭持家为儿女子孙奉献了全部身心，到颐养天年乐享福祉的晚年依然克勤克俭艰辛度日，舍不得花儿女们的养老生活费，节衣缩食积攒下9千多元。这些年您该过得多难多艰辛？让我们情何以堪，于心何忍！敬爱的老母亲，千言万语述不尽您老的养育深恩，万语千言表不尽儿女的缅怀深情！唯有三元阴节，清明中元陵前隆重祭祀，焚香点蜡奉上厚重钱纸冥物寄托我们浓浓哀思深深感恩孝敬之心！我母亲去世的二十多年里，我时时怀念，时时愧疚，也年年陵前跪拜哀悼，多次写诗著文祭奠缅怀，但都不足以表达我对老母亲的爱戴和感恩，直到今天——清明之夜我终于系统完整地写下了老人家平凡而伟大的一生，了却了心中夙愿，以此祭奠缅怀我亲爱的母亲！亲爱的妈妈，伟大的母亲，你身虽去，恩永存，德高重，女传承！我们一定继承发扬老母亲的优秀品质，以您为榜样，一生牢记您的谆谆教诲，做一个正直无私善良厚道的好人！好家风代代传承！作者简介：吴芳华，共和国同龄人，69年老三届下乡知青，71年招考为教师，先后在四川剑阁，绵阳多所中小学任教，中共党员，退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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