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常住在珪璋村外婆家。四岁那年秋天的一个晚上，我头疼发烧，土单验方用遍均不见效，外婆决定带我去东后门里村卫生所。夜色里，天上阴云密布、星月无光，铁丝扎的灯笼随着外婆蹒跚的脚步左右摇摆。穿过村西那一大片枝叶扶疏的桃林，跨过石板桥，再上坡就到通往卫生所的斜捎路上了。
大人都说这附近很“紧”。外婆拉着我快速通过石桥，嘴里不停地和我说话，以增加邪不压正的自信。小坝和河沟里的蛤蟆“咯嘎”鼓噪，庄稼地里的昆虫“吱吱”奏鸣，为夜行人壮胆。她嫌我走得慢，蹲下背我。外婆很瘦，露骨的脊梁硌得我肚皮疼，趴在她背上并不舒坦。一阵风吹过，我打了个寒战。一个不大不小的旋风左萦右绕，灯光摇曳。外婆一只手打灯笼，一只手托着我的屁股，用难得一见的语气指桑骂槐，并朝漩涡中心勇敢地吐口水，以示与邪恶势力彻底划清界限。我双臂紧紧环抱她的脖子，大气不敢出。乌云快速划过天际，越积越黑。天开始“星洒”，雨滴大而稀疏，打在身上又疼又凉。
“婆，咱快点走吧，雨下大了，卫生所会关门。”心有余悸的我下意识地催她快走，客观上转移她的注意力。这句最简单不过的话，外婆珍视地搁在心里，记了很多年，想我时就说给母亲，念过不知多少遍。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达卫生所。外婆叫醒背上的我，拉着手走进大院。秋雨已经下的细细密密，院子里一片雨雾。远处堂屋油灯闪烁如豆，铺着青砖的甬道亮白刺眼，大夫一家正吃晚饭。测量体温，打针吃药，以后的事一点都不记得了。外婆后来说，是大夫撑着雨伞把我背回家的。
外婆终生拒绝打针吃药，不管什么病都用“忍”字诀。而对家人头疼脑热，她的就医态度又是那么鲜明而坚决。几十年过去了，每逢想起这段往事，常唏嘘不已。
外婆已去世多年，值一年一度清明节来临之际，写下些许文字，祝愿彼间的外婆永无冻馁病痛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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