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town Central Plains
给在外打拼的家乡游子一个寄放心灵归宿的地方
乡土文学
作者 | 张春蕾
原创 | 乡土中原（ID：gh_06d145e3125e）
布谷鸟的呼唤自遥远的天际泊来，弥漫在村庄上空，从四面八方响起的回应，如花朵无形的芬芳，一层层绽开来，荡开去，绽开来，荡开去，缭绕着农人蓄谋已久的渴望。茶水般清澈的鸟鸣如约响起在每一个夜色消散的黎明，比闹钟还准时。庄稼人管它叫“茶鸡儿”，叫声异常清亮，且具有穿透力，像双镲，但不聒噪，是宁静的天籁。如一大滴圆润而饱满的水珠砸落在琉璃盘上，迸溅开去，脆生生水灵灵，带着琉璃的光泽。余韵弥远但不拖沓，仿佛啜了一口茶水，舌浸甘甜，齿留醇香，只是这甘醇，流经耳廓，浸透精神。蛙鸣与虫声次第响起，天真而蓬勃，如天籁的协奏。忽然有一日，这美妙的协奏把村庄的里里外外、角角落落、晨晨昏昏都攻陷了。没有谁比经验丰富的庄稼人更先知道：田野里已是一片金黄、热浪翻滚、麦香四溢了！在屋檐下走过四季风雨，以为被冷落或遗忘，却在一个艾香萦绕的黎明，被父亲的手抽出，用目光抚摸，然后用清水和石磨，打磨掉褚红的锈迹，清洗掉季节的创痕。一弯崭新的银弧，便在父亲的手中闪闪发亮了。母亲已备好早茶，糖水荷包蛋是这个季节的主打。从父亲的手中接过镰刀，从母亲的屋檐下出发，走出篱笆，走过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去收割希望。让繁多的露珠，打湿布鞋，打湿裤角，再沾满泥土的芳香。东方渐渐亮起来了，而一弯新月还清晰地印在湛蓝的天上，湛蓝如旧时的绸缎戏衣，却宁静如一汪思绪。田埂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草尖上的露珠渐渐少了。怀揣镰刀的农人有着不用言语的默契：要趁清晨的凉爽多些劳作，不然炎炎日当午，麦子会在阳光下爆裂，就不是收获的好时光了。在无数次的探望与梦巡中，田野被灼烧成金色的畅想，兑现季节的承诺。我们虔诚地站立着，如同面领土地的圣谕。日升月落，沐风栉雨，田野变换的肤色，抒写着岁月的沧桑与凝重，烙刻着斑驳的皱纹与风霜，延续着不变的朴实与厚道，承载着慈祥的泪水与欢笑。我们弯下腰来，麦子成排成排地倒下，镰刀的光芒飞速而欢快地流转着。我们把麦子一捆捆扎起，然后抱到田地中央，穗子朝里围成一个圆圈，整整齐齐地垛起来。庄稼人的骄傲便随着麦垛渐渐堆高。母亲在我们身后捡拾掉落的麦穗，在汗水中抛洒年华，怀抱着田野不息的收成，把生活一粒一粒平静地细数。朝阳热情四射的时候，我们浑身沾染着麦香把影子长长地印在回家的路上，印进麦茬里，印进土壤里，印进草色里。于是我一生幸福与痛楚的牵念便在麦茬土壤草色里发芽。麦场是最后战役的唯一指定地。农人们聚歇在麦场，谈笑着，等待一场适宜的晚风。风起初很小，渐渐畅快起来。农人们起身拿起木锨，把麦粒高高扬起，那麦壳随风飘落在一旁，沉甸甸的麦子便干干净净地落回原地。我们用麻袋把麦子一袋袋收起，扎好口，整齐地排列起来，然后欢快出场的是架子车了。结结实实的麻袋被强壮有力的臂膀搬上架子车，麻袋的数量决定着高调的喜悦与低调的哀伤。我们一趟又一趟把麦子运送回家，拉着架子车在疙瘩不平的路上飞快地奔跑。晚霞染红了炊烟，放羊的孩子嘴里胡乱哼着曲调，白胡子的老人总是笑眯眯地站在路旁。麦场里掌起了灯火，远远近近的麦场和村庄都响应起星星点点的灯火，拖拉机巨大的轰鸣过后，是安静的农事尾声。心情因工作的圆满结束而轻松起来，晚风愈加清爽，直吹得心坦坦荡荡，抬头望见渐渐盈美的月亮。月亮下的大河是一条柔情的河，抚慰所有疲惫的身躯。渡口是男人的地盘。女人们在远远的上游。在水中，那些白日里看起来焦躁的脸和不堪的身材都变得赏心悦目。长发如水般散开，被一双勤劳灵巧的手温柔地梳理，顺泽如月光。健壮的身体在水中细软开来，自然的舒展，无意的遮掩，却带出少女的羞涩，竟是无邪的模样。月亮在头顶，完整而温柔无限，而水面的月亮因流动而散碎凌乱，却因流动而生长延伸，满满一河都是月光。我和月光躺在水面上，我水中的身体变成了水的一部分，而水上的部分，则是月光的一部分。
我沉醉在唯美得似乎不真实的境界里，岸上的杂草在晚风中舞动，脚底下是柔软的细沙，掬一捧河水，手窝里的月亮，有着神圣的光芒。深情的大河缓缓流淌，滋养着平凡的世界。哭泣的欢笑的河，赋予了我一颗深隧的心，在月光的穿透下，它看清我所有的痛苦与愿望。晚上躺在院子里睡，睁大着眼睛望着浩瀚无垠的夜空和满天闪亮的星星。星空的璀璨就是星空的璀璨，不是什么珠宝珍贝可以形容，不是什么金光银光可以修饰。它是自然的宝贝，没有经过任何雕琢，所以美得无可比拟，所以星空的璀璨就像星空一样璀璨。璀璨的星空是我思想自由漫步的天堂。那里有银河，那里有隔岸的牛郎织女，那里有随季节转移的北斗星和猎户座，那里有父亲故事里的“八角琉璃井”。七颗星距离均匀而规整地分布着，只差一颗，就是完美的八角形了。父亲说那是“八角琉璃井”，另一个角被王母娘娘打水时不小心踩落了。幼年乃至少女时代的我一直都固执地相信这个故事，我甚至把它发展成一个情节完整的短篇神话，起始于某一个雾色迷离的早晨。没有人理会我丰富的想像力和不可理喻的执着，连自然课本和老师也不曾提到过这个星座。可是它明明存在着，那么真实那么美丽地存在着！我不再求证，对于深信不疑的东西从来无须辩白。它有没有被记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在我心里，从来不曾被遗忘。长大成人后远走他乡的我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么璀璨富饶的星空，可记忆中，它们仍然在那里，那么清晰而完整，那么璀璨，那么璀璨！母亲在麦茬里种下新一轮庄稼。镰刀重新回到屋檐，闪亮的日子转身走入季节下一个轮回里…… 行走的花朵，原名张春蕾，河南社旗县兴隆镇月楼村人，曾是一名想当作家的音乐老师，现居广东，资深房地产职业经理人。为梦想工作，为内心写作，用灵魂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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