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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毅丨傅增湘与乡邦文献
注:本文发表于《文津流觞(傅增湘特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3年)此为作者Word版,引用请以该刊为准。感谢张毅老师授权发布!


傅增湘与乡邦文献

张 毅

“乡邦文献”一词早在明代既已出现,清代、民国时期较为常用。现今多称此类文献为“地方文献”。二者词义相近,但前者具有相对明确的指向性,后者则较为模糊,指代范围更广,专指一地时需增加表示地域的定语。乡邦文献通常包含两类内容:1.当地人的著述;2.收载内容以当地为主的文献。民国及以前,乡里之人心系桑梓,地方官员肩负教化之责,他们是地方文献收集、整理和传播的主要力量。

傅增湘先生出身书香门第,幼承庭训,喜好藏书。与当时诸多藏书家,如缪荃孙、董康、沈曾植、杨守敬、莫棠、张元济等皆有往来,谙熟古籍版本与校雠之学。辛亥革命后,他开始致力于搜藏古籍,并谨遵父亲教诲,深以古董家玩物丧志为诫,积极从事古籍的整理与刊布。数十年间,勤勉不辍,入藏善本数万卷,其中“手校者十居八九,传播者十居四五”[1]。

在藏书、校书过程中,傅增湘先生“于乡邦文献尤三致意焉”,虽然他八岁即随父亲离开故乡北上,长居京、津,返乡时日有限,但对“蜀中风物,梦寐难忘”,且“怀土之思,久而弥挚”。时值清末民国时期,地方自治思潮盛行,地方文献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各地有识、有力之士纷纷对乡邦文献进行搜集和整理。在自身情感的驱动及社会环境的支持下,傅增湘先生不吝赀财,尽己所能,“凡乡人遗著及蜀中故实,力勤蒐考”[2]。凭借自己的学识和藏书,他以一己之力,先后刊刻《蜀贤遗书》,纂辑《宋代蜀文遗存》,不仅留下了许多令人动容的书史佳话,为后人提供精神力量,更为巴蜀地方文献的保藏与传播做出了卓越贡献,同时,也为今天地方文献的整理提供了有益经验。

一、乡邦文献之搜藏

傅增湘先生在大力搜藏古书之始,既已留心乡邦文献。如1912年,他以重金购得宋本《方言》,在与友人书信中称:“侍近日因经济不裕,故购书事不敢放手。《方言》因系蜀人著作古书,故留之,不然亦决不如此豪举也。”[3]同年,因另一部蜀贤遗著——《道园类稿》,傅增湘再三致函张元济,请求代为谐价,并表示“道园蜀人,湘尚缺此种,欲收之以备览阅”,又“吾乡人,故欲得之”[4]。可见是时乡邦文献已是傅增湘先生购藏古书的重点考量因素之一。

对乡邦文献中之蜀人著述,傅增湘先生尤为关注,并投入了大量精力和金钱。除上文所述《方言》《道园类稿》外,见于记载者不胜枚举。如1913年,听闻宋本《苏东坡集》流出,他表示:“他书均可割爱,独此集为乡邦名帙,虽举债亦愿为之。”[5]1914年,他以黑口本《山谷别集诗注》与沈曾植易得明万历洗墨池刊《薛涛诗》,原因是“涛本蜀人,旧刻罕觏”[6],又在琉璃厂翰文斋见到写本《春秋会义》四十卷,“重其为乡贤著述,欲购藏之”[7]。

傅增湘先生在搜藏蜀人著述的过程中有一些曲折动人的经历。以明澹生堂抄本《咸平集》的入藏为例,傅增湘先生所撰是书跋文言:“此书旧为徐君行可所藏,余闻之已十余年矣,重其为蜀贤遗著,颇欲得而藏之,用为他年汇刊之本。其后流转入于蒋氏密韵楼中。近岁乡人白坚甫侨居上海,以书画易得之,持以见示,爱不忍释,留置几案者经年,终以绌于资力,仍却归之,然五中萦念,不遑舍也。日前稍斥藏书,易米之外,囊底微有余储,就坚甫商让,慨然见允。从此纳之双鉴楼中,与范太史、唐子西二集并箧而藏,俾子孙世守无失焉。”[8]末尾落款特别署为“蜀南后学傅增湘”。

