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排调
【排调二十五3】钟毓为黄门郎1，有机警，在景王坐燕2饮。时陈群子玄伯、武周子元夏同在坐，共嘲毓。景王曰：“皋繇3gāo yáo何如4人？”对曰：“古之懿5士。”顾谓玄伯、元夏曰：“君子周而不比6，群而不党7。”
【注释】
1. 黄门郎：又叫黄门侍郎，是给事于宫门之内的郎官，皇帝近侍之臣，可传达诏令，汉代以后沿用此官职，明清时期为从二品官员，负责协助皇帝处理朝廷事务。
2. 燕：通假字。通“宴”。
3. 皋繇：也写作皋陶。传说中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政治家，上古四圣之一。
4. 何如：怎样，怎么样。
5. 懿：美好。懿士是有美好品德的人。
6. 君子周而不比：出自《论语》，“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大意是孔子说：“君子团结而不勾结，小人勾结而不团结。”
7. 群而不党：出自《论语》“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大意是是“君子庄重自尊不与人争强好胜，和别人合群但是不结党营私。”
【译文】
钟毓担任黄门侍郎，机灵敏锐。有一次在景王的宴席上喝酒吃饭。当时陈群的儿子玄伯、武周的儿子元夏一同在座，他们一起嘲笑钟毓。景王问：“皋繇是怎样的一个人？”钟毓回答说：“是古代有美好品德的人。”又回过头对玄伯、元夏说：“君子团结别人但是不勾结在一起，和别人合得来但是不结党营私。”
【排调二十五4】 嵇、阮、山、刘1在竹林酣饮，王戎后往。步兵2曰：“俗物已复来败人意！”王笑曰：“卿辈意，亦复可败邪3？”
【注释】
1. 嵇、阮、山、刘：指竹林七贤里的嵇康、阮籍、山涛、刘伶四个人。
2. 步兵：阮籍担任过步兵校尉，这里用官职称呼他。
3. 邪：通假字。通“耶”，语气词。
【译文】
嵇康、阮籍、山涛、刘伶，在竹林中酣畅地饮酒，王戎后来也前往（一起饮酒），步兵校尉阮籍说：“俗物又来败坏人的意兴！”王戎笑着说：“你们这些人的意兴，也能败坏吗？”
【排调二十五5】晋武帝1问孙皓2：“闻南人好作《尔汝歌》，颇能为不3？”皓正饮酒，因举4觞劝帝而言曰：“昔与汝为邻，今与汝为臣。上汝一杯酒，令汝寿万春。”帝悔之。
【注释】
1. 晋武帝：就是司马炎。
2. 孙皓：三国时期吴国的最后一个皇帝。此人刚刚当皇帝时励精图治，还算是明君。后来沉迷于酒色，变得残暴凶虐，成了昏君。后来吴国被灭后，被晋朝封为归命侯，死在了洛阳。
3. 不：通假字。通“否”。
4. 举：举起，抬起。
【译文】
晋武帝问孙皓：“听说南方人喜欢作《尔汝歌》，你能够作一首吗？”孙皓正在饮酒，于是举杯向武帝劝酒，并且作歌说：“从前和你是邻居，如今给你做大臣。给你献上一杯酒，祝你长寿活万年。”武帝为这件事很后悔。
【排调二十五16】王长豫幼便和令1，丞相爱恣甚笃2。每共围棋，丞相欲举行3，长豫按指不听。丞相笑曰：“讵4得5尔6？相与似有瓜葛7。”
【注释】
1. 令：美好。
2. 笃：深厚。
3. 举行：举起手走棋。
4. 讵：哪里，怎么。
5. 得：能够。
6. 尔：这样。
7. 瓜葛：辗转相连的亲戚关系或社会关系。
【译文】
王长豫小时候就很和善有美才，丞相非常疼爱他。每次和他一起下围棋，王导要举起手走棋，长豫就按着指头不让他动。王导笑着说：“怎么能够这样呢，我们相互间好像还有点关系吧！”
【排调二十五18】 王丞相枕周伯仁膝，指其腹曰：“卿此中何所1有？”答曰：“此中空洞无物，然2容卿辈数3百人。”
【注释】
1. 所：……东西。
2. 然：然而，但是。
3. 数：几。
【译文】
王丞相枕着周伯仁的膝，用手指着他的肚子说：“你这里面有什么东西？”周伯仁回答说：“这里空空洞洞，没有东西，然而可以容纳下几百个像你这样的人。”
【排调二十五19】干宝1向刘真长叙其《搜神记》，刘曰：“卿可谓鬼之董狐2。”
【注释】
1. 干宝：东晋时期的文学家，史学家。他写的《搜神记》被称为是中国志怪小说的鼻祖。
2. 董狐：春秋晋国的史官，也叫做史狐。在做史官时，他不怕权贵，秉笔直书，开创了我国史学直笔传统的先河。成语“董狐直笔”说的也是他。
【译文】
干宝向刘真长讲述他的《搜神记》，刘真长说：“你可以说是鬼神的董狐。”
【排调二十五27】初，谢安在东山居，布衣1，时兄弟已有富贵者，翕2xī集家门，倾动人物。刘夫人戏3谓安曰：“大丈夫不当如此乎？”谢乃捉鼻4曰：“但5恐不免耳！”
【注释】
1. 布衣：本来是麻布衣服，因为是普通百姓穿的，所以后来布衣就指平民百姓了。比如诸葛亮的《出师表》里有“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平民百姓之间的交情也叫做“布衣之交”。
