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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追寻,均已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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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成都《时代教育》杂志约稿,幸勿转载。

上次那文写完,觉得还有很多意犹未尽的地方,此文写日常琐事,写完仍觉悲戚。

呜呼,尚飨~~

他所追寻,均已得到

——李玉龙先生二三事

文/蔡朝阳

李玉龙先生头七那天,我写完了一个5千字的追思,都是抒发哀情。痛定之后,再来谈谈这个人,想必总可以客观一点。

我与李玉龙先生交往超过12年,而其实,作为他主编的杂志的核心作者,和他的兄弟,我们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一个事实是,我去来成都多次,居然连杂志社和他的问对公司都没去过。当然这可能是我的错,据说杂志社里装修有一间客房,来往于成都的江湖客,报名便可入住,但我一次也没住过。不过,这并不妨碍我自认为是他最亲近的朋友之一。

第一次接到他的电话,应是2003年春,郭初阳与蔡少军在成都出差,拜会李玉龙,便把电话给他,跟我聊了一会。现在回忆,他当时一口乡音极重的川普,我其实一句话都没听明白,只是假装很礼貌地听,不断唯唯诺诺而已。

之后也多限于网上交流,但我是文艺青年,对教育一直无感,经常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聊得来的是哲学青年范美忠,他会背诗歌,会臧否人物,不亦快哉。但要命的是,大概受了李玉龙影响,这时间段,范美忠也居然对教育大感兴趣。

这年的11月,范美忠突然打电话过来,约我写一篇关于魏书生的文章。就是后来搅了语文界一潭浑水的《魏书生:技术主义与权威人格的陌路》一文。这是李玉龙策划的一个大选题,名为“那一代”。他和范美忠说动我,让我执笔魏书生这篇。其实交由我来写并不合适,我是文青,并无教育学视角,也不混教育圈,不在他们一亩三分地里。不过似乎编辑的高明也在这里,因为你身在圈外,便可以肆无忌惮。现在我仍是认为,这文章是一个文化批评,而非教育批评。但问题是,教育不也涵盖在文化系统里面吗?所以文章虽是胡言乱语,倒也有点无心插柳的意思。写这个文章的过程中,跟李玉龙有多次通话,都是谈论这个文章,不断来回修改,最终形成发表稿。应该说,这里面,有很多是李玉龙和范美忠的思想,包括这个刺激2004的标题,也不是我拟的,而是他俩的主意。此外,文章最后,引用了唐锋卢老师的一个论据,也是两位编辑的修改意见。这两点,我曾多次说明,不敢掠美。

2004年春,《教师之友》杂志在徐州举办了一个教育研讨会,这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同时,我们很多网上知名已久的朋友,也都第一次会面。我是与茅卫东一起坐火车去的,因为我的悲观,茅卫东给我讲了一个沙滩边上的男孩捡小鱼的鸡汤故事,这个鸡汤故事,我现在还经常在引用。

李玉龙还没有十年后那么胖,穿藏青色西装,英姿飒爽的样子。不过刘艳坤老师不这么看,她认为李玉龙和范美忠当时的装束,十足地像传销集团。但重要的不是帅,而是自信。这种感觉很强烈:李玉龙有理想,想要做一番事情。那是11年前,李玉龙37岁,正当壮年,他的世界,似乎就在他的掌控之中。但除此以外,我还真没别的想法。他们所邀请的名流乃至名师,我从来没听说过,完全无感。毕竟是文艺青年嘛,关心的只是文艺界。但文艺青年就是激情澎湃呀。在徐州的那几个晚上,每晚都在通宵达旦地聊天,都几乎不用睡觉。年轻啊,体力就是好。这样的聚会,今后还会不断重演。反正就是不用睡,一直聊,相见欢,言不尽意。但我其实完全不知其所以,你们说的教育啊,革新啊,什么的,我不懂唉,只是去见网友的。这就是互联网BBS时代的草莽风格。

2005年,江湖上并没有蔡朝阳这样一号人物,但是李玉龙会叫我飞去成都做讲座,谈教师的知识结构。一个人,不是专家,不是教育学者,不是名师,什么都不是,籍籍无名,李玉龙就会叫去讲课。他的大胆和任性,就此可见一斑。而在我,确实非常感念。所以李玉龙与他的杂志,但对我有所召唤,我必拍马赶到。因为就我个人而言,李玉龙是兄长,而这份杂志则视作同仁刊物。