图1 明祁氏澹生堂抄本《咸平集》卷一卷端

对乡邦文献中之蜀中故实类文献,傅增湘先生也尽可能地收入囊中。如1927年,以旧写本《边州闻见录》“所纪多川南物事,时涉及吾邑者,欲购而藏之”[9]。1929年,用银币四十元于北京厂西门述古堂购入《全蜀艺文志》。1939年,收得《蜀中广记》,“值至百八十金,可谓贵矣”[10]。

整理出版乡邦文献的实际需要,更是助推了傅增湘先生对乡邦文献不遗余力地搜求。他在《宋代蜀文辑存》序中提到,因为有志于蜀文,“乃遍收蜀人遗集,旧刻难逢者,则别求写本,写本不得者,则尽力传钞”[11]。如1927年,他函请张元济代钞宋本《北碉诗集》,书后备注称:“此蜀僧也,求代钞一部,第照行格,不必影写,拟汇入《丛书》也。”[12]又如他在《顾千里校嘉祐集跋》中所记:“余辛、壬桑海之交,客游苏州,亲访文勤季弟仲午,探询此书,意欲影写一本,刊入《蜀贤丛书》中。”[13]再如《蜀中广记》跋中提及“余近十年来以纂辑《宋代蜀文辑存》,因旁及乡邦故实,访求此书甚为切挚”,但“历观内府藏书及南北藏家,皆渺不可得”,由于亟欲查阅,所以“就北平馆藏之文津《四库》书属写官缮录全帙,阅时经岁,耗资百金,始得如愿以偿”[14]。

友人感于傅增湘先生对乡邦文献的挚诚,对其搜求活动给予了一定支持。如明存诚书馆抄本《道德真经注》一书,原为罗振玉所藏,傅增湘先生“以乡贤遗著,从之假校”,罗君“遂辍以相赠”[15]。又如蜀贤名集《陈伯玉文集》,该书是他“数十年梦想而不获者”[16],在六十岁生日之际,张元济赠送他是书的弘治本作为贺礼。

傅增湘先生在自己搜藏乡邦文献之余,还积极促成同乡友人的保藏,以期同力守护。如明代眉州人张大龄所撰《玄羽外编》一书,他以“其为蜀人遗著故录而存之”,数年后又见一部,“因告乡人涂子厚收之”[17]。又如他非常珍爱的宋建本《王注苏诗》,曾先后购藏三部,卢沟桥事变后,以“世乱无涯,怀宝可惧”,忧惧文献不幸遭遇摧残,“聚之于己,而独力难持”[18],于是自留一部,将另两部分藏于同乡友人孙仲山、涂凤书处。可谓用心良苦。

傅增湘先生在搜藏乡邦文献时秉持了其古书收藏的一贯理念和态度。其一,重视善本。《双鉴楼善本书目》《藏园群书题记》《藏园群书经眼录》等著录文献皆为精善之本,傅增湘先生所藏的大量外库普通本文献则未见书目著录。乡邦文献同样如此,如现藏国家图书馆的嘉庆《江安县志》,凭借书中钤印可知为双鉴楼藏书,但未见相关著录。亦由于此,傅增湘先生藏乡邦文献的具体数量目前难以稽考。

其二,兼收复本。傅增湘先生曾在题记中表明,自己“雅嗜典籍,虽复本亦不惜兼收”。以乡邦文献《蜀中名胜记》为例。该书为《蜀中广记》十二种之一,《蜀中广记》全帙一百〇八卷,部头庞大。他因是书“网罗鸿富,为乡邦文献之渊”,开始得“成都志局刻本读之,颇虑其传播未广,且全帙亦复稀见,故据文津阁《四库》本传抄一部”,后来经同年董康作缘,自厂估处收得《蜀中广记》原刊全帙,然而因为是本“古刻钜编,卷帙繁重,深加护惜,未便取携”,故再次从文友书坊购入残本,与旧藏零卷补配,合装成《蜀中名胜记》单行本,“浏览之余,得以随时取勘”[19]。

