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阅读别无他物
从珠海坐大巴前往广州机场，邻座是一位中年男子，头转向窗外或低垂着，一直保持沉默。过一会儿忽然递过来一张照片，什么也不说，这让我莫名其妙。照片明显是家庭合影：夫妇俩带着一双已成人的儿女，很温馨很幸福。此时男主人就坐在我的旁边。
我将照片还给男人，感觉很是奇怪。
男人自己又捧着照片看，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抽泣起来，很无助、很悲恸。哽咽着说：人没了。
我听着他断断续续地讲述，终于明白了这样一件事情：男人去香港、澳门，这期间，在东北的妻子遭遇车祸不治身亡，家人一遍一遍地拨打电话，他却因滞留港澳手机信号一直处在屏蔽状态。刚回到珠海口岸，这一噩耗让他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人生无常，原本一个暂时的分手成为永别。
这也是一次没有告别的告别。男人外出带着家庭合影，或者仅仅是习惯所为。只是照片记录的是过去式。这样的生离死别没有任何征兆，来的太仓促，给活着的人留下的就是一种遗憾、一份歉疚，一生都无法弥补。
有一次去外出差，几所城市的同行一起吃饭，大约六、七个人。我和他们中间的几位不是太熟，找了个借口中途离席，发了一则短信过去，大意是说感谢了。几个月后，有消息说其中一人被查出患了癌症。不到四十岁的年龄，有点突然，说是生前挣的那些钱全都用到了治病上。又过一段时间得到他已经过世的信息。
妻儿的生活因此没有了着落，妻子到单位找过，单位又不能破了规定，也就没有什么表示。同事们看不下去，自发地捐款，凑了几千块钱，杯水车薪，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我就想起了我们的那一次见面：饭桌上他很热情地劝酒，自己也喝得酒酣耳热，努力地营造一种氛围，让大家熟悉起来。正是干事创业的年龄，基础已经打好了，如果有一个好的身体，应该是前景不错的。谁知道呢？
在浙江普陀山看到一则寻人启事，上面有一张女人抱着足月大的孩子对着镜头微笑的照片。文字讲述的是这位女性生下孩子不久就离开安徽老家，十多年杳无音信。如今孩子已经长大成人，学习优异。孩子想念母亲，家人希望女主人能回来。
十多年过去了，家人还在等待。我们设想，这位母亲是否活着，家人的期待尤其是孩子的呼唤，这位母亲能否听到？“寻人启事”张贴在普陀山这样一个佛教之地，这位女人当年是否离家出行？我的同事说，如果这样，这女人太不负责任了，当初为什么结婚？为什么要生孩子？
女人算得上是一个有福之人，当初她那么绝情地扔下嗷嗷待哺的孩子，不辞而别远走他乡，这些年来她有没有回头望望？也有可能，女人遭遇不测……当年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我们不能评说。可怜的是她的家人，那么多年了，还未放弃、还在祈盼。
在广西通灵大峡谷，一位十多岁的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们的队伍前面，主动给我们带路，对峡谷悬崖绝壁、珍稀植物都非常熟悉，如数家珍般的一一讲述。我们人多，队伍拉得长。总是先听他讲，再听导游讲，两相对比，觉得没有什么出入。后来我们几个走地快的一路听着男孩讲解，男孩权当做了我们的导游。应该是在学校上课的时间，男孩在这个时候出现，我们感到不解。问他为什么不去上学，男孩不回答。导游说：别理他，一个野孩子，智商还有问题，上什么学？孩子的母亲在他年幼的时候跑了，父亲是一个无能的人，孩子这样出来，能混上一个钱是一个。
我们并没有觉得小男孩有明显的智商问题，他缺少的可能就是一个上学的权利或者条件，如果走进学校，未必不是一个有希望的学生。
正写这篇文字的时候，看到电视上一个节目，说的是一个年轻人在残运会获奖后的讲话中爆料了自己的身世，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亲生父母。这番话见诸媒体后的第四天，生身父母果真找了过来。孩子被遗弃二十年来的艰辛、父母的自责和良心拷问都被拽到眼前，一段一段回放。这样短的时间里，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真是假。我看到电视中拄着双拐的孩子见到父母后漠然的表情，看着父母拥着孩子痛哭流涕的镜头，觉得他们还是有些幸运。
四天的时间，几乎没有费什么周折，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场合，天地人和，天遂人意，要找的人总归还是找到了。比起那二十年，真的像是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命运兜了这么一大圈终于又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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