2. 翕：聚集，合。翕集就是聚集的意思。柳宗元在《小石潭记》里有这样的句子：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
3. 戏：开玩笑。
4. 捉鼻：掩鼻，表示很不屑的样子。
5. 但：只，只是。
【译文】
起初，谢安在东山居住，处于平民地位（还没有当官），当时他的兄弟之中已经有得到富贵的，都聚集中在他这一家门口，倾倒了名士。刘夫人对谢安开玩笑说：“大丈夫不应当这样吗？”谢安便掩着鼻子说：“只怕是避免不了呢。”
【排调二十五30】张吴兴年八岁，亏1齿，先达2知其不常3，故4戏之曰：“君口中何为开狗窦5？”张应声答曰：“正使6君辈从此中出入！”
【注释】
1. 亏：缺损。
2. 先达：有德行，学问的前辈。
3. 常：普通，平凡。
4. 故：故意。
5. 狗窦：狗洞。以前在大门边上或门上开设的小洞，目的是方便家里的狗（或者猫）能够自由出入。后来也比喻矮小的门。
6. 使：让。
【译文】
张吴兴八岁那年，缺损了牙齿，有个有德行有学问的前辈知道他不平凡，故意戏弄他说：“你嘴里为什么开狗洞？”他应声回答说：“正是让你们这样的人从这里出入。”
【排调二十五40】张苍梧是张凭之祖1，尝语2凭父曰：“我不如3汝。”凭父未解所以4。苍梧曰：“汝有佳儿。”凭时年数岁，敛手5曰：“阿翁，讵6宜以子戏父？”
【注释】
1. 祖：祖父。
2. 语：告诉，对……说。
3. 不如：比不上。
4. 所以：……的原因。
5. 敛手：拱手，表示恭敬。
6. 讵：岂，怎么，哪里。
【拓展】祖宗十八代
咱们日常生活中经常听到祖宗十八代这个词。所谓祖宗十八代是指自己上、下九代的宗族成员，往上算是父、祖父、曾祖、高祖、天祖、烈祖、太祖、远祖、鼻祖。往下算是儿子、孙子、曾孙、玄孙、来孙、晜（kūn）孙、仍孙、云孙和儿孙。
【译文】
张苍梧是张凭的祖父，他曾经对张凭的父亲说：“我比不上你。”张凭的父亲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张苍梧说：“你有个好儿子。”当时张凭只有几岁，恭恭敬敬地拱手说：“爷爷，怎么可以拿儿子来开父亲的玩笑呢！”
【排调二十五48】魏长齐雅1有体量2，而才学非所经。初宦3当出，虞存嘲之曰：“与卿约法三章：谈者死，文笔者刑，商略抵罪。”魏怡然4而笑，无忤5于色。
【注释】
1. 雅：平素，向来。
2. 体量：气量，气度。
3. 宦：做官。
4. 怡然：喜悦的，安适自在的样子。陶渊明在《桃花源记》中有“白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句子。
5. 忤：逆，不顺从。
【拓展】约法三章
司马迁在《史记》里说，当年刘邦进入咸阳后，本想住在豪华的王宫里，但他的心腹樊哙和张良告诫他别这样做，免得失掉人心。刘邦接受他们的意见，下令封闭王宫，并留下少数士兵保护王宫和藏有大量财宝的库房，随即还军霸上。为了取得民心，刘邦把关中各县父老、豪杰召集起来，“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意思是：1.杀人者要处死.2.伤人者要抵罪.3.盗窃者也要判罪。
【译文】
魏长齐向来很有气量，可是才学不是他所擅长的。刚做官要出门赴任时，虞存嘲笑他说：“和你约法三章：高谈阔论的人处死，舞文弄墨的人判刑，品评人物就治罪。”魏长齐高兴地笑了，没有一点抵触情绪。
【排调二十五55】谢遏夏月尝仰卧，谢公清晨卒1来，不暇2著3衣，跣4出屋外，方蹑履问讯。公曰：“汝可谓前倨5而后恭。”
【注释】
1. 卒：突然。通“猝”。
2. 暇：空闲。不暇就是没有空闲也就是来不及。
3. 著：通“着”，穿。
4. 跣：光着脚，不穿鞋袜。咱们有成语“被发跣足”，《三国演义》里面也有“曹操跣足迎许攸”的故事。
5. 倨：傲慢。前倨后恭是个成语，就是开始时傲慢，后来变得恭敬。
【译文】
谢遏在夏天曾经仰面睡着，谢安清晨突然来到，谢遏来不及穿衣服，光着脚跑出屋外，这才穿鞋请安。谢安说：“你可以说是‘前倨后恭’。”
【排调二十五59】顾长康1啖甘蔗，先食尾。问所以2，云：“渐至佳境。”
【注释】
1. 顾长康：就是晋代著名画家顾恺之。顾恺之博学多才，擅诗赋、书法，尤善绘画。精于人像、佛像、禽兽、山水等，时人称之为三绝：画绝、文绝和痴绝。谢安非常器重他，认为他是“苍生以来未之有。”代表作品有《女史箴图》、《洛神赋图》等。
2. 所以：……的原因。
【译文】
顾长康吃甘蔗，先从蔗梢吃起。有人问他什么原因，他说：“逐渐进入美妙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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