其三,旨在传承。傅增湘先生背负有较强的责任感,他着力搜藏乡邦文献意在弘扬蜀学、表彰先贤,使乡邦文献得以流传,不致湮没。例如他在《四库馆写本春秋会义跋》中写道:“闻乡人方纂《通志》,异时当录以遗之,为蜀中著作增一故实,毋令穷经好古之士终于泯没而无闻,斯亦吾辈之责也。”[20]又如他在《天问阁文集跋》中所发感慨:“三百年来,乡里后生匪特研斋之文字莫由窥观,即其姓名亦几有不能称举者。网罗放失,重订遗编,使昔贤忠义大节,得同简册以流传,斯亦吾辈后死之责乎!”[21]再如《蜀中广记》跋中所记:“实为考蜀事者必备之书。然余观嘉庆重修通志时,绝未述及此书,知吾蜀中久无传本矣。余所以汲汲表彰,不遗余力者,盖以此也。”[22]

二、乡邦文献之整理

傅增湘先生对古籍校雠深有心得,甚至于渐成癖嗜,以校书为乐,孜孜不倦,“有得即校,日竟一二卷,悬为课程”,数十年间,“无经旬之辍”[23]。致力之勤,少有人匹敌。对于校雠,他讲求“一书必兼采数本,一本或覆勘再三”[24],务求其实。

以蜀中名帙《华阳国志》的校雠为例,1916年,傅增湘先生对明嘉靖张佳胤刊本进行校勘,详考版本源流,并在题记中特意指出:“常《志》为乡邦古籍,张氏又吾蜀闻人,余获此奇籍,特力发此覆,为张氏雪其冤,以取证当世。”[25]1934年,北平图书馆新收得明嘉靖刘大昌刊本,极为罕见,傅增湘先生经赵万里允准后借归,以清廖氏题襟馆刊本进行对勘,用时两个月,订正四百余字,“咸前人所未发”[26],为后人研究、整理是书提供了重要参考。

“勘定古书,宜广征善本,否则徒劳寡益,壮志难偿”[27],傅增湘先生认为,古籍整理需在精选善本的基础上详加校雠,唯有经过认真校勘审定的文字才更具流传价值。这一观点也体现在傅增湘先生纂辑乡邦文献的具体实践中。在汇刊《蜀贤丛书》、出版《宋代蜀文辑存》之前,傅增湘先生便对相关文献进行了大量的校勘整理工作。如对蜀人著作《巴西文集》的校勘,他先是借来朱翼庵藏的李礼南旧藏写本进行刊定,“留置案头已四月矣”,在听闻“刘氏嘉业堂有新雕本竣”后,索来新本进行复校,“为刊入《蜀贤丛书》之张本焉”[28]。又如《蜀鉴》一书,当时该书之宋刻本已经不可觅得,各藏家也未见著录,只有常熟瞿氏藏有明人写本,傅增湘先生以是书“关系乡邦文献,锐欲从事校雠”,但瞿氏地处江南,“道远不可致”,恰遇“北平馆中新收钞本”,于是借出校勘,经年校毕,又于两天内先后写下《校蜀鉴跋》《明初本蜀鉴跋》两篇题记,详细介绍该书的成书背景、版本及文字异同等情况,洋洋洒洒千余言,并希望“异日当取余校本重订刊行,以饷乡人”[29]。出于纂辑蜀文的需要,甚至于一些宋元总集和类书,如皇皇百余卷的《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萃》,傅增湘先生也进行了全面而细致的校勘,足见傅先生整理乡邦文献的严慎态度。

在校勘其他文献时,如遇乡邦资料,傅增湘先生也会随手记录,用作他时参考。如在明刊《本朝分省人物考》跋文末尾记:“卷一百七至九为四川省,凡成都府六十一人,保宁府十九人,顺庆府二十六人,叙州府二十四人,重庆府四十二人,夔州府二十八人,马湖府七人,潼川府二十五人,眉州一人,嘉定州十八人,泸州十四人。异时拟钞此三卷刻入《丛书》中,为吾蜀志乘考证之资,聊志于此,以备遗忘。”[30]

图2 国家图书馆藏清嘉庆题襟馆刻本《华阳国志》(傅增湘校)

