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提趣事（三）
陆秀
童年是梦中的真，是真中的梦，是回忆时含泪的微笑——冰心
我的童年是在贫困和饥饿中度过的，在我们那个时代，偷吃是习以为常的事。
在我的记忆中最深刻最难忘的是偷梨子、偷橘子（已写过散文），还有偷花生和玉米棒，至今想起来仍然忍俊不禁。
一 偷花生遇蛇受惊吓
那年我大约四五岁，长得矮小，面黄肌瘦。妈妈每次帮我洗澡总是边洗边拍打我的后背说：怎么就这么瘦！脖子像丝线，手脚像麻杆，唉……
头天晚上听妈妈说：明天队里扯落花生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兴奋不已，因为扯落花生，我们这些小屁孩可以到队里扯过的土里翻落花生吃。
第二天我和村里小伙们跟在大人们屁股后面，翻捡他们不小心遗留下来的落花生。可惜，队长监督得太严了，辛辛苦苦半天，还不够塞牙缝！虽然个个累得满脸大汗，嘴巴上沾满土末粒。
大人们把扯出来的花生兜一把一把地用稻草扎好，码在畚箕里。一担担挑回去了。伙伴们都心有不甘，一副悻悻然的样子。这时红满和洞狗向我使了一下眼色，我赶紧走到他们身边。他俩悄悄地对我说：中午到牛栏楼上的栏杆上来.
我心神领会。
每次他俩有行动时总会叫上我，他们说我机灵，不会坏事。
队里把扯回来的落花生兜集中放在牛栏楼上，我们队里的牛栏楼上铺上了宽厚的木楼板，队里收回来的谷子、豆子、麦子，玉米……都放在里面，楼上只有一扇大门，常年一把大铜锁锁着。连着大门的是两边有栏杆的过道。
吃了中午饭，大人们忙着收拾家务。我悄悄来到了约定地点，他们俩已经等在过道里了。
洞狗说：趁现在大人们都在屋里做事，我们进去偷几把花生出来。
我说：门锁着的，怎么进去？
红满说：你从地下门缝里爬进去，我们站哨。
我说：那么点点宽，我哪爬得进去？
他俩说：我们在外使劲推门，下面的口子就大点，你慢慢爬进去。我们三个，就你细小，可以爬进去的。
我看着那两扇大门：一把特制的大铜锁挂在在门上，用力一推，两扇门裂开一条拳头大的缝隙，底部挨着楼板的地方露出一个洞来，以我的瘦小个子应该可以爬进去。
我想着吃花生，心里虽然有点害怕，有点不情愿，还是照他俩的话去做了。
我匍匐在楼道里，先把两只脚伸进去，再用手撑着楼板慢慢往里边缩，最后只剩下两个手臂和脑袋在外面。他们俩使劲推着两扇门，说：快点进去！我有点吃力地先把手臂缩了进去，下巴紧紧挨着楼板，大门的底部压在我的头上，呼吸有点急促。我把头尽量向前压低，额头和鼻子紧挨着楼板，一使劲，终于钻进去了！
我站在一大堆花生兜面前，心里有点激动。一股带着叶香和泥土味的气息扑鼻而来，借着窗户射进来的光线，我挑选了六把花生兜，每把上面吊着饱满的花生粒，忍不住摘下两颗，剥开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把花生兜从洞口递了出去。最后又用同样的方法钻了出去。一出去来不及擦掉满脸的汗水，三个人每人抱两把，朝后弄山走去。
我们来到后弄山的一个凹地里，左右是丈多高的石壁，前面是一丘水田，晚稻的禾苗刚刚转青。不时从禾田里传来几声蛙鸣，空中飞舞着几只漂亮的蜻蜓。我们挨着田基坐下来开始摘花生，把赤脚伸进水田里，凉丝丝的.
