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因为母亲蒙羞，这么多年，我终于释然了

文字，可以拯救人的灵魂。

——题记

我喜欢写作，但很长一段时间，我从不写真话，或者说，我总是给要说的话放点盐放点醋，放得多了，其实就假了。我对自己说，这是艺术。

尤其是，我从来不写我的母亲，从来不写我的家庭。因为，我曾经因为母亲蒙羞。我一直痛恨有这样的一个母亲，我甚至一直痛恨有这样的一个家庭。

小学六年级，跟我一起上学的最好的朋友不理我了。她跟我的同学说，我母亲是个傻子。并且说我也是个傻子。因为这件事，我懊恼了很久。

上初中，我经常哭泣，一个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掉眼泪。这件事给母亲知道了，她恨恨地骂我，为啥哭？

她永远都不明白我心里想什么。

家庭的特殊让我过早地成熟。仅仅是在初中，我就想到我以后的生活。我想到的是，我有个傻哥哥，我有个特殊的家庭。那么，我以后也不会嫁个好的人家，因为他们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我。

这种思想一直像空气中的灰尘一样挥之不去。它让我自卑到了极点，我一直孤独到孤僻甚至到了最后，简直成了自闭，我没有朋友，不爱说话。我像极了一只蚕茧，吐丝，只为密封了自己。

我甚至非常痛恨我的母亲，痛恨她怎么是那么一个人。笨拙，邋遢，不会说话，更不会做事，也不懂什么为人处世。

加重我这种感觉得是我的姨姨，也就是我母亲的亲姐姐。

我姨姨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感怀疑。我说我家的羊卖了多少多少钱，她会问很多次。目的就是看看每一次的答案是不是一样的，她想看看我有没有撒谎。有一次，她说道姥姥爱撒谎，说话没个把门的。然后，她跟我说，咋就有这样的一个妈呢？然后，她又说道我的母亲。她说到了我的痛处，我掉了眼泪。一时间，我感觉到我跟姨姨是两个相依为命的人儿。可是，后来，她竟然不跟我母亲来往了。而我母亲再不好，她还是我的母亲，孰远孰近我还是明白的。

我师专毕业一年后，就结婚了。那个时候，工资很低。我婆家很穷，我们生活很拮据。并且，我还要拿出一部分钱来还我上学欠下的债务。然而，我母亲才不管你这些。她总是跟我要钱，或者要东西。

她要钱的时间一般是在开春买化肥，或者节假日。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通常是这样的，金霞啊，你赶紧给我邮寄点钱来。语气之硬，很是让我受不了。最开始，我工资很低，有时候来不及凑足了钱，就赶紧跟同事们借点，等下次发工资的时候还。这样持续了几年。我非常反感她跟我要钱的架势，好像我多欠她似的。

她给我要东西也是挺有意思的，她通常这样说，金霞啊，妈啥也不跟你要。这句话是个前奏，然后，她就开始慢慢地细数要的东西。我爹爱吃的黄米糕是必须有的。我婆婆做糕很有两下子，但是后来，我也不是新媳妇了，对我也不是那么捧着了。我老公也说，婆婆有点哮喘，怕她会累着。然而，我妈才不管这些。照要不误。

我妈给我要钱的时候，我总是狐疑，因为我小学初中高中的时候，家里总是有点剩余。只是上了师专，学费涨价了，我们才欠下债了。我怀疑我母亲根本就不缺钱，她只不过是把自己的钱存起来，然后一用钱就跟我打电话。这种想法等我回家之后，从村人的口中就证实了。我一回家，我的好几个本家婶婶本家姑姑就跟我说，我给你妈说了，让她别总跟你要钱，金霞可怜啊。又是经营孩子，还得照顾婆婆的。然而，我母亲却又是另一番话。她的话总是让我哭笑不得。她说，哎呀，你不给邮寄钱，村里人问起来，金霞给你寄钱了么？我咋说啊？

我买房那一年，我告诉我姑姑说，我买房了。后来，我母亲听说了，赶紧就给我打电话，说是要给我寄两个钱来。我说，你给我寄多少钱呢？她说五千。我没好气的，说道，不用。心里又气，心想，少给我要钱就好了，我还敢指望给你拿钱呢？过了几天，我母亲就又给我打电话要钱。我说，你不是有钱么？她竟然说，钱存了长期，取不出来。我气得，差点没吐了血。

后来我细细琢磨我母亲的所作所为，她是不喜欢我说话的口气，她希望我尊重他，我捧着她，她说啥我都得听。不仅如此，即使她把家里搞得一团糟，我也得在家里常住。而我，没有，太不听她的话，我宁可在姑姑家常住，也不愿意住到家里。她那么做，也许就是赌气报复我吧。然而，我心高气傲，从小就任性惯了，从小就不服她的管束，这些，怎么会一下子改变呢？

母亲没有进过一天学堂。村里人眼高手低，势利得很。我知道，母亲这许多年受了太多的委屈。她但凡聪明点，圆滑点，也不至于如此。

然而，母亲仿佛是一根藤，缠绕着父亲，缠绕着我，没有一点主见，却又喜欢听人们瞎议论。她也敏感的很，也很会记仇。我记得，有一次她跟我又要钱，我没给她邮寄，等我回家，她竟然一句话都不跟我说。并且，我发现她的眼睛根本就不看我。我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我硬塞给她钱，她还是拿上了。

我父亲丧失劳动力十多年，在炕上瘫了几多年，幸亏有母亲照料。每次回家，我看着她照料父亲的样子，总感觉父亲仿佛是她的大玩具似的。直到父亲死了，我才猛然醒悟，我再也没有父亲了。然而，我又想，人，谁都会有这么一天。父亲死了，母亲不也是少了累赘么？父亲到后来，半身不遂，两胯都烂成了疮，我看着心里难受。母亲衣不解带地伺候了父亲好几年，她所受的苦，一般人能体会得了么？

母亲太善良，又太要强。可是，却又是没有主见，她不大懂人情世故，更不懂世态炎凉。每每听她跟我说，谁谁不搭理她，谁谁跟她打招呼，我就很难过。

母亲日渐老去，我，也不再是懵懂孩子了。我终于算是长大了，懂得了母亲的艰辛。现在，母亲只有我跟我哥，再没有别人。她再难，再不好，也是我的母亲啊。

我曾经为母亲蒙羞，这么多年，我终于释然了。

人，活着，面子算个什么东西？攀比又能改变什么？赌气又能如何？母亲越来越老，我也日渐老去。我们的日子都是有限的，那么我们还在乎个什么劲？亲情是永远的。我身上，流着母亲的血。母亲也不坏，她善良到傻。我，也做了这多年的母亲，还不明白么？

我曾经因为母亲蒙羞，这么多年，我终于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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