三、乡邦文献之刊布

在傅增湘先生撰写的题记、自述中,发自肺腑地慨叹古书传播不易的文字俯仰皆是。如“余窃叹前人焠厉辛勤,以成一书,方其传播也,如升天入海之难,及一旦散亡,乃如飞雨飘风之易”[31],又如“余私念百余年来所传之秘册,若不急为传播,或竟湮没而不彰,是深负古人露钞雪纂之勤”[32],再如“书经九厄,昔人所悲,聚散成毁,实关运会。方其盛也,竭百辈英贤崇奖之力,而犹惧不集;及其衰也,一二庸夫走卒,毁之而有余”[33],等等。

傅增湘先生经由古书搜求与整理的实践,深刻领悟古籍流传之艰难,故而倍加珍爱,希冀能够尽自己的力量助力古籍传承,素寄情怀的乡邦文献更不例外。因“吾蜀宋代人文号为极盛,而遗集所传乃十无二三”,故“发奋蒐采”[34]。可知傅增湘先生刊布乡邦文献不仅仅在于“标举人物以诩桑梓之文学”,以及“胪陈典籍以补志乘之缺遗”[35],其深刻用意仍在于古书之延续。而古书延续之要在传播。古书传播有多种方式,傅增湘先生认为“刊刻为上,钞录次之,或力有未逮,则校其文字异同,以俟来者”[36]。刊刻可使古籍化身千百,在今天也是文献传播的重要途径。

刊刻又有单种印行、丛书汇刊、专类选辑等组织和呈现形式。傅增湘先生在刊布乡邦文献时,灵活运用了这几种形式,对于某些极为珍稀的文献,则多次印行。比如单种印行方面,被傅增湘先生奉为镇库重宝的汉代蜀贤遗书——宋本《方言》,他先是邮寄日本小林氏制珂罗版,精印百部,以飨同好。不久后又请缪荃孙督陶子麟精摹付刊。再如汇刊丛书方面,傅增湘先生认为明曹学佺《蜀中广记》一书“虽有刻本,而世不经见,实与断种无殊”[37],于是利用为《四库珍本丛书》选目工作之便,破例将该书列入其中。在傅增湘先生刊布的诸多乡邦文献中,最惹人注目的便是《蜀贤丛书》与《宋代蜀文辑存》。

(一)《蜀贤丛书》

《蜀贤丛书》收录影宋本《方言》《司马相如传》《诸葛武侯传》《名公纪述老苏先生事实》《歔称琐微论》《龙川略志》《颐堂先生集》《王荆文公诗注》《东坡和陶诗》,影元本《道园遗稿》《翰林珠玉》和汲古阁写本《石药尔雅》,凡十二种[38]。据学者转述傅熹年先生的话,《蜀贤丛书》版片已捐赠予四川省图书馆,十年浩劫,书版已毁失无遗[39]。

《蜀贤丛书》缘起于傅增湘先生对乡邦古物——蜀刻本的关注[40],希望借《蜀贤丛书》的刊印,“上溯眉山,规仿旧法,以复蜀本之观”,所以“影模宋元古式”。与此同时,“表乡里之遗徽”,能够使“异时述益都文苑者”有所取资[41]。

图3 《蜀贤丛书》本《龙川略志》书名叶

图4 《蜀贤丛书》本《龙川略志》卷一卷端叶

《蜀贤丛书》或因印数较少,现在已较为稀见。与之相关的版本信息,如刊成之具体时间等,也难以考究。笔者据所见资料推测,该丛书或为陆续刊成。曹元忠《宋椠东坡先生和陶渊明诗跋》言“内阁库书经学部奏归图书馆,沅叔提学乃影写和陶诗刻入《蜀贤丛书》中”,落款为“宣统甲寅”,即1914年。又据1924年傅增湘先生《静嘉堂文库观书记》,见《新雕名臣纪述老苏先生事实》一卷,“余拟假出影印刊入《蜀贤丛书》中”[42]。仍有待进一步考证。

此外,傅增湘先生还有另一种《蜀贤丛书》的计划。1934年,傅增湘先生致函张元济,欲从《四库珍本》中撷取蜀人著述二三十种,请求协助搭印,拟“单行二三部,定名为'蜀贤丛书’”[43]。张元济以叶数不多,部数亦少,在与主事者相商后,应允专印二部奉赠,但因与教育部的合约在前,要求“'蜀贤丛书’之名请勿宣露,亦勿送人”。据傅增湘先生信中开列书目,共二十二种,四百二十卷(详下)。该套丛书最后只印得二部,其中一部藏东方图书馆。

