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方成
轰轰烈烈的大炼钢铁运动早就过去了，但儿时的记忆却挥之不去。
1958年夏未，我放学穿过广益坝，发现空地上突然多了七、八个炉灶。
这炉灶高约一米，顶部一个洞冒着烟火，侧下方一灶口，旁边还连着风箱。
一些医学系的学生在炉边忙活，有加煤的，有拉风箱的，还有拿钢钎在上面洞里搅动的。
随着风箱的来回推拉，洞里冒着火苗，烧得通红。炉灶后面有多个两尺見方的砂堆，用二层红砖围起来。
我上前看热闹，一支脚刚踏上砂堆，立刻反弹起来，原来砂堆下埋着出炉的铁砣砣，非常烫(我夏天打光脚板)。我的右脚掌烫得通红，火辣辣的疼，好在还未起泡。
原来在中国大地上，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炼钢铁运动，机关、学校、街道、工厂、农村，不分行业，男女老幼，全民动员齐上阵，就地修炉子炼钢。
事情的由来是这样子哩：
1958年元旦，《人民日报》社论"乘风破浪"，正式宣布用15~20年"超英赶美"的宏大目标。
当时，粮食问题基本解决，还略有盈余，但1957年的钢产量仅530万吨。上面要求，1958年钢产量要翻一翻，达到1070万吨，在1959年达到2500万吨，争取达到3000万吨，就能超过英国了。
1958年5月，中国已进入"一天等于二十年"的大跃进时代，钢铁是工业的元帥，全党全民一切为钢铁让路，让钢铁元帅升帐。
但直至1958年8月，全国钢产量仅450万吨，只剩四个月还差620万吨。
于是，形形色色的土高炉在全国城市农村遍地开花，达数百万座；钢铁劳动力也由七月底的几十万增至六千万人。
炼钢需要生铁，而生铁需要铁矿石和焦碳。有铁矿石的地方就加速开采，过去打不上眼的贫矿和鸡窝矿，也劳神费力的挖掘。
没有铁矿石地方，就千方百计找废钢铁，居民家破锅烂铁都是好东西。
在农村，由于人民公社开办了公共食堂，社员们一天三顿都由食堂供应，过上了吃饭不要钱的好日子，家里不需做饭。一些生产队就没收了各家的铁锅，用作炼钢原料。
那时除了炼铁的土高炉外，遍地开花的还有土法炼焦，一个挨一个的黑堆堆冒着浓烟。
没有煤的地方，就砍树作燃料。很多年以后，我看见一些光秃秃的山坡，奇怪咋不长树?当地山民说:58年砍光啰!想来水土流失，秃山也不奇怪了。
1958年9月15日，河南省率先放卫星，称投入四万五千多座炼铁炉、三百陸拾万钢铁大军，日产生铁18693.92吨。这个数字，已超过东北三省生铁的日产量。
难怪《人民日報》发表《祝河南大捷》的社论，更是鼓舞了全民大炼钢铁的士气。
当时，在16中东侧的院埧中(后来的运输社)，小天竺街道办事处也壘起了土高炉，原料就是破锅烂铁。我们初中生也被派去，主要是搞运输，拉架架车到东门八里庄拉煤。
可叹十一、二岁的孩子，下午出发，要半夜才能拉回到小天竺。
我所見到的土高炉产品，就是烧得倒化不化的小块废铁、冷却后凝在一起的铁砣砣。而在广益坝烫我脚板(儿)的东西，刨出砂堆一看，就是凝在一起的烂锅片片，周边啮牙裂嘴哩，谓之曰"炒钢"。不过，土高炉温度大多不夠高，能弄成砣砣就不错了，好歹方便运输，可回炉炼钢。
大跃进的年代，新生事物层出不穷。河南省又放卫星了。当年小麦亩产四千多斤，袁隆平院士若知道，怕要遮面过闹市了。
有一天，川医教工食堂外的洗碗槽，一排水龙头的出水口都套上了一段约10厘米长的铁管，管前端砸扁，开缺口，夹上一段刮胡刀片。
原理是水流冲击刀片，刀片振动产生超声波，于是就用上了超声波水龙头洗碗。
一时间，这东西到处可見，但是否影响到全国，或本来是从外地传到成都，就不得而知了。这东西，我用了很多次，居然没啥感觉。
农村人民公社都办起了公共食堂，自家不再煮饭，一日三餐都在食堂吃，真幸福呀。
从1959年下半年开始，全国粮食开始紧张，然后副食品也随着紧张。
于是三年困难时期来临了。
1960年，清华大学发明了"粮食食用增量法"，即"双蒸饭"，并向全国推广。采用"双蒸饭"工艺，同样的米量，可得到更大体积的饭。吃起来松软，不用嚼，饱腹感强。
其工艺，一种说法是饭蒸熟后撒水再蒸一次;另一种说法是饭蒸熟后不揭锅，开大火用蒸汽猛冲一阵。
那二年，"低标准，瓜菜代"，于是出现了小球藻。这是一种藻类，蛋白质含量高，可用人尿作原料培养。
老师把我们一泼童男子叫进办公室，往一个大缸中撒尿。加水稀释后放院坝中晒太阳。
多日后，缸中尿水变得绿蔭绿霞的。然后食堂的中午蒸饭也变得绿蔭绿霞的。
轰轰烈烈的大炼钢铁运动早就过去了，但儿时的记忆却挥之不去。
看到上面这幅图，写下了更上面的回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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