日后成为名校长的李勇黑我,说就是这次讲座启蒙了他,世间损友,多类于此。而我现在回想起这次聚会,敢于人五人六地胡说,不免汗流浃背,以至于成为一个心结。李玉龙够任性,我也够不知天高地厚。所以,10年之后的2015年,我在永嘉的翔宇中学,重新谈了一次教师的阅读,标题叫做《被重构的阅读史》,我认为,10年前所谓的阅读史,其实只是史前史。这是对2005年新都之会的自我反思与自我补救。10年后的这年夏天,我还请李玉龙为我的新书《但得爱书人似我》在翔宇中学的发布会站台。其实,这时他已经病体不适,甚为吃力,我想也许我让他说那几句话,都已使他竭尽全力,或许还加深了他的病情。但我一点也不后悔,李玉龙说的那几句话,我一直都记得。随行我前去的菜虫,顽劣不听话,李玉龙讲话时,冲到台上怪相百出,结果喧宾夺主,几百听众全部被他逗乐,这也会让李玉龙记得吧。

2005年新都之夏,别的都忘掉了,只记得跟美忠和魏勇去吃辣兔头,跟摩西一起去K歌。摩西那时候完全没有白头发,也还没成为畅销书作者和“影视教”三栖明星。他背着吉他,着破牛仔裤,文艺范掉了一地。我说他是语文界的崔健,他嘿嘿而已,不知道我这是真黑他,还是假赞他。最近他上了《当代教育家》的封面,那照片跟达摩祖师似的,被一干损友黑惨了。要没有李玉龙,我不会结识这些逸人。

2005年下半年李玉龙来过一次绍兴,虫妈记得,他吃面疙瘩,一口气吃了8碗。晚餐后,在我书房聊天,之后坐半夜的火车匆匆走了。其实后来我才知道,2005年之后有近三年的时间,是李玉龙最艰难的时候。杂志社被关了,他失业,最惨的时候没钱吃饭,浑身上下穷得只剩下理想了。他就带着这个穷光蛋的理想来绍兴跟我聊形而上的,没有一句涉及生计。我有时候想跟他爆粗口,你TMD知不知道生活最大,我们有责任过好自己的日常生活好吗!

2005年,虫妈肚子里怀了菜虫虫。2006年菜虫出生。直到2008年,我都在家里学习做奶爸,两耳不闻窗外事,过着温馨自足的生活。这期间,美忠去了都江堰光亚学校,我们偶尔有通话,他正在都江堰回学校的路上踽踽独行。从2005年末,到2006年初,我写出了日后为美忠挽回不少坏名声的《我所认识的范美忠》。但我没有能为李玉龙做什么,一直耿耿于怀。

2007年,李玉龙又创办《新教育·读写月报》。他飞来杭州,约我跟郭初阳见了一面,之后携郭初阳,去玉环拐骗童蓓蓓。关于童蓓蓓,我也挺佩服李玉龙。这是他又一个独到之处,眼光毒辣,有知人之明,只因为一篇文章,就马上明白童蓓蓓好了不起。而且他为人真诚,就因为一篇文章,千里迢迢,要从成都,赶到浙江东部一个海岛,该岛的名字被郭初阳叫做“有月如环”,去找童蓓蓓,目的是把她拐骗到成都去做编辑。当然,童蓓蓓这篇文章,其实是郭初阳第一本书《言说抵抗沉默》的书评。当然也与我有关,因为提到了我写的前言嘛。

但在《教师之友》关闭,和《新教育·读写月报》创刊之间的近三年时间,李玉龙究竟过着什么日子,我确实不知道。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请李勇好好跟我说说。

2008年下半年,李玉龙、童蓓蓓飞来杭州,在萧山的一个学校,召集郭初阳、吕栋和我等,说是要玩一票大的。这就是日后的“小学语文教材批判”。郭初阳当时给《新教育·读写月报》写专栏,分析小学教材的课文,越写觉得问题越大,就跟李玉龙商量,是不是做一次专题,集思广益,大家一起来找茬。于是就有了这次选题会。之后半年,我基本上在忙这个,自觉得意义甚大。小学教材的陈旧与腐朽,触目惊心,不看不知道,深入分析之后,才明白问题之所在。