蜀贤著作藏园选辑

春秋例要一卷(宋崔子方)  春秋经解十二卷(宋崔子方)  春秋左传要义三十一卷(宋魏了翁)  春秋分纪九十卷(宋程公说)  春秋明志录十二卷(明熊过)  廉吏传二卷(宋费枢)  六朝通鉴博议十卷(宋李焘)  皇极经世索隐二卷(宋张行成)  皇极经世观物外编衍义九卷(宋张行成)  易通变四十卷(宋张行成)  范太史集五十五卷(宋范祖禹)  跨鳌集三十卷(宋李新)  云溪集(宋郭印)  缙云集四卷附录一卷(宋冯时行)  方舟集二十四卷(宋李石)  九华集二十五卷附录一卷(宋员兴宗)  莲峰集十卷(宋史尧弼)  性善堂稿十五卷(宋度正)  沧洲尘缶编十四卷(宋程公许)  字溪集十一卷附录一卷(宋阳枋)  则堂集六卷(宋家铉翁)  南岳唱酬集一卷附录一卷(宋张栻等)

(二)《宋代蜀文辑存》

傅增湘先生对《宋代蜀文辑存》相当看重,称其为“生平志尚所存,亦正乡人众望之所属”。1940年农历十月,他在给张元济的书信中写道,“趁精力未衰,于一二年内将生平未了之事作一结束”,其中第一项即完成是书。次年,他不仅大量削减了校书日课,而且“文字之役亦多谢却”,屏除百事,励志专精,全身心投入是书的编纂工作[44]。及至该书最终刊印,耗费虽多至不可胜计,“昂贵骇人”,但傅增湘先生仍然达观地认为:“今年虽贵,尚能印,明年恐多金亦不能印,故负债累不必为苦,而转以为幸也。”[45]

是书创稿于1928年秋,历时十六年之久,1944年初终于印成。全书一百卷,人自为卷,不分门类。对隐晦罕为人知的撰者则附小传,以表彰幽潜。总计辑录宋代蜀文二千六百余篇,涉及作者四百五十余人。征引文献三百余种,遍及“经说史编,百家诸子,名儒撰述,说部丛谈,甚至海外之逸书,二氏之秘典”[46]。

该书辑录之宋代蜀文皆采自于善本名钞,且经傅增湘先生亲自校订,“精审无讹”[47],具有较高的文献价值。对此,徐雁平、武晓峰《傅增湘先生对蜀中文献的收集与传播——兼谈〈宋代蜀文辑存〉的编辑出版》与吴洪泽《〈宋代蜀文辑存〉的编纂得失与整理价值》两篇文章已有详细论述。

纵观傅增湘先生纂辑此书的历程,克服种种困难,数次易稿,锲而不舍,“其用心之苦,肆力之勤,执事之敬”[48],莫不值得我们学习。而傅增湘先生纂辑是书的宝贵经验,也可为当今地方文献的整理工作提供一些借鉴:其一,放眼求全。傅增湘先生通过购、借、抄等各种方式,搜求相关文献,力图完备。如1928年,他致信张元济:“赵汝愚诸臣奏议书楼中有否,能先以目见假何如。北京图书馆有残本,无目录,此书所收蜀文不少,可得一助。”[49]又如他自己所藏四川府州县志欠缺较多,于是“取阅于北平、东方二馆,不足者,更远假之涵芬楼”[50]。最终,全蜀之志所见十得八九[51]。其二,采择求精。傅增湘先生在纂辑《宋代蜀文辑存》时,引用了诸多稀见之本。如《永乐大典》本《泸州志》,“诸文《成都文类》既失载,明杨慎纂《全蜀艺文志》综览古今,收罗闳富,自诩一代雄编,今以志中所载检之,则咸在遗珠之列,知慎于此志固未寓目也。”[52]当努力访寻、挖掘珍稀文献。其三,翻检求勤。对于《宋会要辑稿》《中兴礼书》等卷帙庞大、门类纷繁之书,傅增湘先生也未放弃搜寻,虽然浏览逾年,耗费了大量时间,可用之文也不多,却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了遗漏。

