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town Central Plains
给在外打拼的家乡游子一个寄放心灵归宿的地方
乡土文学
作者 | 王广霞
原创 | 乡土中原（ID：gh_06d145e3125e）
我确实不知道父亲节的来历。也不知道女儿会送出什么样的父亲节礼物，而我的礼物却无处可送了。我的父亲名讳王春玉，1930年出生，老家桥头，到父亲这一代时家中已是几代单传。解放战争时期父亲在南阳中学（现在南阳市一中的前身）读书。1948年国民党第十三绥靖区司令官王凌云率部撤离南阳时裹挟南阳中学的学生随军南迁。父亲和他的同学先到湖北，后到湖南零陵，部分学生随军继续前行，经云南到越南，据说最后到了台湾，而父亲和一些同学在湖南零陵滞留一年左右，后辗转回了老家。回家的路途中父亲经历了怎样的苦难已不得而知。新中国成立后国家经济建设急需人才，当时上过高中的人非常少，曾在南阳中学读书的父亲被派往南阳的潦河镇学习培训，培训结束回到社旗走上工作岗位，开始了他的教师生涯。父亲先后在社旗的刘寺，张营，大冯营，城关等地任教，工作勤恳，踏实负责，曾经被评为社旗县先进教师，在1985年新中国的第一个教师节受到社旗县委县政府的表彰，九十年代父亲退休的时候县教育局发了一个装在镜框里的匾额，我记得上面有十个烫金大字：辛勤三十载，桃李满天下。从我记事开始，一直到我的小学三年级，父亲一直在大冯营乡丁庄小学任教。父母在哪儿工作，哪儿的学校就是我们的家，所以记忆中丁庄就是我从小的家。我记得丁庄小学外面是一条小河沟，校园里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梧桐树。听我妈说，我小时候，每次父亲下课回来，总要抱起躺在床上的我，大声喊，小妮-----，小妮-----，小妮------，外婆就说，哎呀，看你那稀罕哩，你非要把小妮的耳朵喊聋不中。等我长大些，父亲经常让我骑在他脖子上，称为“拱架脖”，我俩边走边唱，父亲唱“小妮啊”，我答“哎”，父亲唱“快快走”，我答“噢”，父女俩的一唱一和，常逗得邻居哈哈直笑。妈说的这些场景，可能是年龄太小的缘故，我脑海中竟然已经毫无印象。我对丁庄小学印象较深的，是每年春节时候父亲写对联的场景。那时学校要求学生每天中午写毛笔字，所临摹的字帖有些是学生买的，但大多都是老师自己写的。父亲毛笔字写得好，字写得不好的老师就来找父亲帮忙，热心肠的父亲就给学生们每人写好一页毛笔字，让学生当成字帖临摹仿写。一页字可能学生要仿写几周，然后再写新的。都知道父亲字写得好，所以每到过年时候，父亲不仅要在学校里写我家和邻居家的对联，还有丁庄村里的好些人也来让父亲帮忙写对联。每到这个时候父亲就忙起来了，我也忙起来了。父亲有一个专门的对联书本，他会根据每家的情况选写合适的对联，我的任务是帮着父亲一起裁纸，根据要写的对联的字数协助父亲折好纸，在父亲写的时候还要拉着纸保持与地面平行，防止刚写的字上的墨水乱流影响美观，一副对联写完还要赶紧两手托着放到地上，等着墨干了才让人拿走。每年热心肠的父亲都会义务帮很多人家写对联，很多时候我家地上摆满了父亲写好的对联。每每这个时候，看到那么多人拿着写好的对联感谢父亲时我都会很骄傲，为有这样的父亲而骄傲。大概我五六岁时候吧，有一次防疫站到学校说要给学生打防疫针，不知道听了哪里传的什么消息，说打了这针会有什么不良的反应甚至会死人，学生们都很抗拒，学校没办法就把大家召集起来在那棵大梧桐树下开会，可能是学生的思想工作不太好做，后来父亲对学生说：我自己的孩子先打，并且让学生亲眼看着。于是就把我领去，众目睽睽之下，我成了打第一针的人。打针时候是真疼啊，我的眼泪打着转，却不敢掉出来，心里却真是害怕。现在想想，当时的父亲真是用心良苦啊！我上初中时候，那时父亲已经到了社旗县城关镇的学校。有一年的大年初一，家里来了十几个父亲以前教过的学生，来给父亲拜年。我听着他们说话，大致了解了学生眼中的父亲，是一位工作认真负责，对学生充满爱心的老师。容易上火生病的季节，父亲让我妈成锅成锅的熬绿豆茶，里面放白菜根，茅草根，熬好端到教室让学生喝。学生生病了，喊到我家来吃饭也是常有的事。学生们说的这些，在大冯营初中的时候，我是经常见的。