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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浩明 ▏老成都的旧年人物

旧城虽已远,龙门阵却不断……

老成都的旧年人物

作者  张浩明

夕阳西下,船上冒起缕缕炊烟,那是庄大嫂的晚饭已作好,一会儿船上就传来阵阵笑声……

住家裁缝韩三叔

什么叫住家裁缝?就是把裁缝请到家里管吃管住,而裁缝则缝制你家所需衣物,价钱另算。

在民国年间及以后一段时期,成都附近的石板滩和木兰寺带,就有个名气很响的住家裁缝韩三叔。

韩三叔40多岁,一年四季都穿蓝布长衫,由于不干农活,面色白净手指修长,经常好叭几口叶子烟。

他5岁学艺,手艺到家,一年的活路排得满满。

石板滩周围的农户,人称“土广东”,现在叫“客家人”,他们对内操客家方言,对外说成都方言。韩三叔的家在石板滩附近的一个叫黄庄的小村落,大门除贴有门神外,还吊着个木牌,上面有“韩裁缝”三个大字。

韩三叔两种方言都说得顺溜,且说话谦和人缘很好。

他最擅长的是缝制冬装,如棉衣棉裤棉背心,甚至皮袄皮背心都作得巴适。所以从初夏到初秋找他作冬装的农户不少,因为这时节白天长夜辰短,裁缝住家可多做活路。

你要请韩三叔上门,得先到他家合计好,是做男的女的还是娃娃穿的,还得按他算好的布料棉花一一备齐。

日子选定了,韩三叔就上门。他带来剪刀尺子顶针画粉及大小粗细不同的一包小钢针,行囊极其简单。

进了东家门,韩三叔先洗手,便去东家的神龛前三拜,口中念念有词,说些祈愿祖先福佑东家子孙丰衣足食、及手艺人上门飞针走线衣禄长久……

东家的伙食照乡下人规矩,早上吃红苕稀饭加点泡菜,中午吃甑子干饭,东家大方的还推点豆花,但蘸水碟子和城里天壤之别,没有红油,是用米汤调制,加点盐和干海椒面,辣得人嘴巴干痛;晚上是干苕菜煮稀饭,稀饭放了盐有味了,就省去下饭莱。当然如果换成吃面条也不用酱油,就从泡菜坛子里舀些泡菜水,再几点清油就是佐料。

初一十五打牙祭可吃一次回锅肉。对于这等伙食韩三叔都习为常,从未表现出不悦之色。

早饭吃了就开工,东家的全部人口已比量好尺寸,画粉描出的线条清晰可见,他剪刀下去,衣袖衣领前胸后背就精确成形,这时他会找个阳光适宜的地方,一针一针地缝,气不快不慢节奏均匀,只见针尖闪闪,线儿穿进穿出。他缝出的针脚细密紧扎端正美观,东家在旁看也不住地点头。这飞针走线的话要干到天黯下来才收工。

那时乡下点灯盏,一截灯草浸于清油中,灯火如豆摇摇晃晃,哈口气都要熄,看着这灯韩三叔就靠在床头默想明天的话计……衣服缝好了就要上“纽门儿”,也就是纽扣。但那时的“纽门儿”是用布条拧紧缝制十分费工费力,韩三叔用粗针顶针一缝一顶,只听长线嗖嗖顶针嚓嚓,他缝制的“钮门儿”男人和女人不同样,大人和娃娃不一样,样式小巧新奇,如花蕾出枝美观又耐看。

等全部衣物作好东家结账,互道问候,韩三叔收拾行囊又走下一家……

当然,韩三叔这个行当终于被缝纫机和服装厂代替,乡下人也开始买衣服穿,韩三叔的手艺和经营方式也只能走进历史的博物馆。

粪贩子庄大哥趣事

早年,粪贩子庄大哥在椒子街大安街一带小有名气。他生得魁伟壮实,面相严肃,说话干脆利落。他有一部粪车,若干只尿桶,还有一条运载粪水的船;光是这些家底,就使他干起这行顺风顺水。庄大哥还有句“口头禅”,干一行爱一行,“干我们这行,不能觉得尿水臭,而是闻到香!”香臭颠倒,足见庄大哥入行之深。

在东门大安街中段,靠近河边的一侧,有一粪水下泻的阴沟,街坊称之为“粪塘子”,大名应该叫粪水码头。

这粪塘子上有一方囗,内置长条形木槽,各路豪杰收集到的大粪尿水皆从那儿往下到,直送到河边的船仓。

这船过水路,悠悠缓缓可运到双流新津彭山眉山,也可走了水路转旱路运到其它更远的地方。倾到粪水时哗啦啦直响,路人掩鼻小跑而过。

那年月还没有化肥,庄稼的肥料主要是人畜的粪便,因而庄大哥除每年小春时给住户几斤“尿水胡豆”外,他的生意购销两旺,在老家也算有家底子的人。

通常,庄大哥和他的俩个伙计爱在椒子街大安街一带坐桩,坐桩就是等生意。这两三条街是老成都市区有名的粪水交易市场,当时椒子街乱糟糟吵嚷嚷,街面坑坑洼洼,污水凼凼不少,下脚得十分小心。

街两边有饭铺铁匠铺,有卖鱼的剐黄鳝的卖小菜的,也有卖灯草和桐油石灰的。

时近晌午,俩个伙计已收了两担粪水往河边去了。庄大哥肚儿却唱起“空城记,”他便从旁边的饭铺喊了一碗垒尖尖的“冒耳头”干饭,另来盘回锅肉,就在饭铺门口大快朵颐,吃得嘴角流油满面红光很觉过瘾。