2009年《新教育·读写月报》杂志第二期,以一整本的篇幅,推出了我们的研究报告:《我有这样一个母亲》。这个专题的主标题有点损,属于高端黑,其实是有来历的,不记得是不是我起的标题名。不过因为这个杂志是教育圈内部的新杂志,关注的人实在太少,我们耗费了大半年时间的研究,寂然没有回音,就像一拳打在空气里。于是童蓓蓓将这个东西,贴到了天涯社区,果然,在短短的几天之内,便成为热帖。之后,《南方人物周刊》把这个事情做了一期报道,报道的标题叫做《我们的孩子还在吃错药》,自此才引起热议。

明年,《新教育·读写月报》要停刊了。这是很有追求的一份教育刊物,这个追求,庶几便是李玉龙的追求。就这一点而言,李玉龙做到了他想要的极致,我认为他应该没有太大的遗憾。

之后,我与李玉龙还有很深的交往。无论是杂志选题,还是第一线教师培训班,还是问对学堂,还是校园文化建设,我们都有多次长聊,并合作。因为这个时候,我逐步从奶爸的身份中,从菜虫的成长中,明白到了教育的价值。这一点,李玉龙也是深有感触的。就在去年,绍兴的一次聚会,他手指着我,说,阿啃,你不就是生了个儿子嘛。这个意思就是说,我现在对教育的理解,能从文青思维转化为教育视角,是跟我观察孩子成长分不开的。这是对的。尽管,对我的育儿理念,李玉龙还是有很多不赞同的地方。这也是我们这些朋友的特点。12年前初识,觉得相见恨晚,任何观点都高度一致,而12年之后,尽管依然情同手足,但就观念而言,每一个人都已有所不同。大概自由派便是这样,他们从不无原则抱团。

现在,李玉龙去世了,尘归尘,土归土。如果让我来谈李玉龙的意义,我想,最重要的便在于,他按照自己的意愿,度过了他想要度过的一生。他爱教育,对教育有很多真知灼见。他有江湖侠义之风,以一人之力,汇聚了很多英豪之士。他批判教育的弊端,也建设自己想要的那种教育。惜乎天不假年,但他活出了最好的自己。

有朋友写悼文,说一个时代落幕。这是我不同意的,李玉龙在世,恐怕也不愿意如此拔高。他仅代表他自己,代表他个人的对生命的理解,对自我超越的理解,最多,也就代表这么一个精神气质相近的人群而已。

从成都参加追思会回来,我不断地想起里尔克的那首《秋日》,我最喜欢的诗歌之一,我和美忠曾经无数次一起谈到,一起背诵的诗句:“主啊,是时候了,夏日曾经很盛大。”我在想,那些世界在他掌控之中的岁月,便是李玉龙盛大的夏日,他绽放了自己,也使我们分享到了果实。

只是,我们有时候都会产生错觉,过度相信自己的力量。现在,不管是不是时候,主都把他收回去了,留下我们,“在林荫道上来回/不安地游荡,当着落叶纷飞”,还醒着,读着,给李玉龙写长长的文章。这是我对这首《秋日》的最新理解,就像宿命一样:“谁,此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我希望这些理解,能够告慰李玉龙在天之灵。并且,希望李玉龙知道,与12年前我们初次相遇时不同,这些孤独,不再是感伤的,不再是低徊的,而会被我认为,是一种值得享受的生命状态。

李玉龙活了48岁,我还看到一些人在感叹,要珍爱生命,以免英年早逝。我想,这大概就是三观的不同。我以为,李玉龙的方式,才是最为珍爱生命的方式:怀抱确定的理念,一意孤行,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他活了不到半百,远超过人家活了一百。

也有人好心劝我,阿老师,你也要保重你自己。是的,谢谢,我当然会更加保重自己。因为我也理解到生命只有一次,还那么脆弱,还那么无力,我当然会更加任性地去追求我想要过的那种生活,在最短暂而最脆弱的生命里,活出自己来。以此献给李玉龙先生: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

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

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我在这里啊

就在这里啊

惊鸿一般短暂

如夏花一样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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