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军的俯仰斋

《新泰文化》“最美书房”专栏之四

       书房是一座城市最靓丽的风景，那是自然景观所无法企及的。因而，每到一地，我最重要的一项活动就是参观师友的书房，北京姜德明，上海丰一吟，南京徐雁，西安高信，海口伍立杨、长沙彭国梁……他们的书房都留下了我的足迹，每一个书房都有不同的风景，让我痴迷、艳羡、流连忘返。印象最深的是南京大学徐雁教授的雁斋，书房里的书已堆满，根本无法进入，客厅里也全是堆在地上半人高的书堆，只留了去卧室、厨房、洗手间的几条道儿，那简直不叫书房了，整个住宅就是一座书库。

当我走进张军的书房时，突然有了进入徐雁兄雁斋的感觉。张军的书房除了书橱里的书外，其他书都直接堆在地上，摞得有一人多高。书挤占了这间屋子四分之三的空间。书橱上面有一块匾，上面写着“俯仰斋”三个大字，是篆字而有隶意，是新泰书法家协会、美术家协会主席陈广秀兄书写的。

俯仰斋一角（王功春 摄）

谈起藏书，平时沉默寡言的张军一下子变得健谈了，滔滔不绝地向我介绍了自己购书、藏书的经历。张军生于一九七二年，他的经历不算复杂：童年在农村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转学来到县城。高中毕业后，就一直在市医药公司工作。

他说，在上小学的时候就喜欢看书，一开始是小人书，到现在他还收藏了大约五百本小人书。后来就是文学书。记得在他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和父亲去逛新华书店。看到书店里琳琅满目的书，他惊奇不已。发现有一本刘心武的《钟鼓楼》，他对父亲说：“给我买一本吧，我想看看是什么意思。”父亲说：“你还小，还看不懂，等长大了再说吧。”

初中二年级之后，他将父亲给他买早餐的钱节省下来，到了星期天就去书店买书。这几乎成为他中学时代的一大习惯。从初中到高中，他大约买了一百多册文学、历史方面的书，其中包括《三国演义》《红楼梦》、雨果的《悲惨世界》、巴尔扎克的《高老头》、托尔斯泰的《复活》《战争与和平》等，以及中国现当代作家鲁迅、王蒙、史铁生、张承志、汪曾祺的小说，艾青的诗歌等。读了这些书，使他得到了最初的文学修养，形成了他对于世界的理解和认识。就像《红灯记》里李玉和唱的那样：“有这碗酒垫底，什么样的酒我全能对付。”

张军（左）向阿滢介绍淘书经历（王功春 摄）

参加工作后，他兜里的钱多了，买书更成了家常便饭。因为九十年代之后新华书店渐渐少人光顾，书的种类少了，他就到外地的书店买书，或者利用信函来邮购。先后从北京的三联书店、国林风书店、席殊书屋等书店邮购了许多书。

前些年，新泰有曹姓父子在文庙街摆摊卖旧书，他们周六外出进货，因而，每周日早晨，我都早早地过去淘书，有时他们父子还不到，我就在附近边吃早点边等候他们父子俩出摊。张军也是那儿的常客，我们经常在书摊上相遇，每每交流淘到的好书。新汶也有几个书摊，可以逛逛。那时候书价也便宜，花个三两块钱，就能买到心仪的书。今天来回想，这样的情景已是恍如隔世。

后来，摆书摊的越来越少了。他就从孔夫子旧书网、当当网等网站买书，他的藏书也渐渐成了规模。他的同学有的开上了豪车，有的做了官，有的日进斗金，而他毫不羡慕，只满足于自己的一屋图书。有诗云：书似青山还乱叠，灯如红豆最相思。他买书不是为了装点门面，也不是为了附庸风雅，买书是为了读的。

张军的书橱上面还摆着一些瓷器，是明清时期的青花罐、烛台、油灯之类的。在藏书界我有两个朋友喜欢收藏老油灯，一是山西省沁源县的杨栋，是县文联主席，在老家盖了一座藏书楼取名为梨花村藏书楼，其中也收藏了许多老油灯。另一位是浙江省建德市的许新宇，他的书房取名灯语斋，我曾在他书房里住过，除了藏书外，也有许多从各地淘来的老油灯。我对张军说：“你喜欢收藏老油灯，以后有机会我给你介绍杨栋和许新宇给你认识，你们可交流一下。”他说：“进入二十一世纪，收藏开始热起来。我读了王世襄和马未都的书，我非常佩服这两位收藏大家对于收藏的认识和实践。于是我也开始东施效颦，买来一些老物件，主要是瓷器和杂项。他收集了一百多盏烛台、油灯，大多是明清时期的。”

张军整理图书（王功春 摄）

关于读书，他颇有几分心得。在读书的路上，循序渐进，如行山阴道上，两侧青山相对出，柳暗花明又一村。读书真的是一个过程，如散步，如旅行，如登山，如渡海。你只要慢慢读下去，风景自然会来犒赏你。当然，读书也会使你困惑，使你迷茫，因为你进入一个又一个未知领域，看不清前路。但是，这一本书带给你的困惑，有可能在下一本书中得到解答。只要你继续往前走，你就会有所得。特别是像《红楼梦》这样的书，每读一次你都会得到更多的东西。

在三十岁之前，他喜欢读小说、诗歌。三十岁之后，随着阅历的增加和激情的消减，他就更愿意读一点文史、纪实之类的书。又因为他喜欢上收藏，便开始关注考古、考证之类的书。他觉得王国维先生的道路——从文学创作到史学研究，于他比较契合。他还买了一些书法、绘画方面的书，对于中国的书法和国画艺术，稍加涉猎。因为他觉得，对于如此伟大的文化传统，如果自己不学点什么，不研究一点，就太对不住自己了。

在藏书、读书之余，他也写了一点东西。他的文章都很简短，短的三五百字，长的千余字，大都写故乡风物、市井人物，有明清笔记的味道。集腋成裘，后来结集为《又踏杨花过谢桥》，于二〇一三年加入琅嬛文库第一辑，由山东友谊出版社出版发行。

张军的朋友不多，但几乎都是文人雅士，时常来他的书斋坐坐，读诗论画，神侃闲聊，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争论时面红耳赤，会心处相对莞尔。

看到他的斋名，我想起前些年一位书法家赠我一联：“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当时正和我的心境，因而印象颇深。最后，谈及他的书房为什么叫俯仰斋，张军说：“这是有出处的。出自嵇康的诗句：目送飞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魏晋文人的精神境界是我所向往的，而嵇康的这几句诗很好地表达了这种境界，一直为我所喜欢。所以我的书斋就以此命名。”

二〇一七年五月十二日于秋缘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