这时一个挑着大粪担子的小贩走过来,先招呼一声“庄大哥”,便放下担子。庄大哥见有生意来了,也把碗放下说:“朱二娃,你娃这挑金假不假”?因忌讳,粪贩子交易都把粪说成“金。”

朱二娃说“真金”,庄大哥你随便查!朱二娃有次在“真金”中掺黄泥巴坨坨,被庄大哥发现拒收,最后求爹爹告奶奶自已把掺假的粪水挑到河边,庄大哥只给脚力钱,夠买两个锅魁。

这次庄大哥仍不信住他,便把手伸进黏冻冻的大粪中,搂底底翻搅了几下,还好没发现黄泥吧坨坨。随后庄大哥用身上的围腰揩了揩手,又继续吃饭。吃了又叫朱二娃搭个帮手,用他带来的粗杆大秤称重,随后付钱,叫朱二娃挑到河边。

庄大哥捡查了“黄金”的质量后不洗手又接着吃饭,今天看来十分恶心。但后来听一朋友讲,他当知青下到洪雅某生产队时播种玉米,背上揹一桶粪,前面口袋内装玉米种子,播种时反手抓一把粪,另一支手撒几粒种子。中午吃饭时用泥巴搓几下手就吃将起来了。

庄大哥此举算敬业精神,朋友是入乡随俗,俩人的表演惊人一至,足见草根小民的吃苦精神也!

说了庄大哥,也该不忘说说庄大嫂,庄大嫂就在船内,负责煮饭洗衣之类的杂活。

干了这些活儿,庄大嫂就下船去逛逛九眼桥,甚至春熙路盐市口还有古老的皇城。

她二十五六,模样清秀,身影苗条,船上的事她作得有理有条,是丈夫的贤内肋。

她十八岁嫁给庄大哥,如今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庄大嫂娘家姓赵,在家里最小,屋里屋外人们都叫他赵幺妹。她上完小学就在家帮做农活和家务,她和庄大哥是相隔几个林盘的邻居,平时打个照面点个头,她总是要脸红。

庄大哥对她也是心有所属,但想到自家是个粪贩子,不知赵幺妹嫌不嫌?再说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把这事进行下去。

赵幺妹长得清秀,人也勤快,上门提亲的人也不少,但她总说自已年龄小一一回绝了,父母也依着她。

不知是否赵幺妹在等庄大哥来提亲,好把自已有朝一日变成庄大嫂?

有一天赵幺妹在河边洗被子蚊帐等衣物。那时洗东西,要用皂角或油换子水浸泡,洗时在河边找一石板,还要撒点草灰,然后用一木棒反复锤打,梆梆声不绝于耳……半个时辰过去,她已锤打完毕,正准备到稍深一点的河中漂洗。

这时庄大哥的粪水船到了,一阵臭味被风吹来,几个来接尿水的伙计也拉着粪车出现在河边。这被子蚊帐还怎么清洗?赵幺妹忙把东西装进大木盆,站在河边怒气冲冲。

这时庄大哥跳下船跑过来对她说:“幺妹别急,等船卸完了,我到河中间帮你清,河中间水很干净!赵幺妹低头未说话却也设有走。

粪水很快卸完了,庄大哥又用水将船沿船板冲洗干净。然后走过来将那大木盆端起就走,还说我把船撑到河心,那儿的水清凉干净,幺妹你也到船上耍耍。赵幺妹虽没作声,却把裤腿挽起走上船来。

庄大哥拿起篙杆把船慢慢撑到河中央,那儿水势平缓,波光波光粼粼;庄大哥又把篙杆向深处猛力一插,船儿平稳停下,他脱了上衣,先在河中洗了洗,又顺着船游了几圈,说我也干净了。他要幺妹把东西扔下来,庄大哥踩着假水认真清洗,反反复复,一丝不苟,那动作十分好看,像浪里白条。

赵幺妹看见庄大哥强健的体魂,心中像有只小兔子在乱跳……等清洗好了,俩人又在船上拧水。等船重新靠岸,赵幺妹看着这个男人水淋淋的骄健壮实的身体,脸又红了,有差涩有甜蜜也有不安。

庄大哥对他说“幺妹,对不住了,今天耽搁了你时间!”赵幺妹陡然冒出一句“耽搁就耽搁了嘛,你还客气!”随后嫣然一笑,端起木盒转身离去。

这一笑给庄大哥带来了极大的勇气。

不久庄家让媒婆去提亲,一说就成,媒婆还喜滋滋地说“这钱好挣”!

隔了几日庄家父子上门送聘礼。

赵么妹的父亲到也爽快,他说只要幺妹同意,我这当老汉儿的无活可说。

赵大爷还夸庄大哥,他说:“庄家大娃子,听你伙计说,干了运尿水这行,就不能觉得臭,这话好,干一行爱一行嘛,只有做老实活路才能成一家人!”

最后赵大爷还提了个要求:“幺妹成婚后生第一个不管是儿是女,都得姓赵!干不干?不干就提起礼行走人!”

“可以可以,姓赵姓庄都一样!”庄家父子连连点头,随后俩家人一阵开心的大笑。

十八岁才过了几天,赵幺妹就嫁过去成了庄大嫂,夫妻恩爱和睦。

今天快到下午了,庄大哥才把各路人马送来的尿水收齐,又轻脚轻手用粪塘子码头的木糟送到船仓装好密闭。

这时他跳进河内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装,接着驾船逆流而上。

夕阳西下,船上冒起缕缕炊烟,那是庄大嫂的晚饭已作好,一会儿船上就传来阵阵笑声……

庄大哥的粪贩子生意到底赚了多少银子,至今是个谜。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特别是化肥的出现,这一行当渐渐消逝并已绝迹。

庄家俩口子后改行办了个幺店子,后头适应潮流又办起了农家乐,日子过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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