还有一个学生，父亲早亡，母亲再嫁，家里只有兄弟三人，哥哥成家后这个学生被嫂子当成累赘嫌弃，也不让哥哥管他，吃穿都成问题，更别提上学交学费了。父亲知道这个情况后，先是找我哥的衣服给这个学生穿，给他饭票让他不饿肚子，然后把学生的情况反映给学校，让学校给他减免学费，也争取更多老师们对他的帮助。这个有志气有毅力的学生最终学业有成，参加工作后也一直保持着和父亲的联系，父亲说起自己的学生时也是满满的自豪。听着学生们的话，看着父亲脸上的笑容，我既崇拜，又为有这样的父亲而自豪。我暗暗在心里说，长大了我也要当老师，像父亲这样受到学生爱戴的老师。我的当教师的愿望，可能就是从那时候播下的。大学毕业，我真的像父亲一样走上讲台，成为教师。我把父亲作为榜样，踏实工作，认真负责，争取成为父亲那样的被学生认可和喜欢的老师。父母第一次来我工作的地方看我，我才知道我所在的学校竟然是父亲当年上班之前进行培训的地方，真巧，真是奇妙的缘分。父亲退休后一直都有心脏病，后来发展到心脏衰竭，生活基本不能自理。父亲生病后母亲一直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着他。经常听说人老了就会脾气性格发生变化，即所谓的“老变小”，父亲真的像小孩子一样，样样事，必需母亲为他做。想干什么，就大声叫着母亲的名字，我们要去做，他只是摇头，说，让你妈去。我背地里还说父亲不知道心疼人，什么事都让妈去干，埋怨母亲像惯孩子一样惯他。母亲只是笑着，说，他是个病人嘛，耐心地为他做着任何事。父亲一辈子性子耿直，脾气有点犟，但生病前在家里极勤快；母亲性格随和，任劳任怨。我从没见过我的父母红过脸，吵过架。两个人，风风雨雨几十年，相濡以沫几十年。父母的融洽和谐相处，也一直成为我们姊妹几个所羡慕的。父亲去世是2007年底。
2007年的冬天出奇的冷。进入腊月，多年没见的大雪下了好几场。 那一年我是高三文科班的班主任。 我所在的学校里，高一高二的学生已经放假了，高三的老师和学生依照惯例还在继续备战高考，直到腊月二十五才会放假。突然接到家里电话时是腊月二十二，只说是父亲病重，让我赶紧回家。 带着孩子回社旗的路上，我有点茫然无措。平时父母一直都叮嘱我认真工作，从不让家里的事情影响到我的工作，尤其我还正带着高三毕业班，所以我想父亲的病一定很严重，否则以母亲的性格，绝不会在我还没放假时打电话让我回去。回到家，才知道父亲下午已经不在了。我看到躺在床上的父亲，静静的，脸色红润 ，神态安详。 我抽泣着，轻轻抚着父亲的脸，冰凉冰凉。后来妈告诉我当时的情况。腊月二十二那天，天气奇冷，吃过中午饭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因为父亲一直说2008年想去北京看奥运会，所以妈一直鼓励他坚持锻炼，等身体好些了才能去看奥运会。那天吃过饭，在妈的搀扶下，父亲从东屋，经过客厅，走到西屋，进行着他的锻炼。到西屋后，父亲坐在床上。过了一会儿，说，我想歪这儿歪一会儿。然后就再也不说话，身子只是一个劲往下滑。等医生过来，人已经不行了。
妈还说，就在那天早上，做好早饭，叫父亲起床穿衣服时，父亲问是不是霞回来了，还坚持说刚才就看见她站在床头。妈说，你是不是想她了？她不是在上课吗？你忘了她今年带毕业班，你想她了再等几天放假了她就回来了------听了母亲的话，我的泪如大雨滂沱。父亲啊，心心念念牵挂着我，我最终还是回来的晚了------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那个让我骑到脖子上和我一唱一和的人了。
以前不知道父亲节，也从没有给父亲送过父亲节礼物，以后，只有感恩和想念了吧。老母亲也老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已经有些糊涂了，有时会把伺候她的我哥说成是父亲。我也明白，陪在母亲身边的日子越来越少了，过一天，就少一天了。所以，我也要珍惜这样的日子。每周都回家，陪着她，说说话。在这个父亲节，我不能去看望我的父亲，甚至，没能给他上柱香。但我可以，在今天，给我的老母亲打个电话，在这个父亲的节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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