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桂荣
五个儿子根本养不起,族人出面把两个小的送人。姥爷居二,当年他八岁,就被送到一家铁匠铺,跟着师傅学打铁。姥爷的心里话,“跟师傅学徒的十几个,很多都吃不了苦,哭着跑回家。我没有家,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必须学会师傅的本事,再做满工,才能回去。帮着师娘哄孩子,给师傅倒夜壶,被师傅骂,这都不是事。我学成了,我也能开一间铁匠铺,靠打铁挣钱,把爹赌输的宅子和地都赎回来,把弟弟们都接回来,让母亲依然过阔小姐的生活。”
让姥爷极不顺心的是,姥娘接连生养了好几个孩子,有男有女,每次养不到一岁,看着活蹦乱跳的,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拉又吐好几天,就死了。后来,有人给姥爷姥娘出主意,先抱养别人家的一个,养活了,自己的孩子才能立起来。这个法子真管用,自从抱养了姥娘姑家的妹妹,养到三四岁上,有了我娘。我娘活下来,接着三姨、四姨都活下来。姥爷是极其重男轻女的,等他有了四个女儿后,村里管事的都来劝他,建议他把侄子过继过来,等他死后打灵幡,摔瓦罐。姥爷同意了。
解放后,姥爷被政府征去打铁,跟他搭档的同事干活糙,但出货多,他看不过眼,一口气闷在心里,不久生病,病后不到半年就去世了。
姥爷去世时还不满五十岁,母亲六岁,三姨四岁,最小的四姨只有两岁。
人啊!经历总是化成记忆,根深蒂固地扎根身体里,即使时日过去很久,有些习惯也积习难改。有时候,越是性格坚毅的人,越不容易委曲求全。
姥爷去世后,最初的几年里,姥娘还能变卖一些首饰换钱,后来渐渐的,坐吃山空,只能靠地里刨食,幸好都是闺女,也不用盖房子,那时候的女生很容易嫁人,村里剩下的多是男光棍。
姥娘秉承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凡事高看大女儿一眼,连给大女儿准备的嫁妆都要丰厚一些,唯恐落人口舌。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人人都要饿死了,姥娘把家里的一点点面跟菜叶子活在一起蒸着吃,一小半分给大女儿,一大半分给三个小女儿,三个小的吃完,眼巴巴地看着大的吃。每每提起往事,母亲都唏嘘不已,“我亲娘,那是真疼我姐姐。”
我从小在姥娘家长大,见惯姥娘的重男轻女,她总是尊称男性是“外头人”,而女孩嫁人后,一定要指望娘家的兄弟,否则经常在婆家被欺负。我实在不敢苟同,也不辩解。
在姥娘的一再盼望中,她活到九十多岁,某一天夜里,她静静地死了。从此,她再不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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