四、结 语

作为阅尽古籍聚散的藏书大家,傅增湘先生将古籍整理与传播视作自己应尽的责任和使命。乡邦文献对于重视桑梓之情的中国人来说本来就具有天然的亲切感,自然会进入傅增湘先生的视野。他在为《续金华丛书》所作序言中写道:“独念吾蜀古籍仅存,亦思少竭蹇薄,汇为丛编,人事纷迕,学殖荒落,瞻言盛业,惟有愧仰。”[53]

傅增湘先生搜集、整理、刊布乡邦文献,不仅为巴蜀地方文献的保藏与传承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也在我国珍贵古籍的流传与保护事业中居功厥伟。先生倾力于古籍的保藏和传承,勤勉、审慎、不遗余力地从事古籍整理工作,更为我们留下了无尽的精神财富。

注释:

[1]傅增湘:《藏园居士六十自述》,民国二十年(1931)石印本,第16叶。

[2]傅增湘:《宋代蜀文辑存》,自序,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5年。

[3]张元济、傅增湘:《张元济傅增湘论书尺牍》,商务印书馆,1983年,第28页。

[4]张元济、傅增湘:《张元济傅增湘论书尺牍》,第7页。

[5]张元济、傅增湘:《张元济傅增湘论书尺牍》,第41页。

[6]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中华书局,2009年,第874页。

[7]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29页。

[8]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第648—649页。

[9]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第368页。

[10]张元济、傅增湘:《张元济傅增湘论书尺牍》,第370页。

[11]傅增湘:《宋代蜀文辑存》,自序。

[12]张元济、傅增湘:《张元济傅增湘论书尺牍》,第165页。

[13]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第670页。

[14]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第224页。

[15]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第511页。

[16]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第570页。

[17]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第273页。

[18]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第686页。

[19]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第227页。

[20]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第30页。

[21]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第863页。

[22]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第226页。

[23]傅增湘:《藏园居士六十自述》,第17叶。

[24]傅增湘:《藏园居士六十自述》,第17叶。

[25]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第241页。

[26]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第142页。

[27]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第1061页。

[28]〔元〕邓文原:《巴西文集》,抄本,傅增湘跋。

[29]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第136页。

[30]傅增湘:《藏园群书经眼录》,第293页。

[31]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第224页。

[32]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第763页。

[33]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第1069—1070页。

[34]傅增湘:《藏园居士六十自述》,第18—19叶。

[35]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第1069—1070页。

[36]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第791页。

[37]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第224页。

[38]见徐雁平、武晓峰:《傅增湘先生对蜀中文献的收集与传播——兼谈〈宋代蜀文辑存〉的编辑出版》,《四川图书馆学报》1995年第3期,第75页。

[39]孟宪钧:《民国以来藏书家刻书举隅》,《收藏家》1998年第1期,第47页。

[40]有学者将地方刻印文献列入乡邦文献,笔者认为并不妥当。

[41]傅增湘:《藏园居士六十自述》,第19叶。

[42]傅增湘:《静嘉堂文库观书记》,民国十三年(1924)铅印本,第16页。

[43]张元济、傅增湘:《张元济傅增湘论书尺牍》,第315—317页。

[44]张元济、傅增湘:《张元济傅增湘论书尺牍》,第377页。

[45]张元济、傅增湘:《张元济傅增湘论书尺牍》,第387页。

[46]傅增湘:《宋代蜀文辑存》,自序。

[47]傅增湘:《宋代蜀文辑存》,孙鸿猷序。

[48]傅增湘:《宋代蜀文辑存》,孙鸿猷序。

[49]张元济、傅增湘:《张元济傅增湘论书尺牍》,第197页。

[50]傅增湘:《宋代蜀文辑存》,自序。

[51]傅增湘先生借阅北平图书馆藏书多通过赵万里先生,《宋代蜀文辑存》中采自《永乐大典》遗文及外省方志部分,很多是赵万里先生代访所得。可参考刘波:《傅增湘致赵万里函二十九通考释》,《文津学志》第十九辑,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22年,第82—95页。

[52]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第215页。

[53]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第1069页。

【作者简介】

张毅,国家图书馆古籍馆地方文献组副研究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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