我们摘一粒，吃一粒，边吃边边聊天吹牛。摘完一把吃掉，已经饱饱的了，因为刚刚吃过中午饭，再也吃不下去了。把另外一把摘下来，放进我们的裤袋里，准备带回家慢慢吃。我们正准备回去。突然听到左边石壁传来“啪”的一声响，我赶紧跑过去看，只见一条碗口粗的黄禾蛇头贴着地面，半抬着，口里吐出长长的蛇信子，尾巴朝上，搭在石壁上，刚刚的响声可能是尾巴甩打在石壁上发出来的。我吓得大叫一声，可能是我惊动了它，它的尾巴又“嘭”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甩了几下朝旁边的水田爬去。我吓得簌簌发抖，洞狗和红满听到我的尖叫声跑过来，只看见它半截身子。他们看到那么粗的蛇身也吓了一大跳，赶紧走到我身边，看我吓得冷汗直流，全身发抖，拉着我就跑，袋子里的花生撒了一路，跑到队里的晒谷坪才停下来问我情况。
我把我看到的哆哆嗦嗦地说给他们听。
红满惊慌地说说：哎呀！那是蛇在跟你比高！听大人们说如果看到蛇跟你比高，你得拿根长棍子举起来，让棍子高过它，它觉得它矮过你，蛇会慢慢死去。如果它站起来高过你，你不死也要脱身皮！
我听到这些感到毛骨悚然，腿脚打颤，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他俩看到我哭了，又吓唬我说：“别哭了！等会队长发现我们不得了，我们得在出工前赶回去。”他们又把我拉起来往家里跑。
我一跑回家，就躺进被窝里，把被子蒙着头，身子冰凉冰凉。脑海里不断现出那条蛇尾巴打在石壁上的巨响声，和它落地爬进水田里的情景；不断想起红满那让人恐怖的传闻。头脑发胀，身体一下子又发热起来。我咬着牙在床上折腾半天，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醒来已经是晚上了，我在床上听到妈妈的声音：六满又野到哪里去了，饭也不晓得回来呷。我听到想爬起来，浑身无力，又默不作声地躺下。
这样过了几天，我食欲不振，晚上恶梦不断，经常梦见一条大蛇向我张开血盆大嘴，有几次发出恐怖的尖叫，把家里人都吵醒了。最后妈妈说我肯定在哪里受吓了，无论她怎么要我把受吓的情况讲出来，我始终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没办法，最后妈妈请了当地有名的师公来帮我收吓。
师公是傍晚的时候帮我收吓的。他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翻开我的眼皮看了看，把滚烫的手掌盖住我的头顶，口中念念有词。然后给我妈妈一个小黑布袋，要我妈妈用黑麻线缝好，用麻绳串着挂在我的脖子上七七四十九天。最后用随身带来的布袋子接过我妈给他的一升米和一个小红包走了。
奇怪得很，从那以后，晚上我再也没有做恶梦了，慢慢把红满那恐怖的传闻也忘记了，以后跟着他俩又干了好“几票”，真正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过现在想起那条大蛇还是心有余悸。
二 偷玉米棒被“山麻雀”抓到了
跟村里小伙伴们偷队里吃的东西，他们中总有人被抓住，而我每次都能侥幸地逃脱掉。终于有一次我也被抓到了！这次被抓让我彻底告别了偷的岁月。
那年我读小学二年级，放学后，我与叶青提着大竹篮去龙骨塘（一块地的名字）扯鱼草，路过雷家院子的一块玉米地。那块玉米地在大路下面的一块圆形的土里，我们发现玉米棒上的须须转成黑褐色的了，一个个玉米棒像圆锥子一样鼓囊囊的，知道这玉米熟了。我想象着那粒粒饱满的玉米粒，想象着用柴火烤出来的玉米香，忍不住狠狠地咽了几下口水，苦于大白天人多不好下手，只好按住心中想去偷的欲望，朝龙骨塘走去。
我俩边扯草边商量着如何去偷玉米棒。我们打算在傍晚时分队里社员收工后动手，偷到手之后到打草鞋的又满娘家去烤来吃，她是五保户，她家最安全，到时和她一起分享。我们兴奋地计划着，想象着。那香喷喷的玉米啊，仿佛正在柴火上发出“嗤嗤”的声音，刺激着我们的味蕾，口水又一次在舌尖上打转……
我们不时抬头看天上的太阳，希望它快快下山，嘴里埋怨着“今天的天怎么黑得这么晚？”
当火红的夕阳终于没入西边的山峰时，我们的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我们迫不及待地挽着篮子往回走。当到达那块玉米地时，四周静悄悄的，没看到一个人影。此时夕阳的余晖涂在玉米叶上，闪着迷人的色彩。我俩非常迅速地从路边滑了下去，以飞快的速度掰下两个大玉米棒，又原地爬了上来。赶紧把玉米棒藏在鱼草底下，挽着篮子就走。
这时一个身影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们惊慌地站住，抬头碰上了一双阴阴的眼神，他双手叉腰，两脚呈小八字形站着，黝黑瘦削的脸上挂着一丝邪笑，瘦小的个子散发着一种让人威怯的气息。他是雷家院子里“山麻雀”！
“山麻雀”真名叫什么我忘记了，因为他个子矮小瘦削，眼睛细长，黑漆漆地闪着豆光。脸庞黝黑，下巴尖尖。他动作灵敏，爬树像猴子，一根竹子嗖嗖几下就爬上去了，而且攀援技术很好，经常从一根竹子用手勾住另外一根竹子的枝条，一眨眼就到了另外那根竹子上了。跟大家一起玩喜欢叽叽喳喳说过不停，所以他们院子里人都叫他“山麻雀”，我们院子跟他们院子连着的，也这样叫他，最后连他的真名都忘记了。其实他也只不过比我们大一两岁而已，个子跟我差不多高。
他威风凛凛地站在我们面前，从嘴里挤出两句让我们心惊胆战的话来：“你们两个贼古子，把东西交出来！”我们惊悚地望着他，脸一下子火辣辣的，没来得及回答他，他又蹦出第二句话来：“你们可以不交，不过……我得回去告诉我们队长，还要告诉你们的班主任，嘿嘿！”
叶青立马吓得软了，马上放下篮子把玉米棒拿出来恭恭敬敬地递给他。我犹豫不决，因为我看到他脚边也有一个大篮子，篮子里装着半篮子猪草。我怀疑他也是来偷玉米棒的。他看我没动，盯着我问：“你不交？”我盯着他：“你凭啥要我交给你？你不是也想来偷的吗？想捡现成的啊？哼！”
他斜瞟了我一眼：“告诉你们，我是我们队长派来这里守玉米的，抓到一个贼奖励我两分工，少了一个玉米扣半分工。”又指着我说：“你嘴硬！要得，你莫交！咱等着瞧！”说完装模作样地收拾东西往前走。此时，叶青死命拉我衣襟，向我使眼色。我心里也急了起来，马上颤抖着声音叫他：“等一下……”他翻转身，把篮子放下，双手抱胸，张开一条细腿，抖动着，眼睛露出一丝狡黠的光，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我咬了咬牙，对他说：“你要保证不去队里告状，也不准告诉老师，我就交给你！”他露出不屑的表情：“那要看我高兴不高兴了，你能保证今后不再偷东西？”我咬了咬嘴唇，想：如果他真的把我俩这事告诉老师的话，肯定会被开除。我想到我为了能读书，背着半岁的妹妹跑十几里山路，去锯木场找爸爸要学费的情景，鼻子酸酸的，我不能被开除！我要读书！于是我斩钉截铁地说：“我保证再也不偷东西了！”“哈哈！要得！”他坏坏地大笑起来。
我从篮子里把那两个大大的玉米棒翻出来递给了他。
他接过后咕隆着：“我还不知道回去怎么向队长交差呢？”
我和叶青在暮色中沮丧地往家里走去，听到他在后头却吹起欢快的口哨。
我俩突然冒出同样的想法：他可能是骗我们的，他们队长怎么会派一个小孩子来守玉米？他肯定是想不劳而获，得现成的！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到“山麻雀”一个人把四个玉米棒占为己有，心里就有种恨恨的感觉。转而又想，如果是真的呢？唉！只要他不告诉老师，那也划得来。就怕他反悔，真的反悔的话，那我就惨了……这样反反复复想着，迷迷糊糊到天明。
第二天放学回来的路上，听到他们院子里的爱满说，昨晚上“山麻雀”被他娘打得要死，说他帮生产队守玉米，让两个贼古子跑了，被生产队长取消了看玉米地的资格，一天白白少了两分工。我听到默不作声，突然为自己自私的想法感到羞愧和无地自容。
从那以后，我遵守了我的诺言，再也没有偷过队里任何东西，只是每次看到“山麻雀”，我总是红着脸低着头绕道走，那句“对不起！”憋在我心里一直没有胆量说出来 .
结束语
童年原是一生最美妙的阶段，那时的孩子是一朵花，也是一颗果子，是一片懵懵懂懂的聪明，一种永远不息的活动，一股强烈的欲望 ——巴尔扎克
流水带走了光阴的故事，带走了如梦如烟的往事；却带不走我们童年的点点滴滴；带不走清贫岁月里我们开心的笑声；带不走我对童年小伙伴们的记忆和思念……
作者简介：陆秀：湖南省邵阳县河伯乡人，邵阳市作协会员，广东东莞市作协会员。喜爱文学，跳舞，听歌。致力于乡土文学创作，写有多篇散文.小说和多首诗歌发表在各网络平台